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随手写下:“隐鳞戢翼, 正合明夷之意。”许莼看到鳞字, 总觉得九哥是在隐指自己, 却又怕九哥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谢翊却道:“我替你题了院子名,那我这个院子,你得替我题了。”
许莼忙道:“我大字写得不好啊!”
谢翊道:“我教你。”
他把许莼拉到身前,拿了大笔饱蘸了墨水,放入许莼手里,然后扶着他的笔道:“字数多的字,确实不太好写大字,得多练,你手腕无力,是练得少了,多练练腕力。”
说着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笔按捺提笔,聚精会神。
“隐鳞”实在是笔画太多了,许莼只感觉到九哥半拢着他,左手握着他的左手按在纸上,右手则持着他的右手落笔果决。
许莼背贴着九哥的胸膛,仿佛能感觉到九哥心跳声,又或者是自己的心跳声,九哥身上总有一股沉香的味道,丝丝缕缕,若有若无。
九哥穿着家常便袍,是丝袍,很薄……许莼也不知如何把那两个字写完的,直到谢翊在他耳边轻声笑了声:“回魂了,呆鱼,写字都能走神,想什么呢?”
许莼猛然回神:“想九哥身上的香……”
谢翊一怔:“什么?”
许莼道:“香味挺好闻的,是沉香木吗?”
谢翊道:“大概吧,我不关心这些,都是管家打理的。”
许莼道:“这个管家一定很贴心啊,九哥能习惯到压根不注意的程度,说明还是喜欢的。一般熏衣服的香很容易就太浓腻或者呛了一股烟味,但是这个香味就刚刚好,有点甜、有点乳香、有点蜜香……不仅衣服香,连头发也香……”
谢翊被他说得笑了:“知道你馋了,走吧喝牛肉汤去。字让他们晾起来。”
许莼喜滋滋低头看了眼字:“写得真好,明儿就让他们做匾挂起来。”
谢翊忍俊不禁:“走吧喝汤吧。”
许莼却依依不舍又凑近谢翊闻了闻:“今日这衣衫特别香一些,是才熏的吧。”
谢翊:“……”今天苏槐确实让方子兴送来一些衣物用具。看来苏槐是用心了,当赏。他有些无奈伸手抱了许莼:“既然这么馋,那咱们先赏香吧。”
客院也收拾得极舒适,许莼一躺上去才发现原来床帐铺盖已全换了,质料极细腻光软,隐隐泛着柔软的波光。躺上去凉而滑的床单被子贴着他的肌肤,还有些酸疼的腰腿瞬间仿佛得到了放松,疲倦感变成了困倦感,舒服得他闭了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九哥的管家是真会收拾啊。
丝丝缕缕的香味越发浓郁了,柔软围绕着他们两人,许莼鼻尖嗅着这香味,感觉两人像是在软烟中静静躺着,水波仿佛一个个轻柔之极的吻,他闭着眼睛忽然抱紧了谢翊,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和谢翊说话:“九哥,别生我气。”
谢翊哭笑不得:“没有生你气。”
许莼伸手摸了摸谢翊的下巴:“九哥生气的时候,下巴是紧紧绷着的。”九哥总是心里一个人自己生气,让人猜,若是旁人猜不到,恐怕自己一个人就长年累月的憋着,憋出了郁症来,他心里十分后悔昨日一时嘴快,说了自己的想法,这时日还久,自己不接受九哥的好处不愿入朝还罢了,还只说着分手,九哥可气坏了吧。
谢翊:“……”他低下头道:“现在没有绷着。”
许莼轻轻道:“所以我才敢说啊。”他低声抱怨:“九哥您专心点啊。”他整个人都仿佛浸润在雾气中,被雾气熏蒸得透出了一层晶莹的绯红,蒙上了一层薄汗。
谢翊:“……”真是恶人先告状,他低头抬了许莼下巴恶狠狠亲了几口,等他眼角沁出泪水,才慢慢道:“和幼鳞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是我最放松的时候。”
许莼脸颊极红,睁开泪花朦胧的眼睛:“九哥……你快点儿……”
谢翊不慌不忙,他把嘴唇压在他耳边,牙齿反复磨咬了他的耳垂几下,问:“你不陪九哥了,能去陪谁?相忘于江湖?谁陪你?”
