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崇江夜袭千里,赶在萧老夫人的头七回到帝都,第一件事,就是起兵谋反。
他今日要以这狗皇帝的血,祭奠祖母在天之灵。
“萧将军,万不可冲动。”温润如玉,君子无双,仅是声音便让人联想到这几个字。
说话的人长相俊秀雅致,眉心一点红痣耀眼夺目,他走到萧崇江身边,“萧将军如此行事,怕是要担天下骂名。”
萧崇江居高临下看着那瑟瑟发抖的男人,玩味地重复:“骂名?”
“扶陵!是你,你是来救朕的?”身穿脏乱龙袍的男人抬起头,喜不自胜,“朕就知道,你心里也有……”
剩下的话和着血液堵在喉咙里,堇国皇帝手里的剑砸在地上,捂着喉咙赫赫呜呜,不敢置信地看向萧崇江。
“好啊,我倒要看看,天下人能骂出什么花来。”
面如寒秋冷厉的萧崇江手臂稳如磐石,一枪递出贯穿了皇帝的咽喉。
冰凉的枪尖犹在滴血,他漠然抽手,又是一枪当胸而过,这次碾碎的是皇帝的心脏。
堇国最后一任皇帝,芳岁帝身亡于北乾门。】
一枪穿喉,怕不死,又补了一枪碾碎心脏。
下手够狠,姬洵喜欢。
那日来去匆匆,忘了看萧崇江顶了个什么阵营划分了,若是天降红名,姬洵可真要陪此人好好玩一玩。
机会还多,不急于一时。
萧启胤将事情交代清楚,姬洵心里也知道前因后果,便让他回去执勤了。
萧崇江虽然在旗岭大胜,但也受了伤,似乎还不轻,为了瞒下消息,他和亲信提前归京养伤,借凤南山的山道走了一段捷径,以上是萧启胤知道的部分。
后续就是撞见了姬洵所发生的了。
姬洵在纸上写写画画,勾勒完毕,两指一勾叫来小福子。
“陛下?”小福子满头雾水凑过去。
他们陛下这是写了什么?
只见宣纸上写着几个熟悉的姓氏。
萧
尉迟
万
扶
常
其中萧已经被圈出来了。
扶和常被涂黑。
这都是什么意思?
小福子谨慎开口,“陛下,这是?”
“去召尉迟璎,他若是称病不来……”姬洵圈出尉迟两个字,一点墨痕停在上面,“罢了,备车马,朕亲自出宫,关爱一番渲公侯。”
*
马车从宫里一路平稳地进入闹市,车边跟了八名做寻常打手打扮的精兵,马车内则是姬洵,萧启胤和小福子。
姬洵捻了一粒果脯,吃着略酸,他不由得多吃了两粒,“常无恩那伤且让他养着吧,跟着朕见天的得不着闲。”
小福子神色认真,“跟着陛下身边那是常人难得的福分。”
萧启胤显然也是深受卦辞洗脑的受害者,“陛下,臣亦这样想!”
姬洵:“……”
有点吃不下去了。
突然,马车停下了。
车外,听着年纪不大的女声高喊:“你们好不要脸,撞了人就想这么跑了不成!”
另一伙人则用蹩脚的堇国话答道,“小姑娘,添乱,别找事!”
萧启胤掀开侧帘,问驱车的人,“怎么回事?”
驱车人低声回,“一队卖艺的,似乎和哪位官家小姐闹起来了。”
萧启胤往外看了一眼,顿时坐立难安,姬洵看出来了,估计是这笨小子的熟人,“去吧。”
“多谢陛下,臣马上回来!”
萧启胤匆匆下了马车,走到那红衣麻辫小姑娘身边,打量了一眼现场,压低声音质问,“萧萤!你在这胡闹什么!”
“表哥!”萧萤一见到来人是他,眼眸立刻亮了,“你快来,我抓到了几个敌国的探子!”
萧启胤神色一凛,顿时抽出半刀将萧萤护在身后,看向那一群敌国的探子€€€€
歪瓜裂枣,身形佝偻,面容崎岖,一言难尽。
萧启胤:“……”
他收回刀,“这不过是一群卖艺的,你胡闹什么,回家去!”
“他们都不会讲官话!”萧萤瞪大了眼。
“不会讲官话的人多了!”萧启胤将她扯到旁边,示意那群人赶快走,“而且你在这里闹,知道是拦了谁的座驾?”
