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们的案件是这个大案之中比较简单的一环。
陆晓得到€€信息的同时,刘重安和小€€梁那边也已经得到€€了信息和证据。
他们决定,当晚就对乔思齐进行突击审问。
……
乔思齐被€€拉入审讯室的时候是憔悴的,但€€他并没有很绝望,只是定定看着刘重安和小€€梁。
陆晓隔着单面玻璃,也看着审讯的情况。
如€€今,证据确凿,刘重安便也没有用任何的技巧,只是把何文君的证词给他复述了一遍,冷着眼,问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打骂乔莺莺的?”
乔思齐并不认为€€这是多么严重的问题,笑着回答:“哪个当爹的不打骂自己的孩子€€,你爸你妈没打过你吗?”
其实这句话问的很巧妙,陆晓甚至判定,在他们找到€€乔思齐之前,乔思齐一定看过大量的相关资料。
虐待罪的裁定有一个很微妙的点,那就是到€€底什么才算是“虐待”。
很多家庭都曾打骂过孩子€€,不说远了,就在今天的医院里,那位父亲还打了自己的儿子€€,但€€这样的暴力€€行为€€却离虐待有百八十丈远。
“虐待”这词在法€€律中的定义,就是以打骂、冻饿、捆绑、强迫超额劳动等方式对共同生活的家庭成员进行折磨与残害。
而虐待与普通的体罚、打骂之间,只有一个判定标准€€€€那就是看体罚、打骂等等行为€€有没有连续性,是否为€€持续进行的。
通常人们只在收到€€打骂最严重的时候报警,那么警方侦缉的重点,就是看之前有没有经常、频繁的长期虐待行为€€。
同时,到€€底什么算是连续性也颇有争议。
如€€果一个家庭每周五固定给孩子€€一巴掌,这算是虐待吗?性虐待算是虐待还是商量好的游戏方式?
界限太模糊了。
这也是之前法€€律规定虐待罪必须是亲告罪的原因之一€€€€必须得是受害者主观认为€€存在虐待行为€€才能算是虐待。
但€€幸好,刘重安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刑警,她€€只是继续问:“你第€€一次打乔莺莺,是什么时候?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乔莺莺没有相关的医疗记录,乔思齐也知道€€这一点。
于是,乔思齐往椅子€€上一摊:“我要等律师来了再回答。”
“你看影视作品看多了吧?”刘重安冷笑,“我国并没有强制规定有律师在场权,现在我代表公安机关对你提出的问话完全合情、合法€€,如€€果你拒不回答,我将在笔录中记录,并强调这一点。”
乔思齐忽然€€坐正€€了。
他似乎感觉到€€眼前的女刑警并不是好欺负的对象,思忖半晌,忽然€€脸一丧:“警官,我之前都说了,是乔莺莺这孩子€€有问题,打我们,我们才不得已还击的,那不能算是打孩子€€啊,只是规劝她€€的行为€€。”
刘重安出示了医院开具的伤情证明:“你们这次的殴打已经构成了轻伤标准了,你大可以也向法€€院提起这套说辞,但€€你我都知道€€,这站不住脚。”
乔思齐脸一冷。
于此同时,一个女警敲门,把一个u盘交给了刘重安。
刘重安看过内容之后,神€€情放松了一些,她€€将几个视频、音频展示给了乔思齐。
播放的内容,正€€是之前复原的何文君手机中的视频和音频,即使听声€€音,也能听到€€他到€€底是如€€何殴打乔莺莺的,他甚至说了这样一些话:
“你再不听话,今晚就别睡觉了!”
“以后不许吃晚饭,你给废物!”
“你这么笨,怎么不去死呢?”
“……”
乔思齐听到€€这些话,神€€色一变:“你是从哪弄来的这个内容?”
“回头你的律师会确认我们取证的合理合法€€性的,”刘重安冷笑,“现在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殴打乔莺莺的?”
铁证面前,乔思齐很快蔫了。
他想了一会儿:“最开始不是我打的,是我老婆打的,我还劝来着。”
这种遇事就甩锅的嫌疑人刘重安见得多了,只是问:“我问你第€€一次打乔莺莺是什么时候。”
“……她€€四岁多的时候吧。”
“具体情况呢?”
“就那天她€€生日,我们本来给她€€买了好看的衣服,但€€她€€穿的乱七八糟的,我就动手了。”
话匣子€€一开,就合不住了。
乔思齐面露痛苦:“警官,我也不想打啊,可这孩子€€真€€的不对劲啊,从小€€就不会说话,开口晚,人家都劝我贵人语迟,我还对她€€有所€€期待来着,但€€没想到€€她€€就一直呆呆傻傻的。”
“你怎么没带她€€去看病?”刘重安问。
“你让我的脸往哪搁呀?归渡市就这么大,我又是教育口儿的,到€€处都是熟人,人家要知道€€我生了个傻子€€会怎么看我啊?”乔思齐大吐苦水,“你以为€€我想打这个孩子€€吗?我真€€的什么办法€€都试过了,私立的医生也找了好多,但€€就是不管用啊!这孩子€€真€€的有问题,是恶魔,是来讨债的!”
