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 第41章

第二日一大早,却是去了印书坊,找了罗管事和青钱来问印书的情况,看着那雏凤堂的字,鼻尖微酸,摸着那些绝版书,越发胸口微微哽咽。

罗管事笑道:“贺状元的诗集和张探花的文集,都容易排,都排好了,只有范探花这边文定公的文集,实在多,就连范探花本人都要反复核对增补。因此如今只排了一本诗集罢了。”

罗管事赞叹道:“光是这本诗集,白印不收钱都行!少爷可不知道,我后来打听了,这位文定公,名讳范清矩,可是今上的太傅啊,这可是帝师!他的诗集里头,有不少还收录了和别人想应和,还有和学生联诗的,说不准里头就有今上的御诗呢!可惜送来的都是誊抄本,否则说不定咱们就有机会看到今上的御笔了。”

许莼喃喃道:“帝师吗?我好像记得,范探花的姐姐,是宫里的娘娘……”是废后……因着一意孤行要废元后闹得太大,所有人都知道。许莼恍然想起自己还在九哥面前说起这桩皇家秘闻,自己当时还说过今上寡情……

他耳朵羞愧得都热起来,青钱补充道:“正是这了,这位范先生不仅是帝师,当今太后是这位范先生的胞妹,因此不但是国舅爷,听说本来还是国丈爷,但他后来一心要废后。前几日刚刚又听说,那位废后在皇庙服侍太后不恭不孝,被废为庶人了。算起来应该就是范探花的胞姐。”

许莼诧异问青钱:“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青钱笑道:“少爷开这千秋坊,开这茶室,本就消息灵通,我日日在这,当然听了满耳朵的消息了。难道少爷从前在这边,就没认真听听?我想着少爷日日和三鼎甲这些贵人打交道,多知道些消息总没错,都吩咐了每日小二们听到什么消息都记下来给我,我抄了分门别类放着,等少爷您有空看。总不能到时候你又去戳探花爷的伤心事呢。”

青钱悄声道:“我听那几个书生议论,说太后娘娘说起来也是那位静妃娘娘的姑母了,便有什么服侍不周的地方,何至于废为庶人,这多半也还是今上的意思了。又说今上圣明,一向也不是滥杀的,如何单对元后如此无情,恐怕那位娘娘也总有些不是。且恍恍惚惚一直有传太后与陛下有些不睦的传闻,这宫廷秘闻,传得最是快。”

许莼心中已恍然大悟起来,那冬夜里忽然出现的毒蛇,九哥总是郁郁寡欢的神情,九哥和自己说也不为生母所爱的神情,霜雪般冷淡的眉目,总笼着郁色。

他说他的舅父学问极好,杂学旁收,教他写字,教他五经四史,但神情却极怅惘落寞。

范文定公……范国舅。

许莼心里一时思绪纷繁,杂念丛生,只能吩咐他们道:“你们先下去,让我静静。”过了一会却又道:“把那范先生的诗集拿来给我看看。”

青钱出去,过了一会儿果然捧了进来,关心问许莼道:“世子你脸色不太好,如今孝中,好容易出了热孝,多少吃一些荤食,否则元气不足。不如我让人做碗鸡蛋羹上来?”

许莼胡乱应了,只打发人都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包间里。

正当日午,楼里院宇沉沉,竹叶姗姗,花影微欹,窗外春明湖上仍是湖水如镜,绿柳如烟。九哥在这里和他说《重屏会棋图》的样子还仿如昨日。

他那时候就已看出了自己那花团锦簇的公府里自己危如累卵的境地,因此谆谆教导,循循善诱。

《瑞鹤图》一直就藏在禁中,为着自己被辱,他连夜取了来给自己,亲手替自己拭泪。

许莼不由自主摸着自己左臂上的臂环,温厚的金质贴着自己的手臂,仿佛九哥拥着自己。

他忽然心烦意乱,拿了桌上的诗集胡乱翻着,却忽然两个字跃入眼帘,他怔住了,连忙翻开那一页仔细看,却是上面写着:

元徽七年冬雪,明夷与东野书斋内对句,明夷出句:“生死方来无系累”,东野对之“功名俱在不关心”。噫吁!何两稚儿竟作此暮气之语!私记之。

许莼盯着“明夷”那两字,明夷于飞,垂其翼,今上名讳“翊”,正是举翼飞天之意,先帝临终赐“明夷”为字,命他敛翼,因为太后和摄政王都在,他幼年践祚,受制于人。自然只能韬光养晦,隐忍伏翼,以待飞天。元徽是年号,七年,那就是七岁了,才七岁,就已轻言生死了吗。

除了帝师,还有谁敢写这先帝赐的字?

