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歌听着没什么曲调,与其说是歌,更类似于田间地头鼓劲的农耕号子。
云晚汀由衷道:“郑医生,你嗓门真洪亮。”
郑鸿飞摸了摸后脑勺笑了下,两侧麦色的耳根渐渐烧红。
顾休与将云晚汀揽得更紧,扯了扯唇角,面无表情道:“什么时候到。”
郑鸿飞:“……快了。”
远远便闻见麦香,云晚汀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下道:“好香哦。”
二人下了牛车,郑鸿飞还得工作,只得恋恋不舍对云晚汀道:“那我先回去,中午来接你。”
“哪这么麻烦啊,”刚刚请云晚汀给孩子上课的其中一位大叔道,“郑大夫你回吧,我到时候用牛车送小云老师回去不就得了。”
郑鸿飞:“……”
顾休与在田边给云晚汀找了块不那么晒的位置,让他坐在干草垛上道:“写你的曲子吧,我去打个电话。”
“好。”
天高云闲,风拂麦浪,云晚汀将琴搁在膝头,就着耳畔的和风与田间的吆喝,拨响第一个音符。
另一边顾老爷子为了忆苦思甜,刻意不用收割机,领着俩后辈手拿镰刀,面朝黄土背朝天。
然而俩臭小子频频回望,老爷子先一人踹一脚,再嘲讽道:“十五年前我也领着顾休与来过一趟,他那会儿和你……”
他指着顾回风道:“一样大,干活比你们俩臭小子麻利多了。”
又指着盛尘光道:“你个臭小子白出去一年,回来也没打过人家,现在种地都不如人家。”
顾回风、盛尘光:“……”
顾回风不服气道:“那时候家里也没幺幺啊,不然二叔还能走得动道儿?”
“闭嘴干活!”老爷子一瞪俩牛眼,又踹他一脚。
早上起太早,中午回去的路上,云晚汀便趴在顾休与肩上,困得哈欠连天。
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醒来时,户外炙热黏腻的空气穿越纱门纱窗涌入屋内。
酷暑难捱,哪怕云晚汀畏寒不畏暑,也不想在这种天气到户外去。
他窝进沙发里戴上耳机,才打开APP听书,肩膀便被人拍了拍。
“什……唔。”
口腔中送进来一块牙签叉住的西瓜,这瓜事先应是用沁凉的井水加碎冰湃过,既清凉解暑又不会太冰从而镇得齿龈发麻。
顾休与问道:“还吃吗?”
“嗯!”云晚汀答过,顾休与又喂他一块。
“汀汀!这瓜甜吧,我特意挑的!”魏继东靠在门边,手里也拿着块儿西瓜,边啃边问。
云晚汀道:“甜。”
他听见点“答答”的响动,便疑惑问:“什么声音?”
魏继东一怔,继而道:“哦,可能是我手里的塑料袋,我吐籽呢。”
云晚汀仍然不解,问:“什么吐籽?”
魏继东也傻眼了,道:“西瓜籽啊。”
云晚汀:“……有籽吗?”
魏继东:“……?”
“有,”顾休与道,“你小时候怕你噎着,一直给你吃无籽的,之后也没有改过,今天这个有籽,不过挑出来了。”
“……”魏继东忽然觉得手里的西瓜不甜了。
炎炎烈日落下西山,云晚汀才抱着吉他走出房间。
顾休与放下手中文件,走在他身侧问道:“要去哪儿?”
“顾叔叔,我还想去早晨你们打架的地方,”云晚汀道,“那里有茉莉花的味道,香香的。”
顾休与:“……不是打架,只是切磋。”
云晚汀:“哦。”
坐在小板凳上,云晚汀原本想唱自己专辑里的歌,但考虑到现阶段还需要保密,便开始弹唱一首最近听到的喜欢的民谣,名为《夏复来》。
时值盛夏,蝉鸣不休,夜风温热,此时此刻都能清晰感知到。
可又仿佛并不只在耳畔与身侧,更在吉他弦的振动张弛之间,在少年清润柔和的歌声里。
九廊村远离现代都市,偶尔有电影放映便是难得的娱乐,广场上拉张白幕,全村男女老少得空都要去见识见识。
云晚汀当下这一曲,与放电影存在某些相似之处,又不尽相同。
毕竟电影明星只在幕布上,而他却是实实在在坐在那里,且不必施任何粉黛,便比电影明星还要姿容绝世。
一曲终了,云晚汀才松开按弦的手,便听见不远处有人高喊一声:“好!!!”