许莼的足尖绷起,脚背拱出了个弧度,脚踝印着通红几个指印,他用手臂支起身体,讨好地抓住谢翊的手指,轻轻揉了起来送到嘴边亲吻:“陪九哥,我都听九哥的……九哥别嫌我。”
谢翊这才心满意足,他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眼角微微变红,总是冷漠的漆黑眸子犹如坚冰融化,慢慢低下头来,不知将什么东西从舌尖度入了许莼的嘴里,许莼迷迷糊糊张开嘴接了过去,只感觉到一股奇香从舌尖直透入咽喉、鼻尖、天灵,缠绵又甜蜜。
他睁开眼睛,满眼模糊泪水,抽噎口齿不清地问:“什么香……这么香……”
谢翊微微一笑:“这叫鸾凤帐中香,昔日南唐后主用过的香,宫廷秘制的配方,看来卿卿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昨晚赶更新没有时间好好解释,小天使们不必责怪其他人,我相信大家都无恶意只是抒发个人好感,有争议的我删了,上章作话也删了。
还有一个小天使昨晚深夜说我爱写烂人还缠夹不清,这个我写的极品总是让大家很讨厌我也习惯了,这不是改不了嘛,可能一时还想不出更好的写作模式,可能我人生遇到的好坏结合的灰色人物太多了吧……所以我也没放在心上。结果昨晚七嘴八舌竟吵架到凌晨3点,我当时写完了洗了澡刷手机评论区看到搭了楼觉得不妙,当时楼主被攻击明显也上了头,楼里已经在互骂乱吠的狗和小脑仁了,看起来都战斗力惊人,3点了啊大家不睡觉吗身体第一,看文不算个啥。我才开了电脑紧急把前面互吵的都删了只留了几个正常讨论的,上了一上午班,又还是叠成了楼,哎。看文嘛,图个开心,不要吵架,不赞同的放置就好了,写极品这个毛病我再考虑考虑,这个文我已经尽量拉快宅斗进程了,案件是早就设计好的,并不突兀,只是减少宅斗情节就不细写许菰那边的情节,已经有很多小天使猜到了,我也很佩服大家。
另外关于盛妈妈,她就是事业型的,年轻时候当然也会面临事业和孩子的犹豫和选择,负疚感肯定是有的;她是古代人,有古代人的思想局限性,必然会对自己没有尽到母职而更负疚更有罪恶感,另外一方面一个高门贵族的世子,读不成书考不了科举的是大多数的,国公这样的爵位按现在来说就是享受上将级待遇,还奋斗啥呢。而且孩子是否成才这并不以父母主观决定,孩子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你想他长怎么样他就一定长什么样的。从古代贵族的观念来说,睡一两个书童丫鬟,外边风花雪月,都不算事,不结婚不生孩子,这才是事。但是世子已经十八岁了,古代现代都已成人成丁,加上本来就有隔阂,已不可能再非常严的管理和控制孩子了,这时候肯定是尽量不干涉以免造成更大的隔阂和逆反,尊重孩子对人生的选择,自己能够承受后果就行了。类比现代就是孩子已经厌学了,这时候再严加管理只会逼着孩子抑郁跳楼,你也不知道孩子承受能力的那个度在哪里。再则从情节设计上来说,我想你们也不想看什么攻受定情,受母亲带着人去查抄男狐狸精,一哭二闹三上吊,攻悍然出手惩戒受亲娘这样的桥段吧……这文的主角毕竟不是盛妈妈,所以不会很仔细地去描写她的想法,留白比较多。
第55章 鲜汤
厨房煮好的牛肉汤终于端上来的时候, 已是深夜。浓香的牛肉汤炖得软烂鲜醇,中间的牛棒骨都取了出来提前敲开了,露出滚烫鲜美的骨髓, 撒上了椒盐韭菜花酱配着吃。
另外有着炙烤虾, 烤小羊排, 脆芽菜、荠菜春卷、松花饼、芋头糕几样配着汤喝。
许莼一边喝着汤,一边偷偷看着谢翊。
清风徐徐, 望江阁上明月照得楼堂澄清一片,墙上的灯笼和屋里的灯架都点了起来,十分明亮。
许莼沉湎一场, 如今腰和腿都酸痛难忍, 唇舌厮磨和火热掌心烙印的感觉仿佛还鲜明留在身上, 太过放纵给他带来的是太过强烈的感受, 那香,到底是什么香?
沉香煮水他喝过,以前盛外公清晨起来喝一杯养生, 他好奇喝过,也看过外公亲手制作,上好沉香放入陶炉点燃焙香, 壶口覆炉,不令烟气旁出, 香气烧尽,滚水注入壶内, 便是养生沉香水, 香气清甜雅致。
但刚才那香丸甜蜜又口齿噙香, 芳香直冲天灵盖, 消魂之极, 如今他虽然喝着牛肉汤,却仍然感觉到自己身上从内往外都在散发着那股香味。
什么帐中香,听起来就十分不正经的样子,还说是宫廷秘制。
始作俑者端坐着拿着勺子慢慢喝着汤,他的姿态高贵得仿佛他亲自喝汤都是一种降尊纾贵。
许莼一会儿看他一会儿喝几口汤。
圆溜溜的眼睛实在太醒目了,谢翊终于将汤勺放下,问道:“想什么呢?”他将桌上玛瑙碟里头的鲜桃拿了下来,拿起一侧的银刀切开来。
许莼道:“那是什么香?能给我方子配了去卖吗?”
