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休与看似将人交给李钦哲,实则并未径自离开,一直目送二人走远。
盯得李主任冒了一脑门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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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一班的班主任周蔓林是位中年女人,之前听过李钦哲简单交代的情况。
今日见了人,她也没表现出过多对云晚汀的好奇心,只带云晚汀衣袖走进教室。
原本四处窃窃私语的教室猛地静下来。
周蔓林道:“座位都是临时的,我先带你找个空位。”
话音刚落,靠窗倒数第二排就有个男生高举手道:“老师,让新同学坐我这吧。”
周蔓林尚未允许,那男生已按捺不住起身上前。
他明明生得眉眼锋锐,是冷酷桀骜的长相,此刻脸上笑意却根本藏不住,十分相熟地近前来,引着人往后排走。
周蔓林见云晚汀神色并无抗拒,也就默许了。
而男生一开口,云晚汀便一怔。
两人坐到座位上后不一会,早自习结束铃便响起来,周蔓林离开教室。
云晚汀才开口说了个“贺”字,男生已喜不自胜道:“哎,开学真好,再也不用被你叔叔赶。”
云晚汀默了默,道:“贺无野,你怎么进一班的?”
二人同级,他休学一年,贺无野也闹着休学。
可附中纪律严明,这些二世祖有自己特定的安置班级,不允许用钱权送入其他班级,何况是一班。
贺无野立刻讨赏似地道:“那当然是我发愤图强了!你说让我好好学习,我都听你的。”
他语气幽怨:“昨天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我去你家楼下,被你叔叔赶,我厚着脸皮等,等一天也不见你下来。”
云晚汀:“……”
他困惑道:“我接了呀。”
贺无野急道:“我打几十回你才接一回。”
他一天打几十回,云晚汀没直接拉黑已经是脾气好了,当下慢吞吞道:“可是你也没什么事情要说,每次都是……”
他没说下去,贺无野却随即辩驳道:“那我没办法,我就是想你,想你想得什么都做不进去。”
云晚汀沉默下来,那双能勾魂的墨蓝色眼睛就那么盈盈凝着贺无野。
他只不过给视线随意寻找一个落点,身前人呼吸却瞬间停滞。
贺无野盯着云晚汀的瞳仁,嗓音发哑:“汀汀,我、我有点想……”
“噗。”
凭空一声笑打断了贺无野的话语。
云晚汀前桌回过头来,看好戏一样道:“你这也太舔了。”
贺无野不为所动道:“滚,你懂个屁。”
云晚汀长睫翕动,无意识转向前桌说话的人。
对方的声线与贺无野实在相似,若非他听力异于常人,或许根本分辨不出来。
那双雾蒙蒙的眼瞳凝睇过来,男生下一句话登时噎在了喉间。
他愣愣地望着那片无尽深海一样、微带蓝调的墨色。
云晚汀头才偏过去两秒钟,又被贺无野迫不及待地捧着转回来。
男生防贼一样道:“不是,你别看他呀。”
“……”云晚汀有些困惑道,“你们两个声音很像。”
贺无野粗声道:“他是我堂弟,可能基因差不多吧……但你能分出来,是不是?”
云晚汀轻点了下头。
贺无野打量云晚汀,问:“今天还是你叔叔送你来的?”
见云晚汀点头,贺无野不禁想起自己去临天榭找他的时候,那个男人冷厉的、不屑的神色。
“汀汀不想见你。”
贺无野硬着头皮道:“我就进去看他一眼,隔着门……不让他看见。”
“不用了,”顾休与微皱眉,斩钉截铁地拒绝,又警告道,“汀汀还太小,又单纯,是顾家的宝贝,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都不要碰他。”
对方是云晚汀的长辈,贺无野本该尊敬并努力获得对方的认可。
但他却无论如何都挥不去心头的排斥,拼命按捺敌意,才没和顾休与起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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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晚汀将手腕从贺无野手中抽出,摸进书包里,取出一板旺仔牛奶。
他自己拿出一盒,又自然地往贺无野桌上放了一盒。
贺无野美死了,嬉皮笑脸道:“谢谢小公主。”
他不喝,但偏偏收了,只为隔几分钟就能看看牛奶傻乐一会。
云晚汀一顿,毫无威慑力地警告道:“不可以再叫我小公主。”
高二那年艺术节,云晚汀在一众男生女生的起哄之下梳着垂鬟分肖髻、穿着齐胸襦裙上台弹古筝,从此无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改口叫他小公主,直至他休学。
贺无野没个正形,敬礼道:“遵命!”
