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拒绝感化反派 第191章

他在原地出了会神,意识回归了本体。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是跃上裂隙,重新站回一片狼藉的主山之上。

借神目的力量,在狰狞的裂隙边缘,江泫找到了一缕虚弱的残魂。

萧弦靠在一根细细的枝条边上,见江泫蹲下来看他,哈哈大笑道:“我把那假货杀了!哈哈哈哈哈!”

他看上去是真的高兴,嘴角咧出巨大的弧度。

江泫道:“你一个人杀的?”

萧弦道:“不是。那个温什么,还有胡子老头醒了,过来帮忙。还有个不认识的,开了护山阵。我们一起把那东西削的一点皮都不剩,死得不能再死。实在畅快!”

江泫道:“大仇得报?虽然不是真的长尧,好歹也长着一张长尧的脸。”

萧弦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脑子被打坏了吗?我又不是真的想杀长尧。宿淮双呢?”

江泫道:“不在这里。我得去找他。”

萧弦默了默,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之中带上了诡异的慈和。

“你们……你们要好好的。”他道,“那小子是真的喜欢你。正好走了狗屎运,你也喜欢他。”

江泫道:“好。”

他凝视这这缕虚弱得快要消散的残魂,慢慢地道:“你师尊说,让你早点投胎去。”

萧弦哈哈了两声,有点笑不出来了。

“我要死了。”他语气平静地道,“早就投不了胎了。就算投得了胎,这副破破烂烂的样子,在黄泉路上,他也认不出我。”

江泫道:“我再给你雕一个面具。”

萧弦抬头看了他一眼,眼泪忽然啪嗒啪嗒开始往下掉。他强忍着呜咽,道:“那个面具,是他去渡劫之前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我从来没在他那收到什么东西,他也一贯不乐意跟我说话,一直把我当空气。”

“那天我过生辰,他送我这个面具,说我就跟这个面具一样,把我高兴坏了,以为他终于打算正眼看我。我知道我性格不好,小时候姨娘给我取这个名字,说我心眼只有三两大,进了宗门也没几个同门喜欢我。那是我入宗以后收到的唯一一份礼物,后来死了,弄丢了。你之前给我雕的那枚,也在渊谷弄丢了。”

越说,他的残魂就越虚弱,在荒风之中飘摇,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吹散了。江泫伸出手掌,将他拢住。

萧弦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真是个好人啊。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

江泫没有说话。

萧弦又道:“好人有好报,你以后一定会活得很好。我就先走了。”

江泫道:“好。”

他凝视着那缕残魂在掌心愈来愈淡,最终完全消失,神目也捕捉不到一丝踪迹。萧弦是真的死了,甚至入不了轮回道,只此怅惘无匹的一生。

良久以后,他站起身来,召回躺在裂隙边缘的灵剑。衔云浮出虚影,浑身抖个不停。

江泫用灵力将他安抚好,道:“温€€他们去哪了?”

衔云讷讷道:“去……去找其余弟子了。”踌躇片刻,他又红着眼眶道:“主君,以后碰见什么事,您能不能不要把我丢出去了?我不怕碎剑。”

江泫摸了摸剑柄,柔声道:“不丢了。”

剑灵仿佛这才安心些,不再出声,温顺地依偎在江泫手边。而江泫这才有时间抬头,环视大战过后的苍梧山,察觉到空气中的浊气慢慢地、彻底地消散干净,才意识到,一切真的已经结束了。

这么多年的恩怨也好,执念也好,通通在今日了结干净。此后苍梧山不再有锁,世间也不再有神了。

他抬起头,深吸一口山间雨过后潮湿宁静的空气。吐尽胸中浊气之后,他迈动脚步,慢慢向山下走。

这一次,他的步履不再蹒跚,亦不再像从前那样拄着树枝,茫茫然寻不到归处了。

第222章 两个道人下山去

“交给我。包在我身上!”

江子琢信誓旦旦地道。

江惊澜道:“你要怎么做?你不怕被发现?”

江子琢道:“现在大家都忙着呢, 哪有空管我。而且时砚现在正好在睡觉,我去把他腰牌摸出来!”

