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下逐渐变得冷硬的胃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扯得他攥紧手,才能勉强集中精神。
.
陆淮噙起笑,微弯的唇角带有若有似无的讽意。
其实,他认识陈郢。
甚至算起来,他比迟渊要早一点知道,方栖名同陈郢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但大概是觉得自己说话没什么分量,又或者他做“隔岸观火者”惯了,些许私心总是藏不住,要想钻出来透口气的。
目光略黯,陆淮试着把最近发生的一切串在一起,却发觉眼前他能看到的不过是浅薄一层,有太多的事情依然匿在阴影里,等待他发现线索,将其抽丝剥茧开。
是什么呢......
.
助理无声无息地退出去,还细心地替他合上门。
陆淮靠着颈枕,尚且舒缓几秒€€€€
尖锐的刺痛感从胃部猛地席卷周身,陆淮蜷起眉,咬紧唇,喘息声沉重,一下一下,他艰难地将呼吸调整得绵长。
思绪便一下断了。
脸上的掌印因为面部病态的潮红而不甚明显,此刻因为痛楚而绷紧下颌线,便能轻易地看清侧颊微微肿起。
萦绕不散的血腥味从喉间上涌,陆淮沉默地敛眸,呕吐感似乎又有要卷土再来的趋势。
整个腹腔都成为不能触碰的存在,陆淮不敢使劲揉胃,却又觉得这胃疼不似寻常。
.
好在夜已深了。
.
精力实在是被消耗殆尽,逐渐变得钝感的意识在此时仿佛成为对抗疼痛的绝佳利器,他眼睫盛起眸中的水雾,倏而重重阖上。
陆淮熟练地把药塞进嘴里,等着药效渐渐发挥作用。
意识在纠缠在晕眩中线,他实在不太好意思这时候去打扰凌秩......
更何况凌秩那还有位等着他允诺的科纳恩......
陆淮微肿而发烫的侧脸贴着颈枕处带有几分凉意的布料,他不敢再有动作,用能找到最合适的姿势,半妥协地和疼痛共处。
待糖衣剥落,药味一点点散开……
陆淮想,他还是惦念着糖。
-------------------------------------
迟渊眼眸含讽,对面陈郢在再三强调一定要见面再谈后挂掉电话,之后便发来一串地点,诚恳地邀请他赴约。
倦怠地揉着眉心,他垂眸看表,此时街灯皆暗,来往川息的人流也已尽散,他不懂在这样的深夜,陈郢为何会同他联系?
难道是午夜梦回间,突感忏悔么?
迟渊只觉得讽刺。
他垂下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指节,却还是耿耿于怀陈郢为何会提及陆淮。
但陈郢凭什么认为他会被牵着鼻子走......
.
信息里提及的场所,在外围看一丝灯光也无。
迟渊手搭在车窗上,没联系陈郢通知对方自己已经到了,只是静默地站在原地,推演着陈郢大概会说些什么。
再就是......
迟渊勾起唇,还得等另外一个主角到场,不是么?
大约过去二十分钟,陈郢终于沉不住气。
迟渊看着熟悉的号码,指尖敲击节拍,硬生生拖到铃声结束前的最后一秒,才慢悠悠接起。
“怎么?”
“你人在哪呢?!”
陈郢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咬牙切齿,迟渊稍愉悦地眯起眼,开嗓嗓音却依然又冷又沉。
“到了。”
陈郢:“迟渊,你赶紧上来!”
“哦?”迟渊略有点危险地压低语气,不屑地抿唇,慢条斯理地把控人心,“陈郢,你应该明白,你没有命令我的资格。”
他冷哼了声,语气轻蔑:“我想来想去,无论怎样也只从这件事里看出‘纡尊降贵’这四字,我觉得,也是时候看下你展示‘感恩戴德’了,嗯?”
“你!”
陈郢被激起火气,正欲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对面传来忙音。
迟渊挂了。
“艹。”没忍住骂了声,陈郢单手叉腰,右手紧握住手机,觉得迟渊真是可笑至极,都已经到这来了,却偏偏要让他下去,就这么几步路而已,难道就能找回那点点“优越感”?
随即又明白过来,陈郢感觉自己的情绪像是被迟渊吊着走,明明对方应该求着他告诉真相,现在迟渊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他此刻为了占据主导位而选择不下去,又觉得计划只差一步便能完成而不甘......
