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拒绝感化反派 第139章

“只有半个时辰?!”

“那……那要是飞不动了,风氏还不让城的话……”

“那可能就不太妙了啊。”

一人抓了抓头发,神情有些焦躁,道:“总不能让我们就这么死了吧??没人管管的吗?我、我只是……伏宵君呢?伏宵君哪儿去了?!”

闻言,这位江氏子弟慢慢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有些冷淡。

他将头转回去,道:“这是灾劫,不是游戏。诸位若是想来一展本就没有的英雄气概、或是想在旁人眼中镀上一层救世救人的光辉,早该在未出阵时就打道回府。”

大多数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决定来玉川之前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直面半神,受到惊吓在所难免。小部分被说中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恰巧,不远处的拨云鸢上,传来一道高昂的少年声音:“公子所言即是€€€€!!”

众人闻言转过头去,见一位穿着上清宗校服的少年站在鸢背之上,不知从哪摸出一个扩声筒举在嘴边,又用上灵力、用比之前大上百倍的声音道:“还有€€€€遇事就叫伏宵君,伏宵君是你爹吗€€€€!”

那少年声音宏亮、身姿挺拔,金冠束发、神采飞扬。站在狂风之中身姿岿然不动,双目炯炯有神,正是偷偷从宗内溜出来的傅景灏。

第166章 云定风止8

这一声落, 空中鸦雀无声。说无声倒也不准确,起码风声呼啸、鸢鸟长鸣是有的,但仙兽背上的人大多都瞠目结舌, 一时间完全不敢说话。

好一会儿过后,与傅景灏同乘的孟林目瞪口呆地抱拳道:“……小景好神勇!”

傅景灏的马尾被风吹得乱飘, 他伸出一只手将长发揽住, 确认那边不会再传来讨厌的话语之后,一撩衣摆重新坐了下来, 拱手笑得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道:“过奖, 过奖。我这个人听不得讨厌的话, 一旦听见了, 就一定要站起来说两句才行。神勇倒不敢当。”

孟林唏嘘道:“怎么不敢当?你若不敢当, 谁能当得?”

傅景灏有些摸不着头脑,撑着头沉思片刻,没想明白,随口道:“伏宵君还能听见不成?”

谁知, 旁边当即凑过来一位同门,笑眯眯地道:“确实。天上的声音,伏宵君应当是能听见的€€€€他应该也知道,你偷偷溜出宗门的事了。”

傅景灏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变成了一种上清宗人都熟悉的惊恐。他慢慢埋下头去, 双手抱头,喃喃道:“……不会吧?不会吧?这儿这么高呢?!不会把我送回去吧!我磨了好久峰主都没有同意,我可是背着他偷偷跑出来的!!”

上清宗弟子坐的这块地方爆发出一阵轻快的嬉笑声。有人高声起哄道:“小景啊!你不仅要被伏宵君抓回去, 还要被景微君和末阳君重重地罚!”

景微,正是温€€任时隐峰峰主之后的尊号。

听见这么一句, 傅景灏的脸更白了。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压低声音疯狂地比划道:“嘘!嘘!!别说了!万一伏宵君刚刚没听到,你们这么说一通,他都该听见了!!”

一干人笑得前仰后合,岑玉危神色无奈地坐在其中,孟林的反应尤甚,锤腿爆笑一阵,抬手擦了擦眼角的眼泪。看见他们的反应,傅景灏一下反应过来了,咬牙切齿道:“……师兄又拿我开玩笑!”

孟林站起身来,笑眯眯地去揽他,道:“别介意,别介意,开个小玩笑嘛。你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师尊又不是神仙,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听得到呢?我€€€€哇!!!”

恰在此时,鸢背之上一阵突如其来的颠簸,原来是拨云鸢振翅前行,险之又险地再一次避开了€€山神劈来的巨手。那手擦着拨云鸢的尾羽落下,扬起的飓风将活络的气氛削平不少,众人心有余悸地定身坐好,不约而同地转头观察这个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的东西。

看着看着,都慢慢沉默下来。

忽然,一个人问道:“以前的人……都是怎么把这个东西封印掉的啊……说到底九州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有人接话道:“谁知道。九州奇怪的东西多了去了,只是这个格外吓人而已。但既然那些前辈能封印掉,我们也一定可以。”

孟林点了点头,深表认可。他坐在傅景灏身边,清亮的双瞳之中映出巨兽形容可怖的影子,目不转睛。旋即,他问道:“小景啊。”

傅景灏也在一眨不眨地观察这个东西,闻言道:“嗯嗯,怎么了,师兄?”