他一惊,随即便听见掌声雷动,“再唱一个”的起哄声此起彼伏。
云晚汀也不怯场,思索须臾问道:“你们有什么想听的吗?”
有位大爷立刻喊了个歌名,年代十分久远。
好在这首歌在三四十年前风靡大江南北,云晚汀倒也不陌生。
他大致回忆了一下词曲,拨着吉他悠悠地唱起来。
连续唱了五六首,村民们兴致越发高涨,不仅在结束时鼓得掌心通红,还在演唱中随着歌声一下一下打拍子。
忽而有位大姐喊道:“晚汀会不会唱我们九廊的村歌呀!”
云晚汀诚实道:“这个我不会。不然,您唱几句吧,我可以学。”
大姐当即一起范儿,娓娓动听地唱了一段。
待大姐歌声停下,云晚汀便弹着吉他跟上,竟一个音也不错,将村歌的第一段准确完整地重复了一遍。
围观群众喝彩声几乎能震碎苍穹。
正当气氛热烈到无以复加时,有道高个子身影猛地从人群中窜出,直冲云晚汀而来。
顾休与眼神一凛,迅速挡在云晚汀身前,声线沉冷道:“干什么。”
对面是个年轻小伙子,手捧一束瞧着是现摘的紫薇花道:“云晚汀,你……你唱得真好听,我从来没碰见过像你唱歌这么好听的人!”
云晚汀微怔,而后道:“谢谢。”
他又戳戳顾休与后背,道:“顾叔叔,你让一下。”
顾休与:“……”
小伙子脸都涨成猪肝色,将紫薇花献给云晚汀道:“花给你,我家种的,邻居都说很漂亮,很……很衬你。”
云晚汀接过花,又说谢谢。
两人交谈音量不大,村民们听不见,只瞧见小伙子杵在云晚汀跟前,一时纷纷道:“诶老王家那儿子,怎么献个花还没完了呢!”
“不是看着人家晚汀哪哪都好,想吃天鹅肉吧!”
小伙子听见议论声愈发面红耳赤,却还继续道:“我……我今年开学高三,你是哪里人,有想考的学校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考同一……”
“他已经高考完了,宣大,”顾休与无情打断,道,“你考得上吗?”
小伙子闻言眼神立刻黯淡下来,沮丧地摇了摇头,道:“考不上。”
“那你还在这听人唱歌?”顾休与冷嗤一声道,“其他升高三的已经在家做了一天题了。”
“不用说宣大,宣市你考得过去吗,能考出省吗?”
小伙子被这一通冷嘲热讽砸得愈发无地自容。
云晚汀:“……”
顾休与时常展露出这种攻击性极强的姿态,他已然习以为常,想着还是鼓励鼓励高考生,遂道:“没关系,你接下来一年好好努力就可以了,进步一定会很大的。”
顾休与又要泼冷水,然而一个音节尚未出口,云晚汀便踹了他一脚。
顾休与:“……”
小伙子既感动又羞惭,连连道:“我会的,我、我一定发奋读书,虽然考不上宣大,但宣市还有希望,如果明年我……”
“到点了,幺幺,洗漱睡觉。”顾休与额角青筋都在诉说着暴躁,索性一把抱起云晚汀,头也不回地进屋去。
翌日又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云晚汀正给大黄狗倒羊奶喝,便听见陈姝怡笑着跑近道:“晚汀!早上好~”
“早上好,陈医生。”
“我们今天要去赶集,你要不要一起去呀!”
赶集吗?
云晚汀小声道:“可以吗?但是我走得很慢。”
“这有什么!”陈姝怡直接道,“你在宣门没赶过集吧,就算有,那也肯定没村里热闹。”
为了防晒,陈姝怡穿着长袖长裤,戴着米色遮阳帽还打着伞。
她端详云晚汀,道:“不过赶集可晒了,晚汀你有帽子或者伞吗?”
云晚汀便问顾休与:“我们有吗,顾叔叔?”
陈姝怡:“……”
还真是个小叔宝啊。
顾休与道:“有,我去给你拿。”
然而云晚汀的帽子是短檐的渔夫帽,小巧可爱,但防晒功能不足,顶不住宁阗的毒日头。
陈姝怡摸摸下巴,道:“等我一会儿!”
她去找了顶杏粉色宽檐帽出来,对着云晚汀的脑袋比划比划,满意道:“这顶我买了还没戴过,你来戴吧!”
云晚汀说好,陈姝怡便给他戴上。
大帽檐显得小猫脑袋和脸盘更小,杏粉色又衬得他嫩生生的,瞧着比水蜜桃还要柔软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