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 第62章

  在为了什么难过呢?

  他想不明白,所幸已经上了飞机,他顺理成章地结束了话题,带上眼罩开始补觉,直到落地时都还兴致不高,林霁在他身边打电话,匆促的语速隐隐约约传过来,郑知夏看向远处,一个抱着玩偶小熊的女孩坐在父亲肩上,很不开心地撅着嘴。

  “我不要新的小熊!小维会觉得我是不喜欢它了才买新的小熊的!”

  男人的笑声很善意,是对天真童言的包容:“对,你说的有道理,小维会嫉妒新小熊的。嫉妒的英文单词是什么呀?”

  “Jealous!”

  女孩清脆的嗓音遥遥传来,郑知夏愣了瞬,侧头看向林霁。

  他好像明白自己在难过什么了。

  有人说爱是包容,是默许,是接受一切,是给予对方最大的自由,但郑知夏觉得这不应该包括对变成朋友的前任的宽容。

  爱再包容,也是自私的,就像当年他微笑着给林霁送上订婚祝福,却也在更早的时候扯着十八岁林霁的衣袖说了句早恋影响学习,

  他会嫉妒Valina,会嫉妒那个已经不记得名字的女孩。

  爱与嫉妒本就是共生的。

第69章 覆水

  林泽在家中等他,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奶油鸭和甜丝丝的热红酒,橙子和苹果已经煮到变色,连空气都显得温暖,桌沿甚至还摆了几听结了白霜的啤酒。

  “你看,我估计得刚刚好,”林泽示意他往桌上看,“刚准备完你就回来了!”

  郑知夏和他拥抱了一下,礼貌的,每一处躯体都亲昵得恰到好处。

  “闻起来就很好吃,是为了庆祝我福大命大再一次死里逃生吗?”

  林泽神神秘秘地笑了声,哼哼的,像一只可可爱爱的小香猪。

  “不止噢,我可是听说了的,林霁直接借了架飞机跑去接你了。”

  郑知夏不禁失笑,将风衣外套挂在门边,重新看向他时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这有什么好庆祝的?”

  “庆祝你年轻时很喜欢的人其实也喜欢你啊,”林泽说得很理所当然,“这怎么就不是值得庆祝的事情了。”

  “好像也有道理。”

  郑知夏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这个理由,带着唇边温和的笑意被他拉到桌边坐下,林泽重新进了厨房,再出来时端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盘,精致的巧克力蛋糕陈列在正中,最顶上摆了一块小熊造型的饼干。

  “当当!是你说过最好吃的巧克力蛋糕!”

  郑知夏看着他的笑容,心脏很轻易地被那种纯粹的快乐融化,他笑着将盘子放到一边,说:“看起来比上次做的要更好看更好吃。但我们是不是应该应该最后再吃它?”

  “对哦,”林泽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光想着让你欣赏一下我这次完美的厨艺了。”

  他们将巧克力放到一边,热红酒全进了林泽的肚子里,等饭菜落肚一半时,那座由冰啤酒摞起的易拉罐小山也见了底,很微弱的醉意在大脑中酝酿,郑知夏放下筷子,很平静地说:“我带林霁回了趟家。”

  林泽却是不太意外的神情,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对他点头:“其实你妈妈和我说过了噢,她还问我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和你复合了。”

  郑知夏哑然一瞬,捏得易拉罐咔哒响了声,失笑道:“她怎么还会问这个?”

  “大概是因为她真的觉得林霁不是什么好的恋爱对象吧,”林泽的声音有些含糊,“比如看起来就很直男什么的……担心你被欺骗感情。”

  他喝完最后的一点啤酒,神色随意地问林泽:“你也这么觉得吗?”

  林泽先是点头,而后又说:“但感情的事嘛,我怎么觉得大概率都是假的,因为只有你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但他也有可能骗我,”郑知夏说,“或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假的。”

  林泽却撇了撇嘴:“怎么可能呢?感情是很纯粹的东西,喜不喜欢,看多了做多了,总会知道的,知夏,心是不会自欺欺人的。”

  明亮灯光从头顶落下,让郑知夏联想到空旷巨大的舞台,猩红幕布早已在他未准备好时扯开,而剧本还在中途出了差错,他茫然无措地站在华灯簇拥中,往哪里看都是全然找不到目标的纯白之境。

  他笑着,眉眼弯弯,嘴唇红润,温和情态是某种内敛而轻松的独特气质。

  “所以你当时提出要分手,是因为感受到我不喜欢你吗?”

  “不不不,我能确信你绝对是喜欢我的,”林泽说起这件事时总是笃定的,“我是因为感受到你的喜欢才跟你在一起的,但是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在我之前,你曾有过更深爱的人,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只要最好最独一无二的。”

  可郑知夏最好的爱,最热烈最纯粹的情感早已给了另外的一个人。

  “我明白了。”

  他放下空掉的易拉罐,话题也随之终止,残局结束,他们共同分享了那块巧克力蛋糕,苦厚的醇香在舌尖化开,浓得林泽微微皱眉。

  “我还是不明白你对这种苦味的喜欢。”

  郑知夏舔了舔嘴唇,融化的奶油有着很明显的回甘,沉而腻,像一团挣脱不能的深深水潭,他笑了下,眼睫在脸上投出细密的阴影。

  “喜欢哪有什么原因,我从吃到人生中的第一块巧克力开始,就知道自己喜欢这个了。”

  本能是无法更改的。

  ……

  周五晚上助理敲开办公室的门,告诉郑知夏门口外面有人在等,郑知夏抬起头,眼中有着专注工作太久后对外物的冷淡与漠然。

  “公事还是私事?”