谢翊笑了声:“有方子,但那方子是古方,好些香料市面上已找不到材料了,只有配好的香丸,用一颗少一颗,你喜欢,都给了你去。”
许莼道:“试试吧,其实小夏调香也不错,他嗅觉味觉灵敏,东西给他尝一尝试一试,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再请周大夫帮忙辨认,还有秋湖帮忙,未必我就配不出来,到时候配出来了,我给九哥分红!你六我四,这四里头两股是给小夏小秋的。”
谢翊笑了道:“嗯,你几个小厮都极能干,你外祖父是很疼你了。”
许莼笑嘻嘻,谢翊道:“说起来我看你平日虽然贪玩胡闹些,却也有些底线,并无什么欺男霸女,强抢勒索之事,又有春溪他们几个能干的规劝着你,想来不会做什么恶事,况且你还这般年少,如何年纪轻轻便传出那么不好的名声?”
许莼茫然:“啊?可能是被我爹连累了吧。”
谢翊道:“你爹也并无非法之事,他也不当差,领着个爵位罢了,便是贪花好色些,也都实实在在纳妾了,这京里这许多高门也都如此,如何就你爹名声如此坏?”
许莼道:“我也不知道……从我懂事起,家里就没怎么举办过宴会,都是普通家宴,请些亲戚在家摆摆戏罢了,没什么正经权贵和我们家来往。但我爹确实经常传戏班子,召歌女到府和清客们助兴的,加上他有钱吧。”
“我听说他和一个江南来的书生竞买个歌姬,砸了三万钱,结果那歌姬当场退还了钱,宁可和人书生走,也不跟他。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传为笑谈,太祖母当时很生气,还罚了他跪祠堂了好久。我当时大一些了,还记得他当时还委屈呢,和我娘说明明对方老鸨子和她当时都说好了,同意和他走,只是要抬抬身价,方便今后做生意,让他喊高价,谁想到最后成那样。骂了好久的无情无义,就是个冤大头。”
谢翊道:“嗯……读书人是很喜欢这种故事。狐女慕穷书生才华,千金大小姐与书生夜奔,风尘女不贪金巨眼识英雄,因此你爹这砸钱也比不过书生才华的故事,就很容易被津津乐道,四处传扬,然后成了如今这般坏名声。”
许莼面上微微红了:“九哥,我知错了。”却是知道九哥还是在教训他。
谢翊却将桃子切成小片,喂到了许莼嘴边:“你还没发现这与前些日子李梅崖斥你奢侈,异曲同工吗?来去不过都是这些手段罢了。更何况,你爹是真的荒唐好色,你也是真的挥金如土。”
许莼吃了桃子,抬眼茫然:“九哥的意思是?”
谢翊看着他微微一笑:“九哥教过你,以后再遇到这等想要踩你成就他名声的,直接攻击他短处。”
许莼道:“我也不去那等风月场所了。他们算计不到我。”
谢翊道:“你祖母如此溺爱你,想来你那弟弟也不怎么成器了?”
许莼道:“嗯,就许菰天赋好一些吧,我们不是读书的料。”
谢翊道:“我听说你外祖母给你赏了通房丫头。”
许莼一口桃子几乎没来得及咽下去,瞪着眼睛便和谢翊辨白:“我只留着让她们办些差使罢了!并没有收用。”
谢翊笑了:“那你两个兄弟也都有吗?”
许莼摇头:“不曾的,苇哥儿还小,许菰的话,祖母说没个让嫡母用自己嫁妆给庶子安排通房的道理,也让他好生读书,等他做了官再谈亲事。如今有伯母替他打算,想起来确实没有通房妾室,应当极好议亲了,祖母应该早就打算好过继又中举后替他议一门贵亲了。”
谢翊道:“你也十八了,你祖母就没替你操心一下议亲?”
