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舜推开“浊醪”包厢门的时候,准备了十万字檄文来声讨顾休与。
他劈头道:“大哥这都几点了,我不调静音是怕有急事,不是给您老人家留着叫我出来一醉解千愁的!”
他将酒杯“嗒”一下往桌上一磕,道:“我改名叫张怀民成不成啊!”
顾休与不回答他的抱怨,只闷头喝酒。
严子舜愤怒过了才察觉包厢里的灯光格外幽暗,顾休与在这自己灌自己,还真颇有几分凄凉。
而且“浊醪”在宣门的酒吧里头只能算凑合,顾休与专挑自己家楼下,可真省事,白瞎他开车过来的油费。
“怎么了这是。”严子舜嘟囔道,顺手调亮了灯光,倾身瞧了眼。
梅蒂卡尔搭配龙舌兰,还算正常,他还以为顾休与这种铁人要直接灌生命之水呢。
“小宝贝又折磨你了?”严子舜随意点了杯金汤力,待服务生出去后问道。
顾休与默了默,没头没脑道:“他长大了。”
严子舜嗟叹道:“庸人自扰啊。”
他语重心长:“幺幺呢,是你捧手心里养大的,现在人家要情窦初开,你舍不得,觉得一个个都配不上咱们宝贝也正常,这要搁我身上我也横挑鼻子竖挑眼。”
“要不你再仔细想想。”
“说不定就是老丈人心态,别耽误人家早恋啊,等他毕业可就过了早恋的阶段了。”
顾休与:“……”
他语气复杂道:“幺幺刚才亲过我。”
严子舜:“……”
严子舜:“???!!!”
他一口闷了自己的酒,一拳朝顾休与狠狠挥过去!
顾休与不闪不避,生受了这一拳,颧骨处立刻红得发紫。
严子舜心道还开导个屁!
他冷笑道:“你心理变丨态吧顾休与,幺幺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你怎么招他的,还是、还是你强迫他的!”
停顿两秒又难以置信道:“等会,他成年没有?!”
说着又要抡拳头揍,顾休与冷冷道:“我还没到那种程度。”
严子舜深深吸气,收回手道:“你实话实说,烦恼里是不是含有一丝喜悦的成分?”
顾休与又灌了一大口道:“你话真多。”
严子舜哂笑:“老不要脸的!!!”
顾休与又瞥了眼手机屏幕。
严子舜早察觉他视线时不时便落在手机上,抿酒后不解道:“看什么呢?等幺幺电话?”
顾休与眼神一凝,蓦地起身。
严子舜一惊,道:“怎么了?”
顾休与足下生风向外走,道:“你慢慢喝,幺幺发烧了,我回去看看。”
严子舜忙道:“那赶紧回去吧,要帮忙打我电话。”
顾休与回身睇他一眼,道:“不用,你在学校也不要靠他太近。”
严子舜:“……滚啊。”
大老远过来屁股还没坐热就匆匆散了,严二少草草自斟自饮一番,半夜找代驾。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合着顾休与就近找酒吧,是为了随时回去照顾小祖宗啊。
**
云晚汀正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意识朦胧间一只粗粝的大掌覆住他额头。
顾休与身上原本带着初秋夜里的凉意,进门后还特地等着回暖了再去碰他额头。
可饶是如此,发热的小猫体温仍比他高一些,被冷得发出一声细颤的哼吟。
顾休与揉揉眉心。
实在是被他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搅乱了心神。
小猫不披件衣服在床边站那么一会,他那个孱弱体质说着凉就要着凉,自己居然忽略了。
贴上退热贴,顾休与看着手机上的38.7℃,从抽屉里拿出退烧药。
云晚汀有吞咽困难,白色的圆形药片不能直接喂,得掰成两半。
顾休与扶起他,靠在自己怀里。