孟林道:“你为什么要悄悄跑过来?”

傅景灏短暂地转头看了他一眼,支着下颚沉思了一会儿,道:“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觉得这种事情怎么能没有我呢?”

孟林微微一怔,眉眼舒展,哈哈大笑道:“对!太对了!要是这次能平安回去,等我老了,这不就是最大的谈资了吗?到时候酒杯一端,架势一摆,满桌的人都要竖起耳朵听我说话。要是没能平安回去,大家提起孟林这个名字,都要偷偷掉眼泪,敬佩无比地道:‘孟林大英雄!实在是英勇!太英勇了!简直让人敬服得五体投……’€€€€呃!”

他被一柄剑敲了一下头,话语戛然而止。岑玉危就站在他身后,脸色不是很好看,看孟林捂头的反应,用的力气应当也不小。他黑着脸道:“你在说什么?”

孟林埋着头,叫苦不迭道:“好疼啊,师兄。你真下得去手。”

岑玉危闻言,果然神色微变,要俯下身来查看他的情况。等他凑近了,孟林又忽然直起身,一下用胳膊将他锁住,两人跌倒在鸢背上,挤成一团。孟林笑道:“骗你的!师弟我皮糙肉厚,这一下多大点事啊!”

岑玉危最近心情都不太好,尤其是这样的大事当前,更是时常眉头紧锁。孟林本意是同他开个玩笑让他放松一下,谁知这次起到了反效果,岑玉危面上难得显出怒容,一把将他的手推开,潦草地整理了一下头发与襟带,背对着他们坐到稍远一些的地方去了。

徒留孟林的手尴尬地悬在原地,片刻后悻悻地缩了回去。

傅景灏小声道:“岑师兄怎么了?”

孟林道:“不知道。嗯……好像知道吧。”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岑玉危,用更小的声音回答道,“可能是因为,我要走了。”

傅景灏惊愕道:“走?去哪儿?”

孟林笑眯眯地道:“出师下山呀。我打算了好一段时间了,找个时间去申请出师的试炼,试炼通过后就下山,以后不再是师尊的徒弟了。这么一想,出师之前能跟师尊一起下山除魔一趟,还挺赚的,除了小淮双,师尊还从没带过人下山呢。”

他端端正正地盘腿坐着,身侧的长剑出鞘几寸,随时预备突发的意外。一边维持着这样的状态,他一边语气荡漾地跟这位时隐峰来的小师弟唠嗑:“算起来我在上清宗真的待了很久了。虽然净玄峰很好,但也不能一辈子待在上头,总要离开师尊,下山闯荡的嘛。不过就算走了,也会时常回来看看的€€€€师尊以前的弟子好像没几个回来看他的,都怕他得很。我没准是头一次,到时候师尊看见我,一定很感动。”

傅景灏却也有点笑不出来了。他将视线挪回€€山神身上,唇角紧抿,半晌后开口道:“那岑师兄呢?岑师兄什么时候走?”

孟林闻言,面上的笑意微微一僵。笑容消失是一个很快的过程,眉眼松缓、唇角下撇,喜色便成了愁绪。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个我是真不知道了。有可能……我是说有可能,师兄这辈子都不会下山了。”

傅景灏说不出话。

孟林接着道:“你别看他平日里怎么怎么优秀稳重的,其实一点都不是。他做不来选择,也没有什么执念,如果没有人推他一把,他是不会做选择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山,不知道以后该做什么。几百年前师尊渡雷劫的时候也是,不知道去哪,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大家都走得七七八八,他自己留下来了。我本来也是要走的,净玄峰上太冷了,又没什么人,要是待久了我一定会无聊得发疯。”

“但是看他没走,我也留了下来,一待就是好多年。”孟林轻声道,“其实,他早就该下山了。之前是因为师尊没回来,现在师尊回来了,他还在净玄峰上。”

“你说他要是师尊的亲传弟子,待在宗门里头多好啊。亲传弟子跟峰主一样,非必要不下山,平常都被峰主提到身边亲自栽培,若真成了,师兄一定这辈子都高兴地留在宗门了。可惜,他永远都当不成。”

他们两个人缩在人堆里头,说别人听不见的悄悄话。傅景灏认识孟林这么久,知道他虽然性格脱线,但能说出来的掏心窝子的话,其实非常少。和他比起来,岑玉危反而更容易接近一些。

