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拒绝感化反派 第83章

江泫回头一看,发现他们居然能被这种鬼潮冲走,条件反射又想皱眉,旁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了过去。

是宿淮双,他一手握剑、一手拉着江泫,道:“不要走散。我们一起。”

话音未落,旁边又冒出来一个人,精准无比地抓住了江泫的另一只手。是江子琢,他好不容易从鬼群里头扑出来,闻言不假思索地招呼江时砚道:“时砚,快来!我抓住江€€€€”说到一半,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生生改口道:“€€€€阿泫。我抓到他了,你也快来!”

宿淮双倏地回过头,堪称恐怖的视线落到了江子琢抓了江泫的那只手上。江子琢浑然不觉,而鬼群中的江时砚回头看了一眼,登时噎住了,满头大汗道:“子琢,不要抓他,你快过来!”

江子琢道:“不抓就散了。你快来!”

他直接拽住人的袖子,把人强行拉过来了。江泫左右两只手都被紧紧抓着,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充当车头的宿淮双也停了下来,目光死死地盯着江子琢。

忽然,江泫觉得不能再让江子琢抓着自己了。原本存了“在旁帮衬不遇绝境绝不出手”的心思,一路上虽然走了、跑了、涌了寄影术,但总归有点摸鱼划水的意思在。然而此时两只手都被抓着,再一看自己徒弟的眼神,总觉得背后嗖嗖冒凉气,立刻把被江子琢抓着的那只手抽出来,又拍了拍宿淮双的手背示意他放手。

少年攥着他手腕的手掌微微一紧,最终还是听话地放开了。江泫心中顿时一松,左手二指并拢,抵着剑锋一抹,所过之处,灵光大盛。他一边开锋、一边往前头走了两步,用在他人眼里甩着剑玩儿似的力度轻飘飘地当空一划,涌动的鬼群立刻一顿。

下一刻,挡在城门前、试图阻拦他们脚步的鬼魂都被拦腰斩断。鬼城前爆发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众鬼魂嘶声尖嚎着,很快随着身上的伤口一道化成黑烟消散。一同断裂的还有江泫手中的剑,因为承受不住江泫磅礴的灵力,这一击过后,剑身上爬满了裂痕,“喀擦”一声断成了好几截,落进脚下的泥土地里。

还在鬼群之中挣扎的江氏弟子似乎被惊呆了,一个两个神色怔愣地看着城门前被清扫出来的那一片空地,心中想道:这也行?!

江子琢狠狠地吃了一惊,道:“这也行?!怎么斩的?”

江时砚道:“……自然是用剑斩的!我们快进去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立刻勉力从鬼潮之中挤出来,站到了城门之外。

这座鬼城的城门很高,通身漆红,门顶上挂着两串惨红的灯笼。门钉排排钉立,被灯笼映出带着微红的诡异铜黄色,没有掉漆、没有褪色,若在白天来看,一定是一扇相当气派的城门。

城门口仿佛有一层诡异的结界,当众人站到城门口后,外面躁动的鬼魂忽然平静了下来。它们开始向城门靠近,一团挤着一团、黑烟缠着黑烟,走到城门不远处,在某一条线外,忽然顿住脚步不再动了,齐刷刷地盯着站在门外的江泫等人。

方才的鬼哭狼嚎、嘶声尖叫一下都消失了,城边一片异常的死寂,让不少弟子身上汗毛直竖。

江子琢奇怪道:“看我们做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江泫却发现,它们不是在看门前的活人,而是再看门上的“门环”。

原本堂皇气派的大门上头,都是要有两枚门环的,这扇城门却没有。两扇门闭合的缝隙处、约到江泫头顶那么高的地方,嵌着一张石头制作的人脸,雕功异常粗糙,仿佛是被谁将脸割下来、再随手一拍拍到门上,作封门意图的。

举起夜明珠细细观察一番,发现是一位脸上褶皱横生、蓄着长须的老者。他的双眼紧闭,仿佛正在休息,两方僵持了一会儿后,石脸开口道:“何人到访?”

声音苍老肃穆,平稳无情,果然是一位老者。

众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了不答。

石脸没能等到回答,颇有些愠怒般地睁开眼睛,再次问道:“何人到访,报上名来!”

如果说前一次他说话的声音还算平心静气,这一次开口就是咆哮了。江子琢伸出双手捂住耳朵,痛苦地道:“这老头的脾气和天上那个一样差。”

石脸咆哮道:“不知礼数的小辈!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

听它语气中的愤怒不似作伪,江子琢以为自己冒犯了什么不得了的人,心生愧疚道:“和谁?”

那石脸傲然道:“主宰此处之人。”

江子琢道:“可你只是个守门的啊。”

眼看那石脸又要暴怒,江时砚赶紧拦住了他,将他拉到石脸的视野之外去了。看不见令它烦心的人,石脸总算安静了些,对江泫冷冷道:“罢了。要进入襄城,须得答对三道口令。若是准备好了,便排好顺序上前吧。”

第99章 隔岸观火17

闻言, 江泫便要走上前去。宿淮双将他微微一拦,侧头轻声道:“让我去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少年开始站到他身前了, 以一种沉默保护的姿态,和前世变得越来越像。江泫思索片刻, 颔首答允, 抓住他拦在自己身前的那只手握在掌心,很快感觉宿淮双微微一僵。

抬起头, 果然见他转过脸来,神情惊愕、又有些微赧然。

江泫心道:害什么羞?

