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们用吧!”
没想到楚孑却忽然停顿了片刻。
“等一下,我又想了想,我觉得我们不止想今天用这一次,您干脆把五层的使€€用权全权交给楚峰同志负责吧?”
“你€€€€!”
李馆长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临到退休了反而松懈了。
竟然被面前€€这个小年轻抓到了辫子,真是羞耻!
但他也无计可施,只能闭上眼睛,摆了摆手:“好吧好吧,都给你们用,行了吧!”
说完,他看向楚峰:“你真是带出来了一个好下属啊!楚峰!”
楚峰正色道:“李馆长,您放心,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殡仪馆好。”然后,他立马换上了一副小心的表情,指着楚孑:“还有哈,这位不是我的下属,人家只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还没在咱们殡仪馆入职呢哈。”
李馆长的表情立马不对劲了。
“不是……你们这些€€……”
但楚峰根本€€不给李馆长说完的机会,一边拉上楚孑,一边搂过阿戒,像一道旋风一样夺门而出。
只留下李馆长坐在偌大的红木桌子后面,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是被人结结实实摆了一道。
出了门,楚峰这才松了口气。
他看向楚孑的眼神都变了:“儿子,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招?你一晚上就查清楚他们的关系了?”
“本€€来就挺奇怪的,”楚孑笑笑,“也怪姓李的太不小心了,虽然他不直接和姓王的交换利益,但他老婆和王林森的老婆过从甚密,高调的很€€,我只是稍微查了一下就找到了这么€€多料,再深挖肯定更精彩。”
阿戒伸出大拇指:“牛,第五次崇拜楚哥!”
“别€€,还是你这次的创意想得好,”楚孑答道,“不然我和老楚也不会费这么€€大劲想促成这件事。”
阿戒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无比阳光。
这似乎是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的有点用。
……
李馆长同意过后,三人就到了紧锣密鼓的筹备环节。
他们现在算下来只有两天时€€间,不只要把荒废已久的五层都收拾出来,还得布置大悼念厅的特殊装潢,还有安排环节,和抬运班火化€€班协调清楚……一切都十€€分复杂。
幸好,阿戒又从家里的公司调来了之前€€已经熟悉的李工头,再加上楚孑和阿戒没日没夜、加班加点的盯着帮忙,很€€快大悼念厅的雏形都布置的差不多了。
此刻已经到了深夜,楚孑还在墙上勾着线,而阿戒已经处在半梦半醒之中了。
而自告奋勇来帮忙的楚峰同志,更是不负众望地€€直接睡倒在了一旁的杂物堆里。
“呼~哼!”
楚峰打了个巨大声的呼噜,幸亏楚孑有系统的手部稳定性加成,不然肯定就是一抖,把整条线画歪到姥姥家去了!
这呼噜声也把阿戒震醒了,阿戒还以为是什么€€东西爆炸了,差点夺门而出。
等他回过头,才发现这核爆来源是楚峰,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注意到了楚孑手底下勾着线,脸上却挂着一个大大的微笑。
有那么€€一两个瞬间,阿戒觉得似乎看到了楚孑极为本€€质的一面。
“楚哥,你在笑什么€€?”阿戒问道。
“啊?”楚孑这才留意到自己的神情,反问道,“我在笑吗?”
“是啊,楚哥,你笑得特别€€……知性。”阿戒挠了挠脑袋,也没找到特别€€合适的形容词。
他本€€来想说的是,特别€€“神性”的,但不太好意思讲出口。
“开心吧,”楚孑放下了笔,打开了之前€€父亲来时€€带来当宵夜的灌饼,嗷呜一口,一本€€满足,“真好吃啊。”
阿戒也放下刷子,吃了口自己的灌饼,感叹道:“确实。”
楚孑笑笑:“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什么€€,灌饼?”阿戒不解,“楚哥原本€€出道的时€€候应该吃过不少好东西吧?”
“不是,”楚孑摇摇头,“是这种东西€€€€在长久的工作之后,你终于完成了一件令你满意的事,而时€€间已经过了饭点儿,你饥肠辘辘,在这样的状况下,你不管吃到什么€€东西,都会由衷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阿戒想了想,也笑了:“确实。”
高三复习时€€候的宵夜确实格外好吃。
然后,他看向睡得正香的楚峰,又道:“真羡慕你啊,楚哥。”
“羡慕什么€€?”
“羡慕你爸爸一直在这陪着你……”
话音未落,阿戒的电话响了起来。
阿戒皱了皱眉,因€€为上面写着“爸爸”二字。
“喂,怎么€€了?”阿戒赶紧把灌饼囫囵吞下,朝电话那边问道。
“你小子今晚怎么€€不来?”阿戒爸爸的声音大到楚孑都能听得清,“今晚好不容易来了那么€€多领导,我都和他们说我儿子会来了,你竟然都不出现?你还把我这个爸爸放在眼里吗?”
