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喜欢的零食吗?”楚孑问她。
医生说乔莺莺现在就€€应该多吃东西才好€€的快,但楚孑发现她对医院的病号餐并不感兴趣,这才问问她有什么想吃的。
乔莺莺想了片刻,回答道:“不要虫子。”
楚孑:“哦……”
他真的很难想象乔莺莺之前经€€历了什么。
楚孑见乔莺莺又开始望向窗外,便试着问她:“想出去走走吗?”
乔莺莺极快地收回目光:“不想。”
楚孑又试着问了几个问题,乔莺莺都只用两个字简单的回答了。
场面€€一时间有点尴尬。
最后,楚孑实在没有办法了,拿出了看孩子的杀手€€锏。
“想不想看会儿动画片?”
没想到乔莺莺眼€€睛一亮,认真点头。
楚孑笑着:“你喜欢看什么动画片?”
乔莺莺很快回答:“黑、白。”
“黑白?”楚孑不解,“什么动画片?熊猫的吗?还是101忠狗?”
“不是!”乔莺莺说着,做了一个向下按压的手€€势,“黑、白!叮咚!”
楚孑想了一会儿,随即明白了:“是……钢琴?!”
乔莺莺绽放出了一个笑脸:“是的!黑、白!叮咚!”
第177章
晚上七点, 画舫酒楼作为曹平区唯一还算得上高级的饭馆却并没有什么人€€。
陆晓按照约定€€时间到达包间,里面已经坐着一位中年男人了。
男人朝她招手:“晓晓,来, 座。”
空荡荡的包间,只有他和陆晓两个人。
这是陆晓的“父亲”。
二人€€显然许久未见€€, 半晌都没说一句话, 幸亏服务员开始上菜, 才稍稍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晓晓, 多吃点, ”陆华说道, “几个月没见€€,你€€又瘦了。”
陆晓礼貌道:“谢谢爸,您也多吃点。”
“这孩子,都和你€€说了这么多次了,和我€€不用这么客气€€, ”陆华笑着,“说吧, 是不是有事需要帮忙?”
陆华很清楚自己“女儿”的脾性, 如果不是有需要, 应该也不会约他吃这顿饭。
“嗯,”陆晓放下€€筷子,“我€€有一个案子,受害者是一个行为异常的小女孩,十三岁,表达能力€€和反应能力€€似乎都有些问题。”
“哦?”陆华推推眼镜, “是什么样€€的问题?具体有什么表现呢?”
“无法正确领会话中的潜台词,对外€€界环境很敏感, ”陆晓沉默半晌,又说道道,“像我€€小时候。”
这话一出,陆华也沉默了。
“晓晓,你€€只是很轻度的亚斯伯格,不影响日常生活的,”陆华想了想,“还有你€€之前做的基因测试,也不用太放在心上,现在科学也没定€€论说携带MAOA-L基因的人€€一定€€有反社会倾向,我€€就是研究这个的,我€€最清楚了。再说了,你€€都通过了检察官的考试,还有一系列心理测试不是吗?”
陆晓继续沉默着。
陆华又小心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当时在孤儿院那么多小孩之中选中你€€吗?因为你€€的眼神特€€别干净清澈,真的,我€€相信你€€。”
“嗯,”陆晓又问,“您觉得,这世€€界上有天生的坏人€€吗?”
陆华愣了愣,随机一笑:“这问题应该问你€€吧,毕竟你€€见€€到的行差踏错的孩子,比我€€多得多,你€€觉得有天生的恶魔存在吗?”
陆晓又想了一会儿,实在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希望没有。”
陆华笑笑:“我€€也希望是。即使你€€妈出现那样€€的事,我€€也希望没有。”
然后,他认真看向陆晓:“我€€更希望,你€€不要因为想追寻这个答案而回到归渡。你€€要有自己的人€€生。”
“但为父母报仇不是天经地义€€吗?”陆晓回答,神色依旧如常,“我€€的身份做不到报仇,但至少我€€要将坏人€€绳之以€€法。”
陆华的眼神流露出心疼:“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已经放下€€了,真的。”
二人€€之间的沉默又持续了片刻,随即,陆晓一字一顿道:“我€€没有。”
陆华的语气€€也冷静下€€来,回到了知名学者的状态中:“你€€没能放下€€,是因为真的想替她€€报仇,还是因为这是从小到大唯一让你€€产生了明确情绪波动的事?”
陆晓没有回答。
……
陆华在第二天也来到了医院,在楚孑的陪同与陆晓、刘重€€安的见€€证之下€€,一起对乔莺莺进€€行了诊断。
经过几小时的系统诊断,最终确定€€乔莺莺为阿兹伯格谱系障碍,程度为中到重€€度。
做出诊断后,陆华将三人€€叫了出来。
刘重€€安问道:“陆教授,请问以€€您的判断,乔莺莺的证词是可信的吗?”
陆教授叹气€€:“我€€可以€€给出专家意见€€,称有这种情况的孩子几乎没有撒谎的可能,但你€€要知道,回头到法庭上,她€€能否经受法官与辩方律师的质询,这才是最大的问题。更何况,回头的情况就是她€€的口供对抗她€€父母的口供,法官会认为那一边的证词更可信呢?这也不是我€€能预计的。”
刘重€€安叹了口气€€。
确实,这个案子太难了。
没有关键性的实证,仅靠双方口供,怎么能坐实父母的伤害行为呢?