他是打算在宿淮双手底下留个寄影术的印记。这样, 只要印记不被清除, 就算宿淮双先进城, 他也能找到对方的位置, 不至于走散。

谁知,宿淮双似乎错会了他的意思,转过半个身体,用上另一只手, 小心翼翼地拢住江泫的手掌,安抚性的轻轻一压。这力道无比珍重,让江泫心中一跳,原本打算留印的手也怔住了, 莫名觉得耳尖有点发烫。

这一顿过后, 宿淮双将手放开了。他默默将双拳收拢藏在袖中,接着从人群之中走上前去,在石脸前站定, 道:“问吧。”

石脸张开双目,死死地盯着他。数息过后, 肃然道:“报上汝名。”

“宿淮双。”

“好,宿淮双。现在,我要问你三个问题。”

江子琢悄悄道:“好正式!”

他被江时砚敲了一下头。

石脸道:“第一问。有一富贵公子,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奈何命格蒙受天命,奸邪不近身,虽暴虐无道、不思悔改,仍逍遥自在。若得见此人,你待何如?”

宿淮双道:“若经劝诫仍不回头,施以惩戒。”

石脸道:“第二问。有一乡野农夫,古道热肠、乐善好施。一日枉死,为奸人所害,不得安息。妻儿悲切,欲使其回魂反生,你待何如?”

宿淮双眉尖微凝,道:“生死有命,理当顺应命道。”

石脸道:“第三问。现城中有千人,五百人生,五百人死。生者罪恶滔天,死者闻融敦厚。若寻一机,可互换命格,死者活、活人死,你待何如?”

宿淮双道:“不如何。逆天改命,不得善终。”

这是最标准的回答,也是玄门修士一贯奉行的准则€€€€万事万物有其命数,不可违背根本。平日行走世间,可惩奸除恶、可摒鬼去邪,但凡涉及命数,都不应当再出手干涉,否则一定会得到反噬,自食苦果。最简单也最众所皆知的一条,就是人死不能复生。

思及此处,江泫莫名走神,心中想道:他前世所为,今生所为,不都是在修改他人命数吗?前世确实不得善终,今生又当如何?

然而,石脸听了这三个回答,勃然大怒,咆哮道:“满口天命天道,圣人!有圣人心,入死道!”

话音刚落,面前的石脸猛地从中间开裂,原本紧闭的城门打开,在城墙之上撞出一声铿然巨响。城内不见建筑、不见灯影,一片漆黑,鬼雾弥漫,大开的城门如同一张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看得人周身汗毛倒竖。城门一开,门后的雾气之中蓦地伸出一只鬼气森森的黑手,如同绫带一般将宿淮双周身缠了个遍,电闪雷鸣间将他拖进门内去。一息过后,城门又砰地一声巨响,在众人面前合拢了。

速度之快,门前人一个都没反应过来。江泫倒是反应过来了,欲伸手拔剑,又想起一路御行的下品灵剑现在只剩下一个剑柄,正要用灵力将那几只鬼手削断,抬手时却神色古怪地一顿。

他的灵力,用不了了。

浩瀚如广海的灵力仍然储在元神之中,只是想要取用的时候,无论如何引导,都纹丝不动。条件反射的,他立刻想起了自身外表的伪装,探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察觉到竟然没有变化之后,才放下了手。

很快,周围的江氏弟子也注意到了异常之处,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几乎手足无措地看向了人群最前方的江时砚。

对于修士来说,使用灵力是如同呼吸一般自然、不需要思考的事情。现在这项能力被剥夺,心中顿时茫然慌乱无比。江时砚定了定神,扬声道:“不要慌。现下在城门之前,没有鬼物能进来。都检查一下,有没有谁还能用?可知晓是什么缘故?”

众少年检查完毕,都摇了摇头。江时砚又将目光转向了江泫,江泫道:“我也一样。”

他从城门前迈开几步,走到城门和鬼物中间那条鲜明的分界线前,低头凝视片刻,道:“恐怕进了这条线,就不能用了。”

在城门合拢之后,门上的石脸就恢复了原状。它哈哈大笑道:“正是。凡人若想踏足神的灵地,自然要丢掉武器,用双脚老老实实地走进来。”

江子琢道:“胡言乱语!如今世上哪还有神?”