但也许是被岑玉危敲了一下,也许是被他怒面相对,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傅景灏总觉得孟林的情绪有点低落。

再者他所说的最后一句,傅景灏其实是能理解的。

毕竟,已经有淮双在了。淮双在,伏宵君便不会再有其他亲传弟子。

一说到这一点,傅景灏就回想起曾经在宗内盛传过一段时间的流言。大约是说宿淮双后来者居上、入宗不过短短几年就成了伏宵君的亲传弟子,岑玉危在净玄峰待了那么久,净玄峰、乃至宗内许多弟子都要尊称他一声“师兄”,竟然还是不曾得到伏宵君的青睐,实在是可悲可叹。

岑玉危在宗内人缘很好,大多数人聊起这个的时候,语气都颇为遗憾。然而总有嘴碎的,私下三三两两聚作一团嘲笑岑玉危的无能懦弱、胸无大志,当时傅景灏和孟林勾肩搭背正要去喝酒,无意听见、勃然大怒,将那几位同门狠狠教训了一顿。

事后傅景灏语气忐忑地问孟林,岑师兄会不会因此对宿淮双心生芥蒂。

孟林当时回答:“不会。他只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努力。你看他那样,像是能对人心怀芥蒂的吗?”

傅景灏当时心道确实如此。只是无意间脑海里飘起了这么一件事,在听见孟林要走之后,这一段回忆就变得无端伤感了起来。

他撑着脸,注意力不知飘向了何处,愣愣地想:阿序不在,淮双不在,孟林师兄也要走了。孟师兄走了以后,岑师兄要怎么办?

想着想着,傅景灏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喜道:“我想到了,师兄!你把他一块带走不就€€€€”

一只手迎面劈来,将他连人带剑狠狠地推下拨云鸢的背。坠落之间,似乎一切景象都变慢了,傅景灏的脑海一片空白。

他的眼前漫起了无数白色灵光,那是拨云鸢消散时的景象。一只开满花朵的巨手伸到眼前,几乎擦着他的衣角屈起手指,轻飘飘地收拢一捏。铺天盖地的灵压之下,那些来不及召剑飞离的修士都被这只手攥进掌心,毫不在意地一捏一碾,鲜红的血液从它的指缝之间流淌下来。

方才笑嘻嘻与他说话的孟林,因为推他一下没来得及躲开的孟林,就在那掌中。

捏死了不知道多少个修士,€€山神手背的花蕊之中伸出血红色的、细长的舌头,探入了铁色的指缝。那只手后是一张开满花朵的巨脸,一条又一条的血线顺着花瓣蔓延,其下仿佛有血液流动,艳丽无比、诡异无比。

从没有一刻,傅景灏这么清晰地感受到过恐惧。

第167章 云定风止9

天幕之中弧光消散, 地上星河也平。原是为了为先遣之人减轻压力,早有修士在沿途搭好了杀阵,都被€€山神一脚踩成了齑粉;这且略过不提。到了后来, €€山神踩烦了,在追赶拨云鸢上一直攻击它的修士途中, 忽然横出一脚, 迅捷无比地踩死了一批沿途探查情况的人。

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他们被踩进了深陷的巨坑里头。随后妖兽毫不犹豫地将脚抽离, 这些零零碎碎的尸体之上,有新芽开始迅速抽枝长叶,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巨坑就被这些颜色怪异的花朵填满了。

江泫遥遥望着那片土地。片刻后, 腰侧悬着的衔云出鞘, 化作一缕轻飘飘的银芒掠去,在那花丛之中走了一圈,剑尖穿着一朵花飞回来,停在了江泫面前。

等到江泫将这朵花取下来, 衔云又自行回到剑鞘。

灵剑带回来的这朵花有成人半只手掌大,静静躺在江泫手心里,白色的花瓣随风舒展。在昏暗的光线之下,这白变得愈发阴沉惨淡, 但花瓣上树网状的猩红脉络清晰可见, 看得久了,心底会泛起些许森冷的寒意。

€€山神已经被拨云鸢上的人引着,沿玉川结界走了一圈。怒火越盛, 周身繁花开得便越旺,到了最后几乎要将身上铁色的藤蔓盖过去了。跑动之间, 花瓣飘扬,空气之中泛起一阵诡异的奇香。