云晚汀舌尖搁进来半片退烧药,紧跟着是送服的温水。
他喉舌驯顺地做出吞咽的动作,可仍抑制不住地干呕了一声。
臂弯里的单薄脊背随之颤抖一下,顾休与胳臂紧了紧,盯着他瞬间更苍白的面色,动了动嘴唇。
服用另一半药片又要重复方才的步骤。
云晚汀咽完时,似乎被水呛了下,揪住顾休与衣襟剧烈咳嗽起来。
他咳得止不住,听着简直要撕心裂肺。
哪怕已经紧闭着眼,生理性眼泪仍是溢出来,洒了顾休与满襟满袖。
他这身子骨原本就如同夏秋之交时枝头的最后一朵花,去年一场重病后越发摇摇欲坠,一缕瑟瑟的西风便能吹得飘零四散。
顾休与忙不迭翻出甘草片给他含着,一面抚背一面艰难道:“深呼吸,宝宝,深呼吸。”
惊颤的脊背缓缓安静下来,云晚汀倚着顾休与宽厚的肩背,轻喘着道:“胸口好痛。”
咳成那样当然会痛,五脏六腑都要震出血。
还不如鼻塞呢。
暗室内他一双乌黑泛蓝的瞳仁闪着盈盈泪光,原本便雪肤红唇,色彩对比因咳嗽而愈发艳丽,近乎妖异。
如果没有唇齿间清苦回甘的甘草片味,简直就是以生魂为食的艳鬼。
顾休与隔着睡衣给他轻抚前心后背,平复他异常的呼吸频率。
然而春秋款睡衣偏薄,热度异常的体温透过轻软的衣料一路烧到掌心。
仅仅顺了两下,顾休与便仿佛被烈焰灼伤似地,迅速而僵硬地收回手。
云晚汀默默拉高了被子,破天荒生出丝窘迫。
顾休与别过头去清了清嗓子道:“我去冲个澡,你乖乖睡觉。”
云晚汀却叫住他道:“……顾叔叔。”
病中虚弱,加一之身体的异常感受,他那副空谷清溪一样的好嗓子打了几个飘,简直像羽毛上长出小钩子。
方才东风催桃枝,惊动了一双趴伏的阳春花。
云晚汀居然有些庆幸自己看不见,不必面对顾休与的神态。
小猫一双骨肉匀停的手将被子揪起两个小锥,指尖不住地揉搓被面。
他目光没有焦距,却含着浮泪,在灯下粼粼生光。
柔软唇瓣紧闭,但唇肉饱满,倒像是微微噘着。
哪哪都写着欲言又止与局促。
他一向天真又直白,还是头一回在顾休与面前显露这样的情态。
顾休与一顿,低声道:“怎么了?”
云晚汀不答,顾休与只得猜测道:“胸口难受?”
云晚汀摇摇头道:“不是。”
仿佛真有难言之隐,小猫说完眼圈一红,又抬手捂眼睛。
顾休与忙拉下他手,道:“别揉。”
他端详云晚汀神情,附耳过去道:“你小声点,偷偷跟我说,行吗?”
好似某种隐秘的仪式,明明整个家就他们两个人。
小猫踟蹰须臾,终于揪住他衣袖,齿关挤出几个细如蚊蚋的字。
顾休与猛地怔住。
第21章 校花小猫猫
虽说他没有过这种……但他毕竟年长许多岁,迅速安抚道:“应该……很正常,应该……应该也不需要任何理由,应该……会自己恢复的。”
云晚汀怏怏道:“真的?”
小猫眼圈红红,依恋的情态看得人心头软成一片。
“……嗯,”顾休与不禁摸摸他后脑勺,看他怯怯的,又问道,“以前有过吗?”
云晚汀摇摇头。
他颊边染着不正常的红潮,一半是因为高烧,一半是因为陌生体验的不安。
小猫瞳仁湿漉漉的,顾休与不由得摸着他脑袋问:“难受得厉害?”
云晚汀“嗯”了声,小声埋怨道:“真的会恢复吗……好不舒服。”
顾休与深呼吸几次,抬手盖住他双眼道:“别怕,幺幺。”
他才喝过酒,口腔内还残存着龙舌兰的辛辣刺激,云晚汀几乎哀鸣一声,满蓄的泪水登时落下来。
含着鼻音的哭声时强时弱,在昏暗室内勾得人心尖发痒。
云晚汀止不住痉挛,头脑昏沉间悔恨极了€€€€还不如等呢。
离起床上学的时间不多,云晚汀在床的另外半边倦极而眠,眼尾红透,纵横着泪水的湿痕,还有一滴将落未落的,可怜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