但事实是顺利得几乎不可思议。
郑知夏手中的笔微微一滞,而后淡声道:“运气比较好,况且我父亲当年也算是有帮私交不错的老友,即便那么多年没回来,那些叔叔伯伯的也愿意卖我几分薄面。”
林泽长长地嗯了声,似乎是在思考,而后赞同道:“也有道理,毕竟这能算是你的地盘。”
“也不是这么算,”郑知夏笑得像是苦中作乐,“真要能那么好,我哪里还需要到处找人攒局。”
只能说有点关系,但不多,有些人物的确还得靠旁人牵桥搭线才能见到。
林泽只能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至少没有天天这样,也算不错了。不过你今晚是不是就有个饭局?”
“嗯哼,”郑知夏长长地叹了口气,“希望能早点回家吧。”
但他们都知道不太可能,林泽也跟着叹气,说:“我还是自己先回去吧。”
晚上时郑知夏先将他送回家,而后掉头去了思心斋,包厢里坐得满满当当,大半都是熟悉的面孔,他笑着一一打了招呼,而后在末席坐下,柔和的灯光映亮一桌佳肴,热气腾腾,碗筷旁摆着白瓷茶杯,却不见高脚杯的踪迹。
为首那人姓赵,看起来将近六十,笑起来时眼尾褶皱深深,很和蔼的模样,郑知夏记得他已经退休好几年,但子孙辈都出息,接班接得完美,在各处都说得上话,因此大家都叫他一声赵老。
€€€€照理来说,这种局他如今是参与不进来的。
思心斋的老板亲自送了酒进来,赵老笑呵呵地抬手示意,说:“我年纪大了,儿子不让我多喝,所以我们今天就开两瓶,想喝的呢自便,不想喝的酒跟我一块喝茶。”
郑知夏愣了瞬,总觉得有些古怪,他跟着喝了几杯,饭局过半时越过宽大的桌面和赵老对上视线,礼貌而不失恭谨地微笑点头。
“是郑渚的儿子吧,”赵老主动点了他的名,“听别人说,你最近做得不错啊。”
郑知夏谦逊一笑,道:“您谬赞了,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罢了。”
后面的寒暄便合情合理起来,茶又添了几轮,还没到十点的时候饭局便已经结束,他总觉得有些古怪€€€€照理来说不喝得五迷三道是不可能放人的,更不用说一晚上茶喝得比酒还多。
难不成赵老的规矩就是这样?
路过庭院时有凉风送来隐约的说话声,是躲懒的员工在说话:
“今晚那桌客人,老板连打听都不许我们打听。”
“你刚来没多久所以不知道,我们这儿的有些包间是租出去的,只给一个人用。”
“嚯!那不是跟银星传说中的顶层一样?”
“虽然是一个路子,但我们绝对正经,你知道那包间是谁租下的吗?姓林,可厉害了……”
郑知夏只觉得心口一空,早秋冰凉的风灌进来,闹出喧嚣的呼哨声,然后又飞快地溜走。
原来是这样。
回家时林泽在厨房鼓捣新的醒酒汤配方,他站在门框边,很沉默地抱着手臂,林泽转过身,鼻子动了动,很奇怪地咦了声。
“你今晚没喝酒吗?”
“喝了几杯,”郑知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阿泽,我好像无意间欠了很多要还的人情。”
林泽眨了眨眼,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那请人家吃顿饭?”
“一顿的话可能不太够,”郑知夏垂着眼,不知道是在看他还是在走神,“大概要很多很多顿。”
他语气低低,林泽下意识地察觉到不对,于是也和他一起沉默,最后踮脚给了他一个短暂的拥抱。
郑知夏嗓音闷闷:“我不想见他很多次。”
“那就想想别的办法,”林泽语气轻松,“比如说,当做不知道。”
郑知夏笑了声,说:“嗯,好办法。”
他松开手,林泽笑着对他眨眨眼,问:“所以你还需要喝我的汤吗?”
“当然需要,”郑知夏想也不想地回答,“这种局根本吃不饱,我现在真的非常饿。”
但他还是在下一个周末时造访了熟悉的别墅,佣人替他打开门,恭敬道:“太太正在后面的会客室等您呢。”
郑知夏轻车熟路地穿过玄关和客厅,佣人跟在他身后,轻声细语地说:“今天下午茶准备的是蔓越莓司康和开心果甘纳许玛德琳,太太特意让我们多准备些,说是您爱吃。”
“有劳了。”
脚步转进会客室内,阳光从落地窗外飘进来,空气中弥漫着黄油与巧克力的甜香,郑知夏在门边站住,先笑着和林夫人打了个招呼,才走过去落座。
“这么客气做什么,”林夫人笑他,“你从小到大什么咋呼样我没见过?现在还讲究起来了。”
“那多少得有个大人的样,”郑知夏也应和地微笑,“不然被我妈知道了,指不定又骂我一顿。”
他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黑色天鹅绒首饰盒,顺着桌面推到林夫人面前:“前两天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看见的,原本是想送给妈妈,她看了眼,说您绝对喜欢,要我一定得亲自送到您手上。”
林夫人打开一看,是枚过于流光溢彩的戒指,鸽血红的宝石在阳光下亮得耀眼,像太阳落下的一滴泪,她掩唇发出声惊叹,抬眼看向郑知夏。
“我可不能收这个。”
以她的眼光自然能看出这枚戒指不是随便出去玩一圈就能买到的,大概是上周那场私人拍卖会中的藏品,她因为陪着丈夫出席一场晚宴没有前往,原本还有些惋惜,如今看见这枚戒指,简直就能算作意外之喜。
可惜实在太贵重。
郑知夏却很轻松地耸了耸肩,说:“那不行,妈妈要求的事情我都得办到,不然她会伤心的,她这几年心情好不容易好了点,你也不忍心她难过的吧?”