很淡,淡到修士灵敏的嗅觉都几乎没有察觉。但江泫偶然之间察觉到了,削下来一朵花,放在手心仔细观察,又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没有味道。

江氏的族史之中,从来没有听说过€€山神身上开花的情况,倒不如说€€山神的形态千变万化,每一次现世,形态和能力都截然不同。然而只要它现世了,人一定能认出那是€€山神,辨识这只妖兽的能力仿佛深刻在人类的血脉之中,却从来没人知道缘由。

但此等境况当前,江泫无暇思考这些。这次现世的€€山神究竟有什么能力、要害究竟在哪,都是要一刀一剑切切实实地打过才知道。

唯一能知道的就是,无论它以什么形态出现,雄兽都一定藏在雌兽的胸口。只要能制服雌兽,封印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盯着那朵花,眉尖一凝,正欲用灵识再去探一探,却忽觉掌心刺痛€€€€那花蕊之中竟然伸出一条银钗粗细的长舌,穿过花瓣扎进了他的手心。

无端的,江泫有了一种自己的血肉正在被啃食的错觉。麻痹感在周身蔓延,他僵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一道呼声惊醒:“拨云鸢没了!”

如同被人一把从迷雾之中扯出来,江泫倏地抬头,视野锁定了天幕之间正在消散的几缕残光。他的视线模糊了一下,再次清晰起来时,已经落到了€€山神收拢的手掌上。

天上黑风席卷,除了知道那只手掌是握紧的,江泫什么也看不见。然而他知道,它的指缝之间一定淌满了鲜血。不知不觉之间,他也慢慢收拢五指,攥紧了那朵花。

巨力挤压之下,花瓣被挤压变形,诡红的枝叶同样沾满了江泫的手掌。他轻声道:“他们上去多久了?”

一旁不知道哪家的门生吃力地操纵着乾天盘接住从天上掉下来的修士,一边满头大汗道:“还不到半刻钟,按理说拨云鸢还能再跑一会的!不知怎么回事……它是不是越跑越快了?!”

江泫默然片刻。

此次来到玉川的修士总共被分成了五批。一批在天上引兽,一批在地下随行支援,一批药王谷弟子,一批在玉川边境最安全之地待命的结阵者。还有一批,就是以江泫为首的,各宗各族之佼佼者。

等到玉川开门让城,结阵者便会蜂拥而入,以己身为材料搭阵,在风氏让出来的那座城外支起一道牢不可破的结界。江泫等人会被封入其中,最终与€€山神死战、将其制服进而封印的,也正是这一批人,其余的人需得保持结界绝对不破、不波及到外界,无论城中境况如何,就算灵力耗尽,也绝不能从阵中离开。

因此,为了节省灵力,不久之前,乾天盘已经转手给他人操控了。

听见此人的话,在场众人的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有人屏声静气观察片刻,道:“好像是变快了。那些花实在奇怪,速度变快,是不是这些花帮€€山神吸食了人血肉的缘故?再这样快下去,江氏的拨云鸢跑不出它的手掌心!”

“这如何是好?风氏再不让城,不仅咱们要死人,玉川也要遭难!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一位锦衣阔背的中年人喝道:“够了!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

人群之中登时鸦雀无声。那中年人又道:“让天上的人下来,我即刻前去。我就不信,今日还能死在这里不成!”

此人声似洪钟,肃然无比,叫人闻之生畏。加之周身灵压极重、实力深不可测,的确有自信的资本。然而江泫回头看他一眼,认出了他身上的家纹是幽州奚氏的,再看面容,与奚彦有六七分相似。

他所率领的这一批人,每个都有名有分,放在玄门都是名震四方的存在。但江泫能记住的人很少,最多也只是记一记各家的家纹,此时察觉到这位中年人或许与奚彦有些缘故,心中微微一动,道:“我去。”

闻言,众人的视线倏地转到江泫身上。他却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用沾血的手握住衔云的剑柄拔剑出鞘,平静地道:“等风氏让城,诸位请立刻进去,我会将€€山神引进来。”

旁人还没说话,站在人群中的花瞬却先有了动作。他几步走到江泫身边,嘴角噙着一丝冷冷的笑意,道:“伏宵君啊。我敬称您一句伏宵君,今日也想劝一劝您€€€€还是不去为妙。您是很厉害,但死只是一瞬间的事,这您应当再清楚不过。”他露在面具之外的一只眼睛死死地锁着江泫的面孔,道:“我劝您惜命。毕竟人活着才有意义,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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