隔着玻璃,陆晓听到€€这话,手都攥紧了。
审讯室内的刘重安脸色也没好到€€哪去:“我们已经找教授鉴定过了,乔莺莺只是轻度自闭症状,如€€果你们小€€时候带她€€好好治疗,是完全可能好的。”
乔思齐掩着脸:“可她€€,毕竟是个女孩呀……”
此话一出,不需要再问,刘重安和陆晓也知道€€他的动机了。
他继续道€€:“还不是因为€€我老婆没用,才闹成这样的吗?如€€果你们真€€的要判案,那也得判她€€吧!”
刘重安心中怒火熊熊燃烧,但€€她€€还是把这怒火压了下€€去,换了个问题:“当时乔莺莺学钢琴学得好好的,你为€€什么突然€€开始不让她€€上课了?”
虽然€€乔思齐也打骂乔莺莺,但€€实际上,他开始放弃乔莺莺,就是从那年开始的。
刘重安必须问清楚。
乔思齐想了一会儿,回答:“她€€会弹琴这点我们发现的时候还是挺兴奋的,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那年我老婆又怀孕了,你也知道€€,学钢琴这事很费钱的,她€€又是个女孩,多……不划算啊。”
刘重安觉得指尖发冷,难道€€,放弃一个孩子€€,只是因为€€这个?性价比不高?
“那孩子€€呢?”
“根本没有,”乔思齐摇头,“她€€以为€€她€€怀孕了,验孕棒的结果也是阳性,但€€到€€了医院一查又没有,医生说是假性妊娠,心理作用。”
“然€€后呢?”
“然€€后这事儿给我提了个醒,是啊,我们应该去再要一个孩子€€,我们就开始努力€€要孩子€€了。所€€以你说,这事儿是不是还是怪我老婆?”
“……”
“我就是想传宗接代啊,我有错吗?哪个人不想传宗接代?这不是人之常理吗?要是大家都不生孩子€€,我们民族怎么延续啊?靠有自闭症的小€€孩吗?说白了,她€€到€€社会上,不还是累赘吗?……”
刘重安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太狭隘了。”
乔思齐也愣:“啊?”
刘重安摇头:“如€€果你觉得一个人的价值只是传宗接代,那么你太狭隘了。我为€€你感到€€悲哀。”
“你无法€€发现乔莺莺的价值,甚至无法€€发现你妻子€€的价值。”
“那么,我要你记住,这次你案件的主要负责人,包括我在内,都是女性。”
“我要你看看,你是如€€何被€€我们告上法€€庭,开始牢狱生涯的。我甚至会向法€€院申请,不对,不需要我申请,因为€€受害者也是女孩,所€€以大概率也会是一位女法€€官。”
“你会坐牢,到€€时候你有大把时间去想想,你到€€底错过了什么。”
……
刘重安走出审讯室,之前的冷静一扫而空,终于忍不住,痛骂一声€€:“狗男人。真€€踏马日了。”
小€€梁叹气:“刘大,别气了,像他这么想的人多了去了,我们抓的过来吗?”
是啊,根本抓不过来。
但€€就因为€€“她€€是女孩”这个轻飘飘的理由,放弃了一个已经出生的生命,刘重安怎么想都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陆晓倒是显得意外平静,她€€提醒道€€:“还有下€€一场审问呢。”
刘重安这才缓了口气,然€€后给手下€€的警员打招呼:“把岳女士带来吧。”
与乔思齐的审讯相比,岳女士的则正€€常的多。
她€€一直在流泪、忏悔,也觉得自己对不住那个孩子€€,但€€她€€也没有办法€€,她€€至今仍觉得,把孩子€€生成这样,是自己的错。
刘重安心中有一种无力€€感。
她€€不知道€€是什么把一个有知识的女性变成了这样。
但€€很快,刘重安因为€€同是女性身份,而对岳女士天然€€抱有的一丝同情消失了。
除去女性身份,她€€是一名罪犯,至少,是一名从犯。
她€€亲自参与,纵容一个男人毁掉了一个孩子€€的童年€€€€即使她€€知道€€这样做是错的,但€€并没有制止。
同样,她€€也是加害者。
她€€会为€€她€€的懦弱付出代价。
并且,警察的本职工作并不是劝说与启蒙。
那是她€€在监狱里会渐渐想明白的事。
不怪岳女士怀着这样的负罪感,她€€也把整个情况交待的差不多,基本都和何文君提供的视频证据吻合。
更令刘重安松了口气的是,在她€€的口供中足能证明整个虐待行为€€都是由乔思齐主导的。
这位“德高望重”的校长在私下€€里,不过是一个重男轻女且情绪不稳定的中年男人罢了。
在审讯的最后,岳女士几乎哭的虚脱,但€€她€€还是问了两个问题。
其一就是“莺莺之后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乔思齐并没有问过。
即便如€€此,刘重安也没有直接告诉她€€SOS儿童村的事,怕节外生枝,只让她€€放心,组织不会放弃一个有障碍的孩子€€。
她€€的最后一个问题是€€€€“那个男孩儿会怎么办呢,警官,如€€果我出狱后与乔思齐离婚,我可以抚养那个男孩吗?”
这个问题,刘重安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个有着乔思齐基因的孩子€€已经八个月大了,如€€今助梦倒了,乔思齐和岳女士也将面临牢狱惩罚,可那个孩子€€呢?他是无辜的,又应该怎么办呢?
刘重安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