九哥……其实从未刻意瞒过自己的身份。九为极数,九五至尊。

昨夜至今日种种猜测,此刻终于得以印证成真,他却仿佛看到九哥那黑白分明沉静如渊的双眼,静静看着他。

九哥第一次见自己,就说“我可从来不需要人喜欢。”但那一夜哗啦啦的雨夜中,九哥问自己:“你不愿意?”

他引诱了那克己复礼的君子,乾纲独断的天子,竟还胆大包天,答他:“九哥您做您的鸿鹄直上九天,我做我的闲鱼游于江海,我与九哥,可生死相托,也可相忘于江湖。”

第63章 水阁

八月的天气热得厉害, 许莼食素多日,加上心神大起大落,便有些不胜暑热, 肠胃不调, 心胸烦闷, 请了周大夫来看过,也只说是天禀原弱, 感触暑气,开了些散暑回阳汤和参芦丸吃着,仍是整日恹恹。

盛夫人心中担忧, 所幸如今靖国公府都是自己做主了, 便命人在后园将原本的湖上敞轩改了改, 重新将屋顶改成水亭, 引了一股活水从水亭脊上流过,落入水中,水亭下方搭了游廊和厢房, 四面临水透风,打算让许莼日间过去那里歇夏读书。

盛夫人忙里忙外,许莼倒心疼起她来, 只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屋里多放几座冰山便是了。阿娘前些日子忙了这许多, 趁着如今没什么应酬,且多歇歇。”

盛夫人倒被他这孩子气的话说笑了:“虽则丧期, 各节礼都还是不能耽搁的, 眼见着就中秋了, 不但节礼要打点, 府里总要收拾收拾, 虽不庆贺。再则媳妇管家多的是,这么小一个公府,哪里就能累到我呢。再说了,”

盛夫人面上焕发了些神采:“也该借着这由头把府里各院各花园正好都按自己心意规划好,画了图去让人采办着,等出了丧立刻就能收拾起来,我可早看那些霉烂的旧楼烂阁不喜好久了,木材也不是什么好木材,狼钪在那里又碍事又挡风水,你等着看阿娘收拾园子的本事,定收拾得又舒爽又好看,到时候你招待客人好友都有面子。”

她看了看院子花木扶疏,唏嘘了句:“二十年了,也合该我受用受用了。”

许莼看盛夫人隐忍多年,这些日子终于当了家,气色全都与从前大不一样,神采飞扬,哪里还有从前那总是蹙着眉木着脸的委屈样子,心中高兴:“阿娘劳苦功高,也该摆摆国公夫人的谱了,我等着阿娘收拾的园子。”

盛夫人笑了声,却又想起一事,悄声提醒道:“但有件事你需上心了,虽说如今还在丧期,但为你和菰哥儿私下说亲的已来了好几拨了,我都以孝期挡了挡,但人家也说了先通个气儿打声招呼,若是有意也该商量起来。你们兄弟两人岁数都不小了,这时候从前你祖母不让我插手,如今却不能不认真打算了。”

许莼脸上笑容立刻收了,盛夫人看他这样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定是不愿了,叹道:“我倒无妨,只是你父亲耳根软,若是对方来头大,一时推据不得,恐怕就要应了,我如今也只再三和他说了婚事得小心,不可随口应了人,但你还是早些打算的好。”

许莼道:“阿娘……我好南风,你只须替大哥哥、三弟打算便是了,还有两个妹妹,也挑好人家吧。”