江泫道:“其实,我可以去和你们家主谈。”

江子琢大惊失色地回过头, 道:“不不不不行!您去找家主,一定会碰到时砚那个黑心大哥。他一贯不拿外族人当人……也不是说不当人吧……前日饮宴有不少世家想借机发挥, 我看他们出去的时候, 都脱了层皮似的,可吓人了!若听说您相进我家的禁地, 指不定要怎么坐地起价呢。”

江惊澜道:“的确如此。虽说是禁地,只有家主和族中要人能进, 但其实我们都经常偷偷跑进去玩。”

江泫道:“是吗?”

心下不禁有些怀疑。

怎么自己以前当家的时候没发现他们这么偷偷往里跑呢?

江子琢果真去摸江时砚腰牌去了。虽然禁地可以随便进, 但也仅限于江氏人, 需得有江氏的腰牌, 才过得了结界那一关。

江泫和江惊澜坐在原地等待。

默了默,江惊澜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道:“伏宵君。上清宗现下如何了?前几天听人说,苍梧山整个都垮了, 把中州的地都压塌了好大一块。”

“……”江泫淡声道,“哪有那么严重,不过以讹传讹。山中破了个洞,塌了一座金殿、一些学舍, 补好就是。”

“啊?”江惊澜道, “那就好,那就好。没什么大事就好。”

江泫颔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他在江氏宿下有几日了。此前万事落定, 他从山上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栖鸣泽, 到后发现宗内弟子果然一个不漏的待在栖鸣泽中,被江氏的小辈招呼着四处玩。

更有闲不住的,直接御剑帮人清死气去了,一小段时间不见,栖鸣泽外绿原的面积又扩大了不少。

末阳他们先一步找过来,江泫到时重月已经醒了,身体并无大碍。他挨个检查过,五人体内的污染被祛除得干干净净,此后是真的再没有锁了。

大人们看起来倒还算镇定,几位亲传弟子却罕见地沉不住气,从门外扑进来,勾肩搭背抱成一团,呜呜哭了半日。到后来也不知被谁的手把江泫扯了进去,耳边不知回荡着谁人感天动地的嚎哭,他心中无奈,随意寻了一个伸手拍了拍背,安慰了几句。岂料对方哭得更凶,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停止。

中州剧变,早在玄门之中传开了。岂料这剧变仅持续了一日有余,各家前来支援的大部队方才走到山下,事情便结束了;后来不知是从哪传开,说苍梧山下有一位封印了万年的妖神,昨日彻底陨落,真真假假众说纷纭。

江泫到了之后,总算宣布危机彻底解除。他们几人商议着,给宗内的弟子都放个假,回家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宗门建好了再召他们回来。却有人压根不愿意走,硬是要跟着一道回去。

于是让愿意回去的回去,不愿回去的给家里飞书一封,谢过江氏出手相助之恩,日前便离开栖鸣泽回苍梧山去了,想必如今正对着破破烂烂的主山焦头烂额呢。

江泫则独自一人留在这里。片刻之后,江子琢带着江时砚的腰牌鬼鬼祟祟地出来了。半刻钟后,江泫站在了江氏禁地之内。

自从江氏落地之后,这里的神力慢慢散去了不少。但好在景色如旧,虽不似神境之中看到的那般明光浮动、若不可及之净土,亦是人间一方难寻的仙境。

同以往一样,江泫踩着石板路慢慢向前。他的脚步很轻,一边走,一边用灵力拂去脚边的草叶与落花,注意不将它们踩踏到。

如此前行一段,他停在了与濯神初相遇时的那棵楹花树下。神目温和地飞入眉心,江泫转头,在树下看见了身上覆满楹花瓣的濯神。

神朝他微笑,抬手与他打招呼。

江泫恍然四顾,视线捕捉到枝叶间浮动的银光,这才知晓自己已然到了神境。

濯神道:“看你样子,似乎比上次来的时候好了不少。要去找人了吗?”