许莼道:“长幼有序么,等大哥哥议完再说了。大哥哥如今强拗着要外放,祖母和伯母也犯愁,外放的话,高门的就未必肯议亲了,舍不得自家女儿来吃苦,人家也不愁嫁的,门第太低的,她们又嫌帮不上大哥哥。”
“至于我,我祖母说心内已有几门闺秀人选了,只还小,看不出人品心性,再多看几年。如今我这般,不议亲才好呢。”
谢翊微笑:“如今你入了太学,想必来提亲的高门闺秀必不少的,你打算怎么搪塞你祖母和你爹娘呢。”
许莼道:“到时候再说吧,等知道议亲对象,我私下上门去解释,好人家的女儿,哪会上赶着来受我这委屈呢,也比来日做怨偶的强。九哥放心,总不负你便是了。”许莼心想着,九哥这拐弯抹角地套我话,其实就是想听我这一句许诺罢了,还是那想要什么绝不明说的性子,什么都爱放心里。
谢翊料不到忽然又听到这么一句剖白,倒有些感动,拍了拍他手:“知道了。”谢翊摸了摸许莼的头,心道:暗赚远嫁妇嫁妆,又溺爱捧杀稚子,可真令人齿冷。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九哥:得细细问清楚那老太太怎么算计我家幼鳞的;
幼鳞:九哥就是想知道我想不想娶亲,有没有通房,哎,九哥就是爱吃醋。
第56章 报丧
第二日两人又去山里打猎, 谢翊看跟着许莼的春溪只是负弓按剑骑马随行,但若有猎物走脱,他便抬箭补射之, 百发百中, 心下明白, 这春溪臂力惊人,武艺也必是经过名家教训的。
这般身手的忠仆留在许莼身边自然是贴身护卫, 再加上昨日问话秋湖,世子身边衣食都管得极严谨,进出有数, 外边的东西一律不让世子用。而盛夫人态度更明显, 不仅私纵世子在外置办房产, 私下安排家人护卫在竹枝坊保护。又同时替儿子瞒着家里长辈, 这明显是觉得府里也未必安全,因此纵容儿子外宿。
如此看来,盛家虽远在闽州, 对这个世子外孙仍然十分着紧,防着他人暗算,对许家也未必是全然放心。
难怪许家太夫人这许多年, 也不过是只给他们二房父子名声上做些手段,不堪一击。自己误打误撞给盛夫人颁的诰命、以及琼林宴上给靖国公夫妻嘉勉瞬间便扭转了局面。谁还会提那贪花好色的名声?要知道这京城高门权贵, 哪家不是妻妾满门,靖国公既无劣迹, 风流名声无碍。
但这般说来, 太夫人毒杀许菰生母, 就完全说不通了, 要杀早就杀了, 如何留到今天?如今许菰羽翼已硬,无法掌控,杀了反而让许菰衔恨,嫁祸更是不堪一击,太过拙劣。
能够耐心用二十年时间来布局爵位的人,岂会如此迫不及待?
若要给长房谋爵位……谢翊看着许莼骑着马奔向射中的野鸡欢呼着。
一开始就将庶子认到二房,打的主意定然是二房若无子,庶长子便可承爵,但盛夫人出身大家族,自然保住了孩子,不仅生下嫡子,二房的庶子庶女还不少,盛夫人功不可没。许安林风流又如同种马一般,四处播种,从二房承爵此路不通,但许菰读书十分优秀,因此又开始打过继回长房做嗣子的主意。
若他是太夫人,许菰考上进士,过继给长房,利用长房白氏的仕宦资源,谋一个六部差使或翰林院,都极轻松。再给许菰讨一门贵亲,有嫡母和妻家帮扶,如此才能确保爵位回到长房。
然而,许菰坚持外放,带生母离开,就让这一关键被干扰了。不留京,不奉养嫡母,结不了贵亲,如何能谋到爵位?更何况二房如今被自己误打误撞帮扶了起来,靖国公当了皇差,夫人有了诰命,许莼入了太学。
所以,许菰生母应当也要劝许菰留在京城。但显然许菰已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愿意。
太夫人若想要许菰留下,应当是劝说许菰生母以死相劝,才能逼着许菰留京,这应该才是最稳妥的打算才是。
许菰生母却喝下了毒药,手里拿着被栽赃的世子帕子。
许菰如果看到是许莼害死生母,便大怒回到靖国公府质问,之后在靖国公府太夫人的劝说下,忍了下来,许莼百口莫辩,长房二房必然决裂,许菰之后只能依仗长房,并且因为生母已逝,会留京为官,然后全力报复二房。这是另外一个思路,虽然依然显得拙劣,且对许菰的性格,显然把握不准。但,这是长房得利。
因此这一桩案,恐怕是太夫人先起意,长房中间插手,许菰偏又没有按着他们的路走,报了官,才变成了如今这场面。
谢翊想到此处,心下有了些想法,转身找了五福过来交代了几句,五福便转身出去了。
谢翊这才去和许莼射山鸡和野兔,几人满载而归,出来正好遇到附近乡镇的集日,便好好逛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