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
凌空一声断喝,顾老爷子冲着盛尘光杀过来,朝着他后脑勺便是一掌,又踹他一脚道:“长本事了你,敢拐我们家幺幺!”
盛尘光顾不上跟他请罪,见顾休与抱着云晚汀越走越远,赶忙想追,慌忙道:“顾爷爷,我回头再跟您解释,我……”
可老爷子哪容得他做主,直接拽着他说:“还回头解释?你现在就给我解释清楚!”
盛尘光被老爷子拽得无法脱身,又不能直接上手推,只能眼睁睁看着顾休与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憋闷得脸色铁青。
云晚汀也在生顾休与的气,严肃道:“顾叔叔,你提前来找我,我真的不理你了!”
顾休与好像溺水一般,胸口剧烈起伏,问得没头没脑:“你们相认了?”
“什么?”
“你找到你梦里那个人,找到……陆长侵了?”顾休与艰难地吐出这个他恨之入骨的名字,“是盛尘光?”
提起这事云晚汀便心乱如麻,直觉与盛尘光的证词在他心头激烈交锋,不禁苦恼道:“你别问啦!”
顾休与臂膀瞬间又收紧,直欲窒息一般痛苦地呼吸着,道:“……问问都不行?”
小猫觉得自己很成熟了,遂语重心长道:“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等我想明白了再告诉你。”
顾休与深呼吸几次,道:“想明白你也不能跟他走。”
云晚汀也恼了,不满道:“我又木鹅有说要!而且你也不说自己怎么又提前找过来!”
“我能说什么?说我忍受不了任何人和你单独待在一起,说你只要离开我视线一秒我就会焦虑,说你有可能要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发疯?”
“说我养大了你,然后爱上了你?汀汀……我有资格爱你吗?”
云晚汀完全怔愣住。
听顾休与一句接一句,他不由自主地喃喃道:“……我们不是亲人吗?”
顾休与心头顿时冷彻,越走越快,道:“是……我们是亲人,是我越界了。”
一路下山回到那个小套间,顾休与将云晚汀放到小沙发上,云晚汀身体才一动,顾休与便一把按住他肩头道:“你别走。”
云晚汀眼睛睁大,气鼓鼓道:“怎么,你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吗?”
顾休与盯着他道:“只要你不走,不去找盛尘光,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小猫不再继续和他猫碰硬,只深沉道:“顾叔叔,说实话啦,虽然尘光哥哥说自己是陆长侵,甚至有证明,可是我总觉得他并不是……”
“我觉得,”小猫煞有介事、仿佛要给人颁奖一般道,“你才是陆长侵。”
顾休与面上却并无喜色,只急声道:“如果我是他,你就不去找盛尘光了吧?”
云晚汀:“……”
显然没有相信嘛。
记得先前同顾休与说自己怀疑他是陆长侵时,他语气斩钉截铁来了句“……把我当替身,你想都不要想”,那现在呢?
云晚汀道:“我没有把你当替身哦。”
顾休与却道:“只要你不走,当也不要紧。”
他声音倏尔低下去:“那天你第一次说自己梦到陆长侵,其实在那之前,你已经在梦里叫过他很多次……我太羡慕了。”
云晚汀:“……算啦!”
他踢掉鞋子,踹了踹顾休与道:“要吃鲜肉汤圆。”
顾休与立即道:“我去给你做。”
泡好的糯米一早便送去水磨坊磨好再吊干成粉,猪肉是医院食堂匀出来一份研好了送过来的,顾休与将荸荠末、榨菜末、姜末、精盐、胡椒粉、味精加入肉茸中,拌匀成馅[注]。
他在这搓汤圆包汤圆时,视线时不时便挪向厨房外。
云晚汀抱着吉他时不时时断时续地一面弹一面哼唱,在创作他的专辑曲。
可当顾休与煮熟汤圆起锅、端着热气腾腾的汤圆出来时,云晚汀却已经窝在沙发里睡着了。
小猫又瘦又小,和吉他一同缩在那么点儿个沙发里也不显局促。
身上T恤轻薄,柔顺地卧在腰侧凹弧内,隐隐可见乳白如脂的肌肤。
顾休与搁下碗,倾身展臂将他抱起,跟摇摇篮一样轻轻晃着他道:“汀汀,汀汀?”
“唔……”云晚汀迷迷糊糊地半张开眼,自言自语道,“怎么睡着了。”
顾休与找了张小藤椅给他倚坐着,端着碗蹲在他身前,舀起一颗汤圆吹了几下方道:“应该不烫,你先咬一小口。”
云晚汀还迷糊着,慢吞吞咬一小口糯米皮,又慢吞吞嚼着。
门板陡然“笃笃”响起,旋即是老爷子的大嗓门:“老二,开门,我看看幺幺。”
顾休与置若罔闻,握住瓷勺的手却一紧。
云晚汀缓缓望向门外,道:“……是顾爷爷吧,怎么不让他进来?”
