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疏影阴沉着那张俊脸,靠在那里坐姿嚣张,盯着扶陵的眼神像看仇人一般。
扶陵低头饮茶,并不搭话。
万疏影先开了口,他扯着嘴皮笑,说出来的话却比毒蛇还要毒,“扶陵,你不愧是娼妓之子,手段肮脏到本王都佩服你了。”
扶陵不语,只是轻轻笑了。
他是谁的儿子重要吗?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教会了他,其实出身并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芳岁帝如今不会倾向万疏影。
“陛下是这天下的主人,宠信谁,疼爱谁,自然都是陛下说了算,”扶陵轻轻地抬起眼,他看向万疏影,声音很柔和,“我只是臣,做不了陛下的主。”
“怎么不夹着尾巴装奴才了,”万疏影怒极反笑,他手掌一拍案几,那实木打出来的案几顷刻间碎得四分五裂。
万疏影犹觉不满,“你真是同你那母亲一般狐媚做派,扶陵,你倒是个瞒得住的贱胚子,我往日将你当挚友知己,你却背着我私会芳岁,你好得很。”
扶陵握着茶盏的手轻微地顿,他本不该在意,毕竟更难听的话他也早都听过了,可万疏影一再刺激,他不想再听了。
“你以为芳岁吃你这套?”万疏影眼底的鄙夷毫不遮掩。
芳岁离了他身边,派出去的人还没给他回信,万疏影整夜里都想得睡不着,甚至有一回夜里梦见了姬洵又病恹恹地不与他讲话,万疏影在梦里哄了一夜,姬洵最后却转身化成一缕烟了。
万疏影醒过来那一瞬间,心肝都疼得发颤,他摔在地上,疯了一般想找到姬洵,还是陈魁守夜劝住了他。
万疏影回过神,呵呵地笑,
“他走了,宁可带奴才,都不肯带你,哼,扶陵公子,被舍弃的滋味如何?”
本以为扶陵会像从前一般默默听从,万疏影看他低头不语,顿觉没劲,他今日只是来挑破这层纱,往后兄弟不必做,他要扶陵死。
万疏影刚刚转身要离开,却听到身后的人声音含笑,缓缓道,“摄政王殿下,不也一样。”
都是被陛下舍弃的狗罢了。
万疏影猛地顿住脚步,杀气如倒灌进庭院的风刮过扶陵。
*
过去一个时辰了,想必谈话早结束了。
筝星抱了一箱子的书信回来,刚过转角,便见到扶陵靠坐在椅子边,额头上有伤口,捂着身上闷闷咳嗽,唇边都是血在往下流。
他忙扔下书信,扶起扶陵。
“公子这是?!”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遭人嫉妒罢了,”扶陵不急不慌地说完,笑了笑,他不再关注自己的伤势,反而看向那一堆信纸,意有所指地问,“可有那位的来信?”
筝星嗫嚅半天,在扶陵期待的目光里回答,“没有的。”
扶陵挣脱了筝星的搀扶,他站起来困难,便手臂撑着,慢慢挪过去亲自过去检查了一圈,反复验看三遍,确认自己没有收到关于陛下的来信。
筝星宽慰:“许是陛下在外不便给公子寄信,”他打量扶陵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补充,“陛下肯定不是忘了您。”
扶陵静默半晌,他擦去脸上的血,筝星看着他笑了起来,有些诡异的痴,“山不来就我,我却想就山。”
筝星大惊失色,他忙问:“您要离京?”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砍头的死罪!
“近日多地都不太平,陛下无论如何改变,心中仁善都变不了,”扶陵笑容很浅,但是眼底藏着的情绪却如同深海的漩涡,他的恶扎根在心底,叫嚣着想释放,
“事情再大些,陛下会不得不归京的,天子走出去容易,想他回来自然也不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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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面对温城壁的疑问,姬洵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邪异,灾星,随便什么罪名扣在他身上都行,他最不怕的就是温城壁的误会了。
甚至最好温城壁能误会,将之前的卦象解除,不要再让那群朝臣跟着他一起胡闹了。
姬洵淡定极了,他甚至扯了一下唇瓣,懒洋洋地抬起眉眼,问温城壁,“不是国师亲口认下朕是天命所归?朕说出来的话,你倒是要第一个质疑了?”
夜里燃着几笼烛火,小小一簇光盛放在油碗里,照在雕影的灯罩上,将内室照亮。
温城壁坐在床榻边,能清晰地看见芳岁帝尚且湿润的发丝缠绕在他的颈间。
肉粉色的疤痕上攀附着那几缕惹眼的湿发,温城壁指尖微动,他的视线停留在那里看了许久。
姬洵:“国师,你在朕面前走神?”