借口拙劣得莫名有趣,林夫人不由失笑,轻轻合上首饰盒,说:“看起来我只好收下了。”
总归她今年是要去看宋白露一趟的,到时候送点别的东西正正好。
她亲自抬手给郑知夏倒茶,问:“你这孩子,今天过来不会就是为了送东西的吧?”
“怎么会,”郑知夏弯眼微笑时总是很讨长辈喜欢,“主要是好久没过来看您了,前几年在国外是不方便,如今回来了,可不得经常过来陪您聊聊天。”
林夫人唇边的笑意淡去些许,而后很轻地叹了口气。
“林霁要是有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他厉害嘛,肯定会比我忙,”郑知夏面不改色地说,“可不得日理万机地赚钱给您养老么。”
哪有母亲不爱听旁人夸赞自己孩子的,林夫人被他哄得眉开眼笑,玩笑般地说:“他要是有你一半会说话,我简直能过上神仙日子。”
郑知夏便又客套了几句,时针指向四点时他识趣地起身告辞,林夫人亲自送他出门,只是刚走到客厅,门就从外面打开,一张与林霁相似的面孔映出眼帘,郑知夏停住脚步,向他微笑问好:
“林叔叔。”
林庆生的神情总是显得严肃而冷酷,他对郑知夏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好几年没见你了,是不是长高了点?”
“我希望是的,”郑知夏乖乖巧巧地微笑,“您还是和我小时候一样呢,一点都没变过。”
“听林霁说,你最近忙活得挺好,”林庆生的话题转换得突兀,“上来跟我喝杯茶?”
即便郑知夏已经喝了一肚子的水,但也还是点了头,跟着他走进书房€€€€这是他在这幢别墅里唯一没有踏足过的地域,桌角燃着线香,略显沉闷的香气钻进鼻腔,林庆生示意他坐下,开口第一句便是:“回来后和林霁见过了吗?”
饶是郑知夏也听说过林家这些年的一些争权夺利的小道消息,他心中警惕,笑意乖巧得恰到好处。
“当然见过了,我们是朋友嘛。”
“是么,”林庆生严肃的面容上竟浮出一点很淡的笑意,“你们不是绝交很多年了吗?”
郑知夏愣了瞬,而后笑意不变,道:“那是以前意气用事了,后来想了想,人这一辈子,知己实在难得,何必为了点不值当的事情少个交心的朋友。”
林庆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原来是这样。”
说是请他上来喝茶,实际上连茶具都不见踪影,郑知夏滴水不漏地和他对视,听见他问自己:“林霁这几年差不多每个月都要往国外跑,旁人不知道为什么,我是知道的。”
郑知夏笑了笑,说:“他跟我说过这事的,是我对不起他。”
“他自己心甘情愿的事,怨不得你,”林庆生的目光中带着审视,“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个男孩,是新的男朋友吧?”
郑知夏悚然一惊,终于维持不住自己的神情,林庆生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说:“林霁这些年昏了头,我肯定得查查的。”
这话中透露出的意思太过明显,郑知夏瞳孔一缩,脊背上都浮出些冷汗,强装镇定地笑了笑。
“他一直都是喜欢姑娘的,您倒也不必太担心,说不定过段时日他自己就想明白了。”
“我倒希望是这样。”
林庆生的呼吸很沉重,目光中寒意明显,说不清是对谁的不满。
“偏偏他前两天找到我,又是老话重提,说这辈子除了你,再也不会和别的人结婚,我说既然这样他就赶紧退位让贤,他竟然说好!哼,就这股犟劲,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怎么可能?林霁怎么会和家里说这种话?
郑知夏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是苍白的,他指尖颤了颤,却还能冷静地微笑,问林庆生:“所以您是希望,我能劝劝他吗?”
林庆生叹了口气,神色显得很无奈。
“如果不是我实在没办法,也不会希望你能想想办法了。”
郑知夏想,其实到头来,这都是他犯下的弥天大错,林霁何必为了他,放弃原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好。”
他站起身,向林庆生微微鞠躬,他的神色藏在阴影中,全然看不真切,语气却是平静而笃定的。
“我会尽力的。”
作者有话说:
奇怪的助攻出现了
第61章 胆小鬼
烫金的邀请函放在桌上,林泽好奇地看了两眼,念出上面的内容:
“游艇晚宴……还有着装要求?”
郑知夏在他身后打量自己的衣柜:“还要带着女伴出席呢,你有兴趣吗?”
“怎么,你想让我男扮女装当你的女伴?”林泽玩笑般地说,“我可不同意啊。”
郑知夏回过头,故意将视线长久地落在他脸上,而后一本正经地点头:“也不是不行,去年的春季变装派对上你不就是穿的裙子么,还挺可爱的。”
林泽沉默两秒,脸慢慢涨红了。
“那是和Sarah打赌输了才穿的女仆装!”
他视这件事为人生中最难忘的丢脸时刻之一,大概是因为那天在吧台前跌了一跤,而在场的许多人都拥有了他的走光照€€€€大红碎花平角裤,他险些就想抱着炸弹和那一屋子人同归于尽。
郑知夏闷闷地笑,肩膀都在一抽一抽地抖,尽力让自己的道歉看起来很诚恳:
“我的错,我不该提起这件事的,其实我是想说,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托人再弄一张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