  这个点员工早已下班,只剩下零星几个工作狂还跟着他一起熬,从前倒也不是没有合作方的工作狂在这个点拜访,但这一次,他直觉并不是什么正事。

  助理也不出所料地告诉他:“是林总,但没说是公事还是私事。”

  “行,让他在外面稍等我五分钟。”

  郑知夏揉了揉胀痛的眉心,眼眶都已经有些干涩,桌面上堆的文件好像根本没下去过,他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舒了口气,强迫地让大脑空白了五分钟作为休息。

  林霁在隔壁的休息室等他,同样是满室的寂寥冷光,林霁和助理相对而坐,桌上摆着装了热茶的纸杯,郑知夏站在门口听了会,是在讲前不久的那场地震。

  “其实老板是说要给我放假的,但我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就浑身难受。”

  林霁的笑声很轻地飘出来:“你老板也是个工作狂。”

  “可不是嘛,效率高得可怕。”

  “他一直都这样,做什么都很专注,一定要做到最好。”

  他推门而入,打断了这个话题,林霁的视线温和地望过来,像一场湿润的雨,唇边也渐渐生出笑意。

  “忙完了?”

  “嗯,”郑知夏微微颔首,是很克制生疏的寒暄,“怎么过来了?”

  “一周没看见你了,”林霁说得坦荡,“忙完的时候突然很想见你一面,就过来了。”

  反倒是郑知夏为这暧昧得太明显的话感到某种奇怪的羞耻€€€€对两个男性来说这句话已经有些暧昧,轻易就能联想到一些情感方面的猜测。

  助理是聪明人,在他看过来时站起身安静地点了下头,沿着墙边走了出去,郑知夏却没坐下,笑着问了句:“只是见一面?”

  他怎么会不知道林霁的算盘,何况林霁向来坦诚,这只能算是你情我愿的阳谋。

  林霁站起身,身影似乎又瘦削了几分,他走过来,依旧是有些亲昵的距离,端出一点温温和和的笑,问:“八点了,饿不饿?”

  真是毫无新意的说辞,郑知夏笑了声,却还是应了声好,离开时大手一挥让剩下的工作狂全部回家,欢呼声中有人笑着说了句百年好合,立即便收获了各色的怪异视线。

  “说错了,哈哈,”那人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工作久了脑子抽风,抱歉,抱歉。”

  郑知夏仍是笑着的,语气和煦:“那就更该回去休息了。”

  只是转身离开时视线和沉默不语的林霁短暂交错,竟然有种被湿润藤蔓温柔缠住的感觉,那么温柔,又那么的难以挣脱。

  百年好合是个很好的词,但他觉得应该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维度里。

  电梯下到车库里,林霁打开车门,黑色真皮的座椅上摆着犹沾露水的花束,粉蓝颜色的绣球,开得正是最热烈的时候,郑知夏垂眼看了会,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林霁回来时,自己也曾在花店买过一捧绣球。

  “送你的。”

  林霁的胸膛若有似无地贴上他的后背,郑知夏弯腰捧起那束花,水珠滚落在指尖,洇开微弱的一片冰凉。

  “谢谢。”

  他很淡地笑了下,想起那年早晨林霁在校服外套中藏的一枝玫瑰,风吹鼓下摆,他为此嘲笑了林霁一天。

  原来不是嘲笑,是羡慕。

  花被放去后座,晚餐同样是早就准备好的,刚坐下就被端上来,汤炖得金黄粘稠,喝一口连嘴唇都像是要黏住,郑知夏默不作声地夹菜,没过多久便伸过来一只手,将他面前那盘青菜端到旁边,又推过来一盘色泽浓烈的烧肉。

  “光吃菜不会饱的,”林霁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无奈,“吃点别的。”

  郑知夏点点头,总觉得从他眼中看见了些忧伤的意味,中途抬眼看过去,林霁盘中不见有多少东西,搭在桌上的手修长宽厚,浮着很明显的血管脉络,很有节奏地敲击着,再往上看,便对上了林霁专注黝黑的瞳仁。

  “怎么了?”

  他故作镇定地询问,林霁笑着摇头,说:“没有,只是觉得你好像不太开心。”

  “没有,”郑知夏粉饰太平时总是很轻易,“大概只是最近的工作量太大。”

  “那应该休息一下,”林霁说,“或许可以在周末出门走走。”

  “和你一起吗?”

  他问得像是个玩笑,林霁点头时却很认真地问:“你愿意吗?”

  “到时候看看吧。”

  郑知夏放下碗筷,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擦嘴,林霁看了眼腕表,问:“不再多吃点吗?”

  “要回家了,”他垂着眼,语气平静,“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林霁还是用叹息般的语气应了声好,说:“我送你回去。”

  坐上车后郑知夏回头看了眼那捧躺在后座的绣球花,前方红灯亮起,林霁踩下刹车,大厦上的霓虹流光溢彩,映亮他清冷伶仃的侧脸。

  “明明你已经原谅了我,可有时候我却觉得离你更远了。”

  郑知夏转头看着他,嘴唇动了动。

  “没有,”他笑了笑,夜色遮掩住勉强,“和以前一样的。”

  林霁也勾了勾唇角,嗓音轻而哑。

  “破镜重圆的故事那么多,为什么我们不行呢?”

  郑知夏侧头靠在窗上,冰凉的气息钻进皮肤,漫长的红灯转绿,他终于开口。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破镜重圆,也没有什么覆水难收,我只是在想,喜欢你这件事似乎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就连你上一次非常喜欢谁,同样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再喜欢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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