更何况,虐待罪……
真的很难。
我€€国在2014年才由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民政部联合发布了《关于依法处理监护人€€侵害未成年人€€权益行为若干问题的意见€€》,在2015年才正式开始实施,在2016年才有第一起因为父母虐待罪而被€€起诉的案件。
这条路走的非常艰苦,如果法律方面那么清晰明朗,也不会比发达国家多走了数十年。
用虐待罪给父母定€€罪从来都不是这些案件的重€€点,更为棘手的问题是,如果虐待罪成立,未成年受害者又该何去何从呢?
更何况乔莺莺还没有生活自理能力€€。
而且,2016年那起案件,说实话,也比现在乔莺莺面临的情况“清晰”得多。
那起案件的受害者多次被€€亲生父亲伙同60岁的邻居性侵,亲生母亲早已与父亲离婚,拒绝抚养女儿。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又经过了一年多的庭审,最终才以€€强奸罪、猥亵儿童罪、虐待罪等多项罪名,将其亲生父亲与邻居定€€罪,并在检察方支持的情况下€€,附带了民事起诉,由民政部门申请撤销其亲生父母的监护权。
即使证据、口供清晰,但因为案件涉及多方,庭审过程也很漫长。
刘重€€安想到这里,不免叹了口气€€。
在这件案件之后,虽然我€€国也有几起撤销父母监护权的案件,但数量实在太少,过程实在太漫长。
而且他们归渡市,至今还没有应对过一起这样€€的案件。
刘重€€安和陆晓都陷入沉默,楚孑便率先问道:“陆教授,请问以€€您的判断,乔莺莺还有康复的可能吗?甚至不是康复,只是稍微比现在的状况好一些都行。”
陆教授又长叹一声:“根据经验来讲,如果乔莺莺现在只有两三岁,我€€想经过长时间的康复治疗,也许还有一些恢复的可能,但她€€现在都已经十三岁了,就算我€€们再努力€€,恐怕也难以€€让她€€康复。”
楚孑看向陆晓和刘重€€安:“二位,请问可以€€根据因为她€€的亲生父母的故意忽视,延误她€€的治疗这一点可以€€控告她€€的父母吗?”
陆晓想了片刻:“可能性很低。我€€们无法证明她€€的父母是故意拖延,也很难证明乔莺莺以€€后不会好转,法院几乎不会支持这样€€的指控的。”
楚孑和刘重€€安都消沉了起来。
陆晓神色依旧如常:“不用气€€馁。上头已经通过了我€€申请的搜查令,今天下€€午我€€们就先去他们家里看看吧,也许有别的证据。”
“好。”刘重€€安一脸认真。
“楚孑,你€€也要一起去,”陆晓提醒道,“一来,你€€要根据对乔莺莺的了解,提醒我€€们搜证方向,二来,你€€要保护乔莺莺的权利,监督我€€们没有进€€行非法搜查。”
楚孑愣了一下€€,没想到这种活动还有他这个“合适成年人€€”一份。
……
当天下€€午,楚孑就和刘重€€安所带领的警方搜整租以€€及陆晓一起出现在了澜海花园。
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楚孑出示了法院发出的《儿童权益代表人€€委托函》才算是有了正式的、可以€€进€€入这个屋子的身份。
搜查组警官正在房间各处搜证,楚孑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监督者”的身份似乎也
就是走一个过场€€€€现在的警方办案都需要一直开着执法记录仪,连搜查组也有自己的搜查记录仪器,更何况,对于不同的现场都有不一样€€的搜证流程,他其实也不了解,也不方便去打搅大家的工作。
而且,陆晓这位检察官的存在,本身对于警方办案就是一种监督与提醒了。
他身份合适成年人€€,存在的意义€€更多在于保护未成年涉案人€€员在场时的权利,至于搜证等等环节,他的存在并不是很重€€要。
陆晓也没有因为怕楚孑尴尬而一直陪着他,而是照例的公事公办,在房间内四处走动,搜索着可能得痕迹。
楚孑便也有样€€学样€€,开始查找更可能出现的证据。
整个房间大概一百五六十平,对于一个三口之家来说非常宽裕,装潢也走的是轻奢路线,足见€€其家庭条件不错。
但就是在这样€€的屋子里,小女孩的房间却只有可怜的五六平米,楚孑高度怀疑这个房间是由储藏间或者厕所改制的,不过相信办案人€€员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回头找到这个屋子的设计图纸就能知道大概情况了。
与小女孩的房间相比,书房却大的离谱€€€€甚至,有两间。
从两间书房里面的装饰情况和使用习惯来看,应该是男女主人€€一人€€一间,楚孑没敢碰任何东西,只是粗略地观察了一下€€,竟然发现两个人€€的书房里都有很多育儿方面的书籍,甚至不少还有最新翻看的痕迹。
也许是两个人€€职业使然?或者是他们想看看自己到底曾经做错了什么?
楚孑觉得奇怪,向陆晓提出来之后,二人€€也只是有了一些猜测方向,这也算不得什么证据。
但陆晓也似乎想起来什么给刑侦支队打去了一个电话。
在等待对方回音的期间,二人€€走到了客厅。
整个客厅空旷的离谱,除了正常存在的餐桌、沙发和电视柜之外€€,都没有什么生活痕迹,只是放着几个架子和一些盆栽。
楚孑在客厅里踱步片刻,怎么走都感觉不对劲。
陆晓这时候走了过来,问他怎么了。
楚孑回答:“我€€感觉这个客厅很奇怪,你€€看这些架子和盆栽是不是挺挡路的?从沙发这里走到餐桌或者去电视柜都要绕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