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困倦至极,却打不出哈欠也睡不着,整个人虚弱又晕眩。
顾休与不方便开车,干脆叫了代驾。
前后座升起挡板,顾休与一双坚实臂膀将人箍着,抚摸他发心道:“回家喝点牛奶,就能睡着,好不好?”
云晚汀甚至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只无意识地恹恹点头。
小猫意识朦朦胧胧,好似梦呓一般道:“顾叔叔……我今天很开心哦。”
顾休与唇都搁到他发顶上,在后座这一方小天地里肆意地吻他头发,低声道:“以后想当歌手?”
这远远超出家人之间应当有的亲密程度,可这些缠缠绵绵的吻都轻得很,不会惊动到小猫。
云晚汀自顾自道:“唱歌开心,玩乐器也开心……但是我可能没办法唱一整晚。”
“只要有个小房子,和几个可爱的人围坐在一起,慢慢地唱几首就很好了……”
他越说越慢。
顾休与隔着那些短短的小绒毛,吻了下他额角,才道:“那这个小房子不得人满为患?”
云晚汀毫无察觉,甚至又朝他坏中钻了钻。
顾休与并不欣赏音乐,他只欣赏云晚汀。
顾家老爷子倒是文艺骨干,年轻时常常在田埂上拉手风琴,也爱拉着自家夫人跳跳恰恰或者探戈。
然而这点子艺术细胞似乎全都遗传给了长子,经商天赋倒是都给顾休与了。
不过这中间也有顾休与性格使然,因为这些在社交场合偶尔需要用到的技能,对他从未适用。
毕竟没有人敢对着冷脸阎王爷说“您来跳开场舞”或者“您赏脸弹一曲”。
除了养小猫之外,顾休与的生活大约只剩下赚钱和健身,甚至这后两项也是为了养小猫而服务。
云晚汀是他生活的唯一重心。
云晚汀喜欢唱歌,顾休与只喜欢听云晚汀唱的歌。
可是小猫趴在他肩头,口中却念念有词:“陆长侵……”
顾休与闭了闭眼。
他扣着云晚汀后脑勺,艰难道:“……就那么喜欢他?”
“别喜欢他……行吗?”
云晚汀双眼覆着布帛,抬手捧着面前人的面庞,试探着摸索。
他不确定道:“是竹露姑姑,还是荷风姑姑?”
富顺抄着手在一旁嬉皮笑脸道:“小寿星如若猜不出来,可又得在下巴上添只小猫头了。”
寿星小陛下两腮一边一个墨水小猫头,闻言振作道:“……朕定能猜出来。”
身前人没掌住,“噗”地轻笑一声。
云晚汀耳尖一动,立即道:“是荷风姑姑!”
“不成不成,”富顺忙焦急道,“姑姑出声了,陛下耳朵那般灵,自然一下便猜出来了!”
小陛下底气不足道:“好吧这次不算……那,再换一个来。”
“来来来你去你……呃€€€€”
小内侍这一声好似抽风厥过去一样,云晚汀:“……怎么了,富顺?”
“没什么陛下……您、您摸摸这个?”
云晚汀抬手抚上身前人的脸。
下颌、颧骨、眼眶、眉骨、前额……
他很快得出结论道:“这是陆长侵。”
富顺好奇道:“陛下如何得知?”
云晚汀摘了覆眼的布帛,果不其然是陆长侵不知何时进了殿中。
他一叉腰道:“因为陆长侵的骨头特别硬,比钢还硬。”
陆长侵:“……”
云晚汀好容易猜对一回,整只猫都昂首挺胸,欢快道:“来人,研墨。”
内侍宫娥们不敢妄动,纷纷瞥向陆长侵。
“陛下先将寿面吃了,臣去。”
陆长侵无奈又纵容地笑了下,将青釉碗推到他跟前,又去给他磨墨。
云晚汀挽袖,在他左边脸颊画上一只圆乎乎的小猫脑袋。
“陛下画得真好,这小猫如此憨态可掬,”富顺不禁赞道,“奴才们画得歪七扭八的。”
云晚汀:“……”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道:“……镜子给朕拿来。”
额上罩着一只宽厚手掌,云晚汀迷迷瞪瞪地睁眼,条件反射一般握住对方手臂。
他哪有什么力气,手也小,根本圈不满对方粗壮的胳臂。
可那胳臂偏偏就这么一动不动任他握着。
云晚汀才张了张唇,奶瓶便塞到嘴巴里。
他本能般嘬了嘬,温热的柠檬水便徐徐淌入唇齿间。
一系列流程好似照顾小婴儿似的。
云晚汀:“……”
他坐起身,依旧默不作声地握着顾休与的手臂。
顾休与摸摸他脑袋,问道:“怎么了?”