江泫道:“是。”

濯神撑着脸,笑得眼睛都险些看不见。她柔声道:“那位重要之人。”

江泫轻咳一声,视线慢慢飞向别处,没过多久又强行移了回来,小声地回了两个字:“……道侣。”

神道:“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事。声音这样小,到底是年纪也小,脸皮薄。”她微微笑着,冲江泫招了招手,道:“来,走近些。”

江泫这才踩上草坪,照着她的指引摊开掌心。那如玉的指尖在掌心一点,灵光散尽之后,江泫的掌中留下了一朵柔白的楹花。

濯神已消去了身形,似有若无的慈和声线自花蕊中传来:“带着它走吧,它亦是我的一部分。”

江泫愣愣地点了一下头。那楹花躺在他的手心,却连一点重量都感受不到。他捧着这朵楹花,意识到自己现在真的要去找宿淮双了,竟不自觉有点急切慌张,将花朵拢在掌心、踱来踱去好几步,方才稍稍冷静一些,抿住唇,将身体转向右侧。

他在心中轻轻念道:“宿淮双。”

四周的景色霎时一变,变为帷幕之间深沉的黑。

他接着道:“宿淮双。”

眼前有光亮起。

有濯神的神识在手,找人可要比从前快多了。他重新站上赤后的荒原,看见了屹立在荒原中央、一座亘古不变的神殿。掌心的楹花环绕着温和清煦的灵流,正指向神殿之中。

远处天幕之上残阳如血,一轮圆日正向地平线坠去。

他们曾一起在这里度过了很漫长的时间。从前宿淮双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九州的赤后是什么样,神境的赤后就是什么样。

江泫来了,他才觉得灰沉沉的天空不好,修修改改,改成了和净玄峰类似的雪天;而后又担心江泫觉得雪天太单调,索性将一年四季都添上了。

那时的生活很平静。

大多数时间,他们都一起待在神殿里。若有想要出门的时候,宿淮双便会带着他出去走一走。

许是某处热热闹闹的集市,许是人间某处景致极盛之处。灵在神境之中无法触碰九州的一切,他们却如同寻常伴侣一般手牵着手,在人流之中慢慢地走。

碰见迎面跑来的稚童,宿淮双会牵着他避开;遇见挂满红绸的树,他们也会站在一起,合十许愿。回神殿之后,便一起躺在神殿顶上看星星。很多很多时候,江泫想到这座神殿,脑海之中浮现的,竟只有那双温柔胜过万千灯火的眉眼。

不想还好,一想起来,江泫便感觉心跳漏了两拍。一种名为思念的情绪将他的身体塞得满满当当,起先步幅还算正常,到了最后已可称作是在狂奔。

奔至殿前的时候,江泫在殿前发现了一道漆黑的影子。

花瞬坐在殿前的台阶上,笑盈盈道:“慢些跑啊,尊座。要是您在荒原摔了,我可是要脱一层皮的。”

他没有戴面具,两半相似的脸拼接在面上,只有属于花瞬的那一半睁开了眼睛,另一半似乎被什么力量压制住了,陷入了安宁的沉睡。

江泫在殿前停下脚步。

花瞬看了他一眼,又道:“我知道有些难看,但我进来当守门人的时候面具被人揭了,现在无论如何也戴不上呢。”

江泫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花瞬撑着脸,笑意带着蛇一般的阴柔。

“双生体啊。尊座没见过吗?”他假笑道,“多亏尊座掐断了花休的脖子,我才能有机会得到这具躯体的掌控权。如今虽然样貌丑陋了点,好歹自由了不是?不用再拼死拼活地跟他抢。再者,明里暗里给您的好道侣打了不久的工,如今您的恩应当已经还清了。还请在他面前美言两句,早日放我出去,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

江泫从未想过他是这种天生克制亲眷、不得不与兄弟为仇的体质,不由怔然。旋即,他对掌心的楹花低声说了一句话,清芒掠过,花瞬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

江泫走上台阶,殿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吭哧吭哧地帮他推门。

殿内一如既往地明亮,江泫向内走了几步,又看见了那颗开得红艳艳的梅花树。他要找的人就坐在树下,抱着手臂,微微垂着头,似乎正在沉睡。乌黑的长发搭在侧肩,指节苍白,面色安宁。

江泫几步就跑了过去,伸出手,却没能碰到宿淮双的身体。一道莫名的结界将他的指尖弹开,诡异无比、牢不可破。

他方才愣住,便有清煦的灵光掠过。

濯神自语道:“天罚?”

江泫立刻将楹花捧起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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