温城壁怔了一下,他用那双异色的眼瞳看向姬洵,凉薄的唇动了动,掩藏在袖子里的手没有伸出来,“不是质疑。”
他像不熟练说这种话,很慢地开口,“臣只是关心陛下。”
姬洵:“国师,你虽然来得及时,带来的答案朕却不满意,朕要罚你。”
“陛下要如何处罚臣。”温城壁显然不懂辩驳自己无罪,他对姬洵说出来的话信以为真,“臣听从。”
看着十分好骗的样子,姬洵视线扫过门口,他倒也没忘记门口被温城壁一点药散放倒的兵。
不过区别不大,有点手段但很好骗的国师大人温城壁。
“朕想借此机会在附近看看,”姬洵算了算预计启程的时间,心里有数了,“明日国师辰时过来,朕有些话只想对爱卿一个人说。”
“懂了吗,萧将军。”
姬洵说得这么直白,就是让萧崇江管好自己,别来偷听,也别来碍事。
萧崇江伸手抚摸在姬洵的颈侧,他拇指微动将那几缕发丝挑下来,擦干了,才作答,“臣不值得陛下有话单独说吗?”
姬洵坐直身体,先对温城壁挥了挥手背,“你先出去。”
温城壁站起身却没走,他看向萧崇江,淡声道,“萧将军,请。”
还知道走一带一,挺有意思。
不过姬洵还有话要对萧崇江说,他看温城壁像脚底生根立在这不想动,重复道,“爱卿,明日来见朕,至于现在,回去休息。”
温城壁抿住了唇,他低垂下头看了一眼姬洵,眼神居然有些困惑受伤的意味,可他还是出去了,走到门口,轻轻掩上门。
没有旁人了。
姬洵扯过萧崇江的衣襟,他压低声音:“每天都像发情的狗一样,你不腻吗,萧将军。”
萧崇江跪在姬洵的身边,他两手撑在床榻两侧,稳住了身形,并未立刻给出回答。
“萧崇江,如果朕不在你身边,你要怎么办呢。”
萧崇江顿时扣紧了姬洵的手腕。
“臣在陛下身边,哪儿也不会去。”
姬洵自然也不必远离他。
“整日与朕论你的情与爱,兵不要了,仗不打了?”姬洵侧倚在床头,“你满脑子除了那点事,没别的了?”
萧崇江不受他刺激,侧过身坐在一边,托起姬洵的小腿放在怀里,用力一掀外袍,用暖烘烘的腹部给姬洵暖上腿了。
这做派哪里像个将军,倒像是让人提着耳根子的……算了。
夜里姬洵不想留人。
温城壁看似走了,谁知道他只是关上了门站在门口,他一言不发,还是小二撤水时惊呼了一声,姬洵才发觉。
萧崇江和温城壁都像犯了病一样,两个人不说找对方麻烦,也不明着撕破脸,但就是互相无视对方,三个人的地方,说话都只对姬洵开口。
实在不像什么正常的君臣之谊。
姬洵受不了,两个人全踢出去了。
在外不像平常宿在宫里,凡事都有人精心伺候,姬洵不挑剔,可这身体比他这主人娇贵许多,睡得冷到四肢都冰凉,姬洵喘气都累。
他半撑起身想去倒口茶喝,转身却看到床头有个人。
姬洵无声地跳了一下眼皮:哇哦。
对方显然也没料到姬洵会突然醒过来,惊慌之下,持刀扮凶:“别出声!”
姬洵披散着满背青丝,他觉得自己更像是鬼,哪里会怕,自然也不会出声。姬洵不以为意地抬起头,扫过刺客的头顶,却讶然的发现眼前的刺客居然是个黄名。
分明演得像是要杀他,却是个黄名,那肯定有来头,会是谁派他来的?
姬洵笑起来,他伸着脖颈向前靠了靠,全然不惧怕那刀刃近身,谁知只是轻轻凑近了一些,便将那无能刺客吓得手一抖,居然将刀缩回去了!
刺客如遭雷击,因为事发突然他未能及时抽刀,居然让那堇国天子的颈子上又添一道细小的新伤。
伤痕不大,却冒出了一线新鲜的血液。
这若是被主子发现,恐怕他这条命也要交代了!
刺客一时之间六神无主,他只是与同行的死士兵分几路,各自摸进来探清虚实。
他也只是想借机会探查一番芳岁帝的情况,回去好如实禀告,并未想过要伤芳岁帝分毫!
“您、你,你伤!”刺客的嗓子嘶哑难听,是先天毁过的,他懊恼地反手,不敢再用刀刃面向芳岁帝,只得以刀背压在芳岁帝的身前。
刺客仍旧想装出不熟的模样,威胁道,“老子只劫财,不伤你性命。”
一双柔软的手搭在刀身,淡粉的指尖像凝萃了珠宝的奢靡之气,像面对许久未见的情人,渐渐地抚摸着刀刃的边缘向上。
刺客见到刺目的血花如同见了自己的脑袋,顿时想抽刀退避,不料那双看似柔弱无害的手却先他一步,落在了他握着刀柄的手上。
打斗声隐隐约约自隔壁传过来。
看来今夜不止这一处不太平。
“别躲啊。”芳岁帝轻笑道。
刺客一惊,顾不得刀会落入芳岁帝之手的后果,立刻松了手后退两步,如避开洪水猛兽般惊喘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