门外可不只老爷子,有盛尘光、顾回风、郑鸿飞、魏继东……还有不知道哪天又会冒出来的这个那个。
顾休与道:“没人开门他待会就走了。”
云晚汀吃掉这个汤圆,犹豫须臾道:“顾叔叔,我又做梦了。”
“这一次我全都想起来了。”
顾休与面色陡然凝滞,他沉默半晌,将那碗汤圆搁回桌上,哑声说了个“好”。
云晚汀道:“其实你真的是……”
“咚€€€€!”
话语戛然而止,云晚汀听着那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唇瓣几度张合道:“……顾叔叔?”
毫无回应。
云晚汀俯身,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
戳到一块硬邦邦的肌肉,他顺着摸索了下,是顾休与的手臂,横过来的。
他这么折腾一圈,顾休与毫无反应。
顾休与……突然昏过去了?
小猫有点惊到,忙无措地对着门外道:“……顾爷爷。”
老爷子一听赶紧应道:“哎在这在这,怎么了幺幺,你顾叔叔没吓着你吧?”
云晚汀可不就是吓着了吗,他眼圈渐渐泛红,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泪汪汪含着哭腔道:“……顾叔叔晕倒了。”
老爷子:“……?”
什么玩意儿?
他那个病菌绝缘体儿子,还有昏倒的一天?
老爷子不敢让云晚汀开门,小猫正害怕呢别再摔着。
急急叫过郑大夫那边来,推着担架车过来拿了钥匙开门,一堆人浩浩荡荡挤进屋里。
医护人员带走顾休与,其余人却都留下来围在云晚汀身侧。
老爷子随手拿起上次赶集买回来的拨浪鼓,一面摇得“卟咚卟咚”响,一面哄小孩道:“哎哟幺幺,不哭不哭,你顾叔叔有个病不用治就好了,你可不行啊,要是哭坏了爷爷奶奶疼死了……饿不饿啊?”
云晚汀吸着鼻子小声道:“汤圆、汤圆还……没有吃完……”
“好吃汤圆吃汤圆,”老爷子左右张望一下,踹了脚顾回风道,“臭小子你来!喂哥哥吃汤圆。”
顾回风求之不得呢,连忙端起碗,盛尘光拦了下道:“我来喂吧。”
云晚汀却道:“……回风来吧。”
盛尘光神色一黯,顾回风冷笑一声。
慢悠悠喂完那几颗汤圆,云晚汀面颊上睫毛上湿漉漉的,还挂着泪珠子。
老爷子暗骂自己那儿子晕得不是地方,看把小猫吓成这样。
他嘟嘟囔囔道:“上回得病都是刚出生那会儿了,我还当他这辈子都跟钢铁一样呢。”
云晚汀耳朵尖捕捉到这句话,立刻问道:“什么意思,顾叔叔出生的时候生过病吗?”
“啊?”老爷子一懵,答道,“是啊,出生那次病得差点人没了,我和你奶奶还以为这老二才出来就留不住了呢。”
“……果然如此。”
云晚汀摸索着找自己的盲杖,道:“我想去看看顾叔叔。”
于是一堆人又要前前后后朝急诊室走,云晚汀道:“尘光哥哥和我一起过去就好,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顾回风反对道:“他晚上把你拐出去的账还没算呢,幺幺,你得小心他。”
云晚汀摇摇头,道:“没关系,是我有话要和他说。”
坐在走廊长椅上,云晚汀动动鼻尖,小声道:“好甜的味道。”
不远处便是医院内的小超市,大抵也是整个村里唯一一处卖面包、酸奶、雪糕的处所。
盛尘光遂问道:“吃不吃菠萝包?”
云晚汀揪揪指尖,道:“想吃雪糕。”
盛尘光无奈道:“才吃了热汤圆,又要吃凉的,你吃的药不也得忌生冷?”
云晚汀几乎熟练道:“就吃一小口。”
这招实在百试百灵€€€€小猫的愿望如此渺小,就只想吃一小口而已。
况且小猫哭得眼睛红红,眼底氤氲着水雾,说话还含着鼻音,谁能忍住拒绝他不给他买?
盛尘光只得买了根小小的鲜奶雪糕,拆开包装道:“小口咬。”
云晚汀乖乖的,的确只吃了一小口,眯着眼睛感受了下雪糕劲爽的凉意便说不吃了。
盛尘光遂三两口啃完余下的雪糕,他不喜甜食,被甜得拧了拧眉,可想到这是云晚汀吃过的,又只剩乐在其中。
云晚汀轻声问道:“尘光哥哥,你真是陆长侵吗?”
盛尘光神情微僵,却迅速而笃定道:“当然。”
云晚汀严肃道:“你不是。”
“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