盛夫人一时竟也不知拿这个儿子怎么办才好,看许莼面色憔悴,十分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只含糊道:“横竖你爹要守三年,出去应酬少,你也还年少,还可拖得几年。你好生想清楚……实在不行,与你外公那边说说看找个幌子对外只说是表妹……我是不在意这些的。但你……你太年轻,只怕行差踏错了,你来日是要袭爵的,还是不要张扬的好……你阿爹又糊涂……”

她说了几句心中难过,眼圈一红,母子生疏已久,如今待要交心,却又轻不得重不得,也知道这一时也劝说不得,只能拖着罢了。

许莼眼圈也红了,却也不知如何和母亲说九哥的事,横竖他这一生不负九哥便是了。但也无法和母亲言明这些,只低声道:“阿娘好生歇着,我去看看功课。”

想到九哥,许莼更不知如何面对九哥了,待要若无其事继续和九哥厮混,他哪里做得出这自欺欺人之事,但和九哥挑明,那他算什么?见了九哥,是要三拜九叩?还是继续和从前一般,等着九哥来看自己,就陪陪九哥,九哥不来,就做自己的事。

臣子不是臣子,宫妃不是宫妃……读过的《佞幸传》涌上心头,他长长叹气,心乱如麻。

水廊收拾好了,他果然去水阁歇下看书,凉快了些,盛家两兄弟也来看他,说是还有些货物要等一等就离京,正好有时间,便又和他说些笑话,他病也稍微好了点,又还惦记着方子兴的情谊,请冬海四处搜了名贵的伤药来,到底还是转请五福给送了去,只仍做不知方子兴的府邸。

这日春溪却来报,贺状元和范牧村、张文贞已到了府门口了,三鼎甲联袂而来,一说是为了书稿的核校定版选插图等,二则听说了他这里有好些绝版书已排了出来要付印了,自告奋勇要为之作序校稿,三则听说他身子不爽利,这日又是休沐,来探探他。

许莼连忙命人接了进后园水廊来,自己一边匆忙换了衣裳,又命人收拾水廊安排茶水瓜果待客。

三人一进来,看回廊上水车轮转,将山坡上瀑布引入水廊顶,水流在水廊流动,从廊脊旁孔眼细碎滴答沿廊檐直下,形成了璀璨晶莹的水帘,走在上头清风透体,水声潺潺,水上莲叶翩跹,莲香淡远沁鼻,远处山石嵯峨,花木扶疏,水廊上头写着三个大字“卷雨廊”,便是张文贞都喝了一生彩:“好个水廊。”

再进入廊轩内水阁里,又有匾额写着“来风阁”,看字应该都是许莼自己题的,地面皆为竹片席,赤足踏入冰凉爽滑,大堂中央正放着一座冰山子,清风徐来,越发令从外边走来正酷热难耐的三人精神一振。

张文贞看许莼笑着迎了出来,只穿着薄如蝉翼宽松如流水的素绡纱袍,赤足踏着木屐,酸溜溜道:“你可真是好生受用!”

许莼笑道:“三鼎甲进来,文气沛然,越发凉快了。”

张文贞笑着对贺知秋说:“看看这张嘴,越来越会说话了,但果然清减许多,想来真的病了?”

一时许莼只笑着让他们三人水阁里上座,一边道:“不过是偶犯暑热,有些不思饮食罢了。”

范牧村倒是站在水阁前看了一会儿字:“思远这字写得好,金玉为骨,端正雍容。”

许莼受宠若惊:“果然吗?我闲了练了好久,这才捡了两张能看的,能得探花郎说好,那我也放心了。”

贺知秋看堂中布设着一张长案,上头已命人拿了那些书稿过来摆着,又有几匣子新书,拿了起来看,一边道:“看得出来练了些时候的,富贵玉堂气象,俨然大家之风。”

张文贞拿了几上卧在雪堆里的藕片、雪梨吃着,笑着道:“思远,状元郎在揶揄你,他们那等文人自诩风骨,不肯敷衍奉承富贵人家的时候,就拿什么玉堂富贵气象,大家之风,雍容典雅之类的词来敷衍的。”