萧萤笑呵呵地露出八颗牙齿,“知道啊,表哥你在御前当差,我若是挡路,那拦住的自然是……”萧萤反应过来,闭了嘴,她眨了眨眼,看向萧启胤身后被挡得密不透风的马车,用微微弱弱的声音问,“难不成,那位在里面呀?”
“不该问的别问,回家去,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那群卖艺的拖着大包小包,晃悠走了,没人拦路,萧启胤转身回到马车上。
车帘掀开又合拢上,一张低垂着眼眸的美人脸,在一瞬间映入萧萤的眼底。
“哇……”萧萤遥遥地看,嘿嘿地笑,“我也想去御前当差……”
“殿前卫不收女官。”
“那我可以扮作表哥的样子进宫混两天呀,反正殿前卫穿得那么严实,没人知道的。”萧萤说完,后知后觉,察觉了搭话的声音是谁。
她立刻像被老虎捏了脖颈的兔子一样闭上了嘴,装出柔弱又娴静地模样叫了一声,“堂兄。”
萧崇江自人群之后走出来,他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视线幽深,良久才道,“莫要给家里添乱。”
“我知道了,堂兄。”萧萤小心窥看萧崇江的脸色,发现这位堂兄看起来似乎是不大开心的模样,“您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看上了一只伪作笼中雀儿的折翼凤鸟,心有怜惜,却不能请回府上养了。”萧崇江意味不明地说完,低眼看了一下萧萤,“回家吧,让刘宪送你。”
刘宪笑道,“请吧,小小姐,我送你!”
萧萤迷迷糊糊地跟着堂兄的副将走了。
“什么叫折翼的凤鸟啊?”
萧萤摸着下巴,心底一突:堂兄不会是看上宫里的哪位娘娘了吧?!
可现在宫里唯一算得上风华正茂的,也只有太妃娘娘……天啦。
杨谋在萧崇江身后,他自然也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看了个周全,一折扇猛拍在脑袋上,“怪不得我总觉得眼熟,这是上边那位给粮给钱的祖宗……”
萧崇江打断了他,“刚刚那群贞国人,盯紧了,看看他们来京里什么目的。”
“明白,我派人去跟。”杨谋的正经没有维持住,他转瞬变得满面悲痛,拍了拍萧崇江的肩膀。“将军,想开点。”
将军头一回动了这颗针鼻的心眼,就给动死了,谁能料到找来找去,这人成了皇帝呢?
“不过,为何那位要说自己是扶陵呢?”
萧崇江按着虎口的扳指,轻轻摩挲,“不论缘由,以后这件事,不必再提。”
“明白,还望将军宽心。”杨谋道。
是什么身份都好说,可若是皇帝,先不论君臣,单说父辈那一关还有着说不清的纠葛啊。
将军这心还没动完呢,先死透了。
*
渲公侯府。
姬洵下了马车,发现门口只有老管家带一众仆从出来迎接。
“尉迟璎呢。”
老管家跪地叩拜,“侯爷在内院里修养,上回春猎被奸人所害,侯爷伤了身体,整片后背都没个好样子……加上前些日子常有雨,侯爷那腿疾复发,走动艰难,只能是老奴先来迎接圣驾,万望陛下恕罪。”
姬洵笑了,这尉迟璎,葫芦里卖什么药啊。
老管家在前带路,一路上不见任何人,和传闻中满是莺莺燕燕的侯府全然不同。
待进了内院,姬洵刚迈步子走进去,在他身后,两名门前护院突然拦住了小福子和萧启胤,“侯府内,闲人不许擅入!”
姬洵略微哑然。
分不清大小王了?
若是拦他姬洵也就罢了,他立刻回宫,懒得再搭理尉迟璎。可拦一只脑子都不是很聪明的小笨狗,又能有什么用呢。
姬洵轻笑一声:“启胤,拦你的人,杀。”
萧启胤得令顿时抽刀,寒光乍现,锋锐无匹的刀光骤然前刺,那两名护院吓得连连后退,“……这,这是,上面的命令,奴才也不好做……”
萧启胤冷声问,“还拦吗?”
“不拦,不拦!”
姬洵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指尖。
事情不对。
尉迟璎在增加两人见面的难度和波折,换句话说,可以理解为尉迟璎在增加姬洵在见尉迟璎这件事上的“沉没成本”。
有点意思啊。
姬洵站在原地,他不往前走了,哪怕再有一段路便到内院。
他伸出手,随意指了一个护院。
“去传话,朕只给他一盏茶的时间,若尉迟璎不滚出来见驾,朕便走了,这渲公侯府,也不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