阿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抬眼,看到了楚峰。
楚峰这时€€候翻了个身€€,而楚孑走上前€€,将自己的外套脱了,轻轻盖在了父亲的身€€上。
动作极其简单自然,阿戒却看呆了。
他蓦地€€想到了那天楚家明说的话,说楚峰原本€€多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做殡葬……可他现在竟然不管刚做完手术的身€€子,在陪着儿子熬夜布置葬礼场地€€。
而楚孑,也给了父亲的陪伴以回馈。
紧接着,阿戒不知道从哪来了勇气,直接回答道:“爸,我都和你说了无数次了,我不想做墓地€€,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只不过,回应他的,是父亲那边长久的沉默。
“那你想做什么€€?”阿戒爸爸显然也带上了几分火气,“你从出生开始,我就和别€€人说,我们老吕家不用绝后了,墓地€€生意后继有人,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想做墓地€€了?那你给我说说,你能做什么€€,你想干什么€€?”
“我……”阿戒想了半天,最终弱弱道,“我想做殡葬!”
“殡葬?”阿戒爸爸气极反笑,“和搞墓地€€不是一样的吗?都是做死人买卖,都不招人待见,那你这样还不如做墓地€€呢,至少能赚钱吧!”
阿戒憋红了脸:“不一样!”
“老子说一样就是一样,”阿戒爸爸彻底恼了,“你现在翅膀硬了,不听话了是不是?”
阿戒不知道回答什么€€,两行眼泪从眼角滑下。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信用卡我给你停了,你不是想做殡葬吗,好啊,那你就去做殡葬吧,”阿戒爸爸说道,“我看你能做到什么€€时€€候,你欠了花呗和借呗是吧?我就等着看,到了还款日看你急不急!”
说完,他也不等阿戒再回复,挂断了电话。
阿戒一个人愣在原地€€。
泪水大滴大滴的滚落。
哪怕他对父亲掌控自己的人生再有意见,可父亲就是父亲,父亲的话,他永远会放在心上。
但过了良久,他才用手背缓缓将泪水擦干了。
然后,他重新拿起了油漆刷,一寸一寸地€€涂抹起空白的墙壁。
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了。
也是他唯一必须做的。
“恭喜。”他听到身€€后突然传出了悠悠一声。
“什么€€?”他回过头,见楚孑正在注视着自己。
“你还记得冯静雯女士的遗嘱吗?”楚孑问道,“她说,她去世之后会在人间停留一段时€€间,看看大家的表现。”
“我想,如果€€她看到刚刚的一幕,应该也会对你说出这句话€€€€恭喜。”
昏暗的灯管旁,一只蛾子正在向唯一的光亮处发起一次次撞击。
最终,他趴在了灯管旁边,让白色的光芒照亮它的每一丝绒线。
这是它一生中,最接近成神的时€€刻。
……
经过阿戒和楚孑两天的不眠不休,大悼念厅终于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葬礼也在带着薄雾的清晨开始了。
这可能是璞兰市殡仪馆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前€€来吊唁的宾客几乎把整个停车场停满,入口签到处甚至排起了长队,而宾客们送来的鲜花堆满了走廊,几乎让人无从下脚。
位于二楼的第一悼念厅处于爆满的状态,前€€来致意的人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家属们毫无喘息的鞠着躬,致着谢,与熟悉的、不熟悉的,来自世界各地€€的亲朋好友聊着天。
这样的葬礼上几乎没有悲伤和哀嚎,因€€为家属没法€€在这么€€忙碌的情况下悲伤的起来。
也不是因€€为他们孝顺或者不孝顺,包括叶湍在内,所€€有人想的都是€€€€今天怎么€€这么€€漫长,还没结束啊?
葬礼有时€€候无关死亡和哀痛,只关乎联系和关系。
而第一悼念厅也被装扮成了葬礼最传统、最符合大家想象的样子。这也与逝者冯静雯女士的大众形象相符,一切都很€€庄重严肃。
穿着黑色礼服的宾客们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有很€€多没被邀请的客人,甚至是路人或者美术爱好者,也想进来看看冯静雯女士最后的遗容,表达一份尊重。
反观殡仪馆五楼,这里的人气与楼下相比,简直不是一个量级。
而这里负责操持的家属,也只有叶湍一人。
能来到这个大悼念厅悼念的,都是冯静雯生前€€的至亲好友。
以及她的学生们。
来到这里的宾客无一例外,都被墙壁上画作吸引了。
这画着的,竟然都像是漫画一样!
而他们细心观察半晌,才能发现,这原来都是冯静雯女士的笔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