说完哈哈笑了起来,贺知秋轻轻咳嗽了几声,忍不住也笑了,一时就连范牧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张文贞这张嘴,着实不肯饶人。世子出身钟鸣鼎食,不经风霜催折,这是好事。我看这字再多练练,必自成品格,贺兄夸得明明极有道理,你倒只管排楦呢。”

许莼也笑,贺知秋道:“东野这话说得唏嘘,你也出身世族大家,翰墨诗书,怎的倒在我这薄祚寒门子弟前素衣做起风尘叹来了。”

范牧村叹道:“我阿爹去世后,我送骸骨还乡,一路倒是走了不少地方,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果然读书不如出去走走呢。”

许莼心中微微一动,拿了诗集起来,只做敬慕范文定公,讨教诗文,亲亲近近竟和范牧村攀谈起来。

范牧村看他素袍银簪,为着守孝浑身缟素,一应金玉配饰都无,偏偏薄透纱下能看到左臂箍着一臂环,金相玉质,眸清似水,风流纯出于天然,一时不由心中又微微触动,想起皇上那日的诘问来,这般风流人物,也怨不得自己当时疑心。

一时又有些愧对许莼,于是竟正经与他指点起诗文学问来,倒与从前那清傲姿态大不一样。

贺知秋和张文贞不知底里,只以为许世子坦荡可喜,一向人缘甚好,一时三人真认真讨论起书稿来。

第64章 思恋

贺知秋拿着书看, 却从里头又滑落出一根纯金的银杏叶书签出来,他捏着那叶书签,不由有些唏嘘。

张文贞却是个眼尖的, 一眼看到诧道:“我好像看到见微也有这么一张金书签。”

许莼抬眼看到, 笑道:“张大哥喜欢的我送您一套, 有叶子的,有花的, 有美人的。”

贺知秋一眼却看到范牧村看着自己若有所思目光古怪,忽然汗毛竖起,连忙笑道:“世子这是见谁都爱送人东西, 手太松, 确实该见见穷苦人家的生活了。”

张文贞道:“这么说老贺那边的也是小许送的?”

许莼看张文贞开始小许老贺的乱喊, 忍不住笑:“嗳, 我说了你们别怪我,城西那边有一家闲云坊,卖书的, 是我家的产业,这书签就里头卖的,贺大人帮了我不少, 我送过他,一视同仁, 一会儿张大人、范大人,我也一起送。到时候几位大人的诗集修好后, 便在那里卖。”

他想着后头卖书都是从那家卖起, 这三人又让自己印书, 迟早要知道的, 不若早些说了以免来日知道了反倒生了隔阂。

张文贞点头笑道:“原来是那一家, 我却是知道的,我初到京城赶考时,有本子集找不到,有人指点我去了闲云坊看过,那边倒是会做生意,但那日急着找书,拿了书便走了,倒没仔细逛逛,如今既然是许世子的产业,有空我再去好好逛逛。”

范牧村若有所思拿着那几本书道:“这几本可都是绝版书,印出去后必定大卖。因此我们现在趁还没涨价之时,先买些书才对。”

三人正说得热闹,却听到夏潮又奔过来道:“顺亲王世子来了。”

许莼连忙起身去接,三人都起来陪着他出去,果然接了谢翡进来,谢翡笑道:“休沐无聊,本是找状元去说说经的,结果说状元郎去靖国公府核书去了,我便说那去邀牧村去钓鱼去,偏也说去了靖国公府校稿。个个都来了靖国公府,我索性也就来了。”

许莼作揖道:“居丧不祥,小王爷过来,恐要招待不周了。”居丧中,酒肉丝竹都没法安排,偏偏今日贵客一个接一个的来,他有些猝不及防。

谢翡道:“无妨,是我冒昧失礼了,幸而都是友人往来,你也只做我是来核稿校书的好了,切莫拘谨把我当客人了。”

一时众人又步入水廊,许莼连忙又命人上茶,谢翡坐了下来,果然也先拿了那书来看,一边笑道:“早知三鼎甲都在你这里印书,原来印得果然不错,我那里也珍藏有一卷《楞严经》的乐天抄本,极难得的,不若迟些也送来与你印了,也算积福。”