刚说完,又犯贱道:“今年艺术节……还穿裙子吗?”
“……”云晚汀去抢牛奶,道,“不给你了,还我。”
“错了错了,马上闭嘴。”贺无野捂着牛奶。
云晚汀这才收回手,又拆出来一盒,问前头的贺非序:“你喝吗?”
贺无野:“……”
他直接替贺非序回答道:“他不喝。”
贺非序望着红色包装盒上的大眼睛小孩,鬼使神差道:“喝。”
贺无野:“……?”
贺非序伸手接过,贺无野脸色难看道:“你什么意思?”
贺非序语气自然道:“新同学分我牛奶喝,关你什么事?”
兄弟两个正剑拔弩张时,周蔓林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男生。
男生个头高得鹤立鸡群,和贺家两兄弟差不多,身上校服已经洗得褪色,显然旧了。
他五官生得锐利,颇具攻击性,眼尾的弧度宛如一把出鞘的刀。
略显喧哗的教室再度鸦雀无声。
同学们面上神情复杂,有不可置信,也有抗拒。
周蔓林却没表现出异色,只道:“你先找个位置坐下吧。”
男生略一颔首,径直向后走去。
正好走到靠窗那列最角落里,也就是云晚汀身后。
贺无野神色霎时冷下来。
察觉身后坐了人,云晚汀自然而然地将最后一盒旺仔牛奶放到对方桌上道:“你好,我叫云晚汀。”
霍召南沉默少顷,目光落在眼前人雪色皓腕约着的那根红绳上。
他伸手,宽大的掌心将牛奶盒完全覆盖住,而后缓缓收拢。
到最后却没攥住,像是怕弄破了。
少年道:“你好……我叫霍召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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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铃响了,第一节是周蔓林的语文课,云晚汀桌上搁着盲文课本,左手触摸,右手记笔记。
可他用的并非是盲文板,而是正常的笔记本。
写出来的也是与正常人无异的、拥有横竖撇捺的字,还是繁体字。
以他的视力,本不应该会这样写字,可云晚汀能拿笔的时候就会。
他不必用眼睛看,提笔就能写好。
相应地,他也认识许多字,甚至包括古籍上的生僻字……甚至能把古籍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然而他只会汉字,在外文与数字上倒是没有这样的能耐。
他那会儿才几岁……父母也从未教过他,几乎是他与生俱来的本事。
爸爸妈妈小时候和他说,他刚出生时是个怪宝宝。
不哭也不笑,只是安安静静地睁着眼睛,医院也检查不出缘由。
而且没几天他便发了一次高烧,险些急疯了父母。
好在热度退得很快,且退烧后他开始哭哭笑笑,和寻常小婴儿一样。
但云晚汀一直格外聪明,除了这笔好字之外,别的什么也一学就会。
云爸云妈总笑称是胎教到位,家里出了个小神童。
他的字迹也漂亮,同他这个人一样神清骨秀,笔画烟霏露结,有些类似毛笔字。
只不过这样的笔记他自己是阅读不了的,复习时都得由顾休与念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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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时,贺无野凑近云晚汀,毫不避讳道:“你别理霍召南,他以前在一中可是杀过人的。”
“但他精神不正常,杀人的时候正发病,所以没判刑。”
“他转来附中,不定哪天又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