他被缴了灵力,看上去有些生气,说话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江时砚怕这喜怒无常的石脸生变,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他,失意他先不要说话。江子琢磨了磨牙,到底安静了些。与此同时,众人也明白了,洛岭洛氏为何迟迟不来清剿这座鬼城。

这分明就不是轻易能办到的!若要清剿,风险极高,少不得损人损财,洛氏自然不愿意。洛氏不愿意,洛岭的其他氏族更不会愿意。可若玄门中人知道堂堂洛氏连一座鬼城都清剿不了,少不得要给他们套上一个百无一用的骂名,更是损了洛氏的面子。

于是,就这么丢着不管了。

而现在,他们是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因此多余的争论吵闹并无必要,赶紧进城查看宿淮双的情况才是关键。

想到被鬼手扯进去的宿淮双,江泫的心微微提了起来,心底生出一点难言的焦躁。他快步从界限边上走到江时砚身边,对江氏弟子交代道:“不必害怕,拿好剑。城中境况不知如何,若生出变故,便捏碎随身携带的€€€€”

说到这里,他愣了一下,想起了这一番言论的不妥之处。但在众人的视线之下,他还是接着道:“就捏碎随身携带的……灵环,回江氏去。”

江氏弟子出门历练,有一道最后的保障,便是出门时携带的护心环。捏碎以后,无论身处何地,都可得濯神护佑,回到栖鸣泽去,只是若以此种方式回家,则视为历练失败、修行不够,此后十年,都不能到外头去,只能在家中潜心修炼。

闻言,在场少年神色各异。江时砚微微笑道:“阿泫,你怎么知道江氏的护心环?”

江泫转身向石脸那边走,镇定的声线飘向身后,道:“以前有一个,见过一面的江氏朋友。”

他的神情并不镇定,眼底浮起些许涟漪。只片刻,这情绪被他妥帖地收了回去,在石脸面前站定,淡声道:“江泫。”

这是在报上名字。

谁知听了他的名字,石脸却没有立即说话。它古怪地盯着江泫看了一会儿,双目微微一合,再次睁眼时,眼神发生了些许变化。

很难说,两只粗糙雕刻出来的、眼眶之中只有眼白的石眼睛,是怎么让人感受到他的视线的。但江泫就是感受到了,甚至能察觉出明显的不同,仿佛石脸之中的芯子被替换掉了,现在藏在石脸之中的,不是那个暴躁的守门人,而是另一位平和肃穆的灵魂。

“好,江泫。”它不急不徐地开口道,说话时无论是吐字还是声调,都颇具古韵,带着一种奇异的音调,慢悠悠地飘进众人的耳中,道:“我有三问。”

不知为何,江泫心中忽然一悸。

和这石脸对视的时候,他有了一种里里外外完全被看穿的感觉。然而这视线并不带攻击性,它只是随随便便地看了江泫一眼,仿佛读透人心并非它的本意。然而,江泫仍然觉得难以呼吸。这是强者面对更强者的普遍反应,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不动声色地绷紧了身体,眼底凝着冰冷的戒备之意。

普天之下,能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修士能数得出来几个?

此人的元神能够藏在石脸之中,一定已经死了。既然如此强大,又有什么人能杀得了他?方才那位暴躁的石脸所说神的灵地€€€€

神的,灵地。

江泫藏在袖中的双拳紧了紧。

他又凝神回想片刻,发现自己方才确实是错了。他错以为石脸说的是“领地”,然而,实际上是“灵地”。这座鬼城,是一位神的灵地。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面前的石脸之中,是那位神灵的残魂?

可何时听说过洛岭有什么神。

江泫按捺下了出声询问的心思,声音略略紧绷道:“请问。”

石脸道:“第一问。天现大灾,众生惶惶,终日将尽。舍一人可救苍生,你作何选?”

江泫不假思索道:“舍我得活。”

像是对他的答案毫不意外,石脸微微阖眼,表示知晓。紧接着,它道:“舍你一人,如投石填窟,徒劳无功。需舍你亲朋、舍你挚爱……”

江泫定定地看着他,须臾,冷声道:“我可以死,他们不能。”顿了顿,又道:“这是第二问了。”

石脸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被他从这钻了空子,当即道:“……好吧。第三个问题。”

江泫凝神静听。石脸组织了一下语言,道:“现有一良善之人,陷入迷途不得返,受人驱策,犯下大错。若其诚心忏悔,你当作何?”

虽然知道对方言不在此,江泫还是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默然片刻后,他淡淡道:“我并没有审判谁的权力。”

石脸叹息一声,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后,无比暴躁的那位重新回来了,它听见江泫的三个回答,脱口大骂,口中喷出若干细小石子,作“唾沫横飞”之状,道:“傲慢!傲慢!虚伪!恶极,简直恶极。入生道!”

紧接着,紧闭的城门一下打开了。这次伸出来拽人的手速度快了很多,动作中隐约带着几分癫狂的欢喜之意,江泫原本想避,却猛地被捆住手脚,一头栽进雾里头去。

失去意识之前,他听见城门合拢,门后的石脸大声道:“下一位!”

随后而来的,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醒来的时候,江泫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茅屋里头。屋子不大,墙上满是灰尘,身体底下是茅草,他就这么躺在茅草里头,连床和被子都没有。

他撑着身体坐起身来,莫名觉得手脚发软、浑身使不上劲,仿佛赤手空拳在什么地方搬了几百斤的沙土€€€€一种诡异的感觉萦绕心间,江泫起身,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物。

很好,一身沾满泥灰的粗布短衫,款式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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