云晚汀转过身子正对着他,双手贴住男人面庞左右。
与梦中完全一致的方向,从下颌开始……直至前额。
相比那天赋异禀的听觉,云晚汀的触觉只比常人稍稍灵敏一些。
此刻自己指腹收集到的骨骼、肌肉的触感,与梦中有不同吗?
云晚汀满心都是茫然。
梦中的陆长侵……会是顾休与吗?
他喃喃道:“我要墨水,还有一支毛笔。”
顾休与注视他片刻,才去给他拿。
云晚汀随意蘸了几下笔尖,往顾休与脸上画小猫头。
顾休与:“……”
他踌躇道:“我有哪犯错误了?”
云晚汀摇晃脑袋否认道:“木鹅有,但我想画一只小猫头。”
顾休与:“……”
小猫又善解人意地补充道:“画完就可以洗掉,不用带去公司。”
他明明看不见,然而这只小猫脑袋线条流畅、笔触利落、惟妙惟肖……正如梦中那般。
随着小猫逐渐成型,一些零零散散的画面与对白也逐渐涌入脑海。
正如一只原本密闭完好的水瓶,随着孔洞越来越多,里头封存的水会漏得越来越快。
原本做一场梦才能捕捉的少许回忆,如今他画下小猫的短短几分钟便能获得。
云晚汀瞧见耄耋之年的老太傅在早朝时颤巍巍指着陆长侵鼻子,大骂他是乱臣贼子,还试图触柱以明志。
老太傅一生清正,为人又和蔼慈爱,待云晚汀不仅有师生之谊,也有舐犊之情。
下朝之后,云晚汀特地前往老太傅府邸探望
老人家攥着小主子袖口,眼含热泪道:“老臣无能,教陛下自幼落在那豺狼手中……”
听见前朝后宫人人都在议论陆长侵何时撕下面具,宰了小皇帝取而代之。
“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谁还看不明白吗?”
“连箭术都拦着不让学,咱们太.祖陛下可是谥为孝武皇帝,子子孙孙哪个不是精于骑射?”
“我倒宁愿陛下庸碌蠢钝……昨儿听陛下和陆将军推演沙盘,陛下说得可头头是道!那阎王居然连连点头……我生怕他当场拔刀!”
“幺幺,你在想什么?”
低沉嗓音打断思绪,云晚汀执笔的手一抖,小猫的右耳便飞出去老远。
顾休与视线紧锁着他,换了个问法:“你在想谁?”
云晚汀唇瓣翕动,倏地作猫猫严肃状道:“顾叔叔,我怀疑你就是陆长侵。”
室内瞬间死寂,只剩男人猛然粗沉的呼吸。
顾休与一把攥紧他手腕,尽全力压着怒意道:“云晚汀……你把我当替身?”
云晚汀:“……”
小猫正色反驳道:“我很认真的,顾叔叔,你不要闹情绪。”
顾休与抽出他指间毛笔,咬牙冷笑道:“你刚刚画画的时候,是想给我画,还是给他?”
小猫耐性很好,继续循循善诱:“顾叔叔,你想想嘛,会不会你们真是同一个……”
“不可能。”
顾休与眼底墨色翻涌,喉咙里犹如扎满烈火荆棘,嗓音都要烧穿一样的决绝。
“……把我当替身,你想都不要想。”
云晚汀指尖动了动,小声道:“顽固。”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