范牧村惊道:“竟收得如此珍贵之物?我只见过拓片,笔锋简淡内敛,质朴厚重。”

谢翡笑道:“也是无意购得,我也不敢相信有这般好运气,后来托了人鉴定,果是真的。可惜今日是偶然起意,未能携来,下次我再邀列位细细赏玩了。”

一时人人羡然,许莼从前不学无术,倒不知道这东西的珍贵,只是笑着道:“太好了,仆一定不辱使命,将这经书给印好了。”

谢翡看他还是之前那懵懂天真样,心内仍是有些不解,虽则看着他丰神秀异,喜他有些灵气结交于他。但之前打听过,确实一贯都斗鸡走狗、挟弹击瓦,流连于风月戏院,沉溺粉黛金钗之娱,却如今仿佛忽然洗心革面,在京城里忽然鹤立鸡群了,如今竟连父王都让他问问,他妹子也快要及笄了,让他物色一二人才,除了今科举子以外,尤其点名也可看看这靖国公世子,是否可有意。

他更是不解为何三鼎甲都如此亲近于他,他在皇家,凡事多思利益关系多了,自然不信三鼎甲结交他是为了才学或者银钱,心中虽疑惑,口内只问道:“沈先生说数日不见你功课交去,前日还说找机会问问你。”

许莼:“……”

贺知秋笑道:“说是正闹暑热呢,我们也是听说他身上不爽利,恰好今日休沐,才来看看他,顺便看看书稿。说起来小王爷不是听说又接了光禄寺的差使?我听说极忙了。”

谢翡面上微微一笑:“陛下皇恩隆重,让我领着光禄寺这边的差使,今日正务少暇,难得有机会来与诸位看看这满纸锦绣,字字珠玑。”

许莼听到他说到陛下,眼睛就已不由自主看了过去,谢翡看他关心,心内越发有些胜意,要知道宗室子弟,如今屡得重用的,竟也就他一个。张文贞道:“我前日才和见微说,陛下好务实肯干之人,譬如非羽这般龙蟠凤逸之士,果然又负重任,恭喜恭喜。”

谢翡道:“是了,前日听说陛下幸了翰林院,想来列位都得见天颜了。”

张文贞酸道:“陛下幸翰林院,见状元不在,只夸赞状元最近办案实心,特特命传了来伴驾,后来探花郎又侍君对弈,只有我不过在下边看看罢了。”

范牧村和贺知秋都被张文贞这酸溜溜的语气给惹笑了,范牧村道:“我怎么记得你那首赋陛下指了第一,还赏了好些东西,如今倒还在这里饶舌。”

张文贞叹道:“陛下不好这等诗赋文章,一心只经世务实,我却是自幼只学这些,虽考中了,却又在翰林侍诏,清望是清望了,却仍是学不到什么,如今我倒羡慕见微兄,能去大理寺。如今想来,倒不如去六部,或者谋一任外放,做些实务出来。”

谢翡点头叹息道:“陛下务实,这句话确然没错的。每次陛下见我,多问政事,前日也是在岁羽殿招我侍棋,下棋之时多问京城百姓风物,或问太学细务,确实从未见他耽于诗画。”

许莼忍不住问道:“岁羽殿,是皇上起居之处吗?”

谢翡道:“嗯,是皇上日常看书的地方,岁羽为€€,凤凰于飞,€€€€其羽。正暗合陛下之尊讳了。”

许莼这才明白九哥给自己题字岁羽堂主印章之意,原本还想着说不定猜错,如今看来确凿无疑了。

范牧村道:“岁羽殿还是陛下亲自题的横幅,陛下其实书画上还是颇有些造诣的,诗书其实也极好,只是从前他说,为帝王者,沉溺于这些,并非好事,且因为上有所好,下必有迎,他若好书画喜诗文,则朝堂之中,必以此取卿相。然则治国并非靠这些,匡时济世,立国安邦,富民强边,还需擅实务经济人才,经纶文武,出入将相,因此才立意弃了那些罢了。”

张文贞拍案道:“陛下果然圣君!我虽只擅诗文,却也心服口服!少不得年末便谋一外任,也让陛下看看我张文贞抚民之才,治世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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