他要是遂了迟渊的意,对方也就明白自己这话是非说不可了......这样别说拿捏迟渊,只怕是自己哪时哪刻被对方套话都不知道。
陈郢愤然不平,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心中暗骂着往下走。
.
迟渊见玻璃门向两侧拉开,一个人影站在门口观望。
欣赏够了对方的气急败坏,才好整以暇地打亮灯光。
“迟渊!”陈郢压抑着火气低喊。
迟渊闻言只是淡淡抬眸,就这么隔着车门同陈郢交流:
“怎么?”
他气势摄人,即使此时姿态放松也让人觉得有压迫感。迟渊嗓音里略带上模糊笑意,只是眉目极冷。
“不过是没瞧见光,以为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老鼠,人总不会见不得光吧......却没想到你从门里出来了......”
迟渊拉长颈线,轻笑着摇头道:“还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这就是实打实的嘲讽了。
但看见迟渊对真相满不在乎的态度,陈郢却只能狠狠咽下这口气。
“你来不就是为了知道陆淮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么?”,陈郢乜笑着扬起头:“装什么装呢?”
陈郢一提到这件事就莫名来了底气,他身体微倾想靠着迟渊的车门€€€€
“离我的车远点。”,迟渊倏而出声,眉宇间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我嫌恶心。”
陈郢动作瞬间僵硬,转而又张狂地咧开嘴:“迟总倒是不必这样吧,毕竟......我俩之间还有方栖名呢......”
.
小人的嘴脸过于丑恶。
迟渊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来这是为了什么,总不能真是找点乐子,就像他不曾对“陆淮”二字,表里如一般云淡风轻。
他早该想到,信任即使用再多遍的言语复述,也依然脆弱。
于是他敛眸,目光一瞬不瞬地钉在陈郢身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发动了车。
陈郢听到轰鸣,立刻变了脸色,眼见车窗要升起,他忙急声喊道:“你就真的一点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陆淮么?”
然而迟渊动作没有丝毫停歇,车已经开始往前移,甚至于速度在逐渐加快。
陈郢慌神,有些不敢再卖关子。
他从方霆那知道陆淮现在与迟渊关系好似有好转迹象,这对他们而言是极为不利的。
鹬蚌不相争,渔翁如何得利?
更何况,他们不能让那一步步铺的路废掉,即能利用起来的,就绝不能放过。
“陆淮知道我和方栖名的事!”
迟渊眼神一凛,动作终于停下。他侧头看快步走几步跟上来的陈郢,试图能从对方脸上找出那信口胡诌而产生的心虚。
但没有。
陈郢见迟渊有所动容,总算敢喘口气,偏偏他还要装作高深,此刻紧闭上嘴,等迟渊来问。
“我没那么好的耐性。”,迟渊眼尾耷拉着低声威胁,“我不是不能查,更何况你应该明白,你在我这不存在任何值得信任的可能。”
被迟渊锐利的凤眸注视着,陈郢明白对方没有开玩笑,之前可能只是上位者对掌握节奏的习惯而故意装作的漫不经心,但此刻,迟渊很明显已经感到深深不耐了。
沉吟片刻,陈郢直白地说:“你可以去查,相信你会得到与我所说相同的结果。”
“换句话说,我和方栖名的事是陆淮一手促成的,至于真正的目的我不清楚,但这事爆出来之后,你们迟氏名誉也不会受损吧?”,陈郢话说得直接,顿了顿给迟渊消化的时间,又继续道,“也就可以知道,你明明是有机会,可以介入陆氏同星河的合作的?这背后种种,还需要我同迟总掰扯清楚么?”
然而陈郢看着迟渊低眸沉默了会,便听见对方的短促笑声。
迟渊侧眸望向陈郢,即使大脑此刻已经疲倦到极致,却也可以丝毫不显露地做出最缜密分析。
他甚至点头认可:“你说的对。”
“所以,证据呢?你和陆淮认识的证据,陆淮比我更早知道你与方栖名的证据,甚至是你口口声声说,陆淮撮合方栖名和你在一起的证据......”
“陈郢,你不会是发癫了吧?”迟渊厉声呵斥,“以为我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陈郢此刻已经不再着急,他低声笑道:“我当然有证据。只不过我直接给您肯定没有您自己查来得证据确凿,不是么?”
“况且,方栖名是因为心理疾病找我治疗,这件事您知道么?”陈郢幽幽地叹气,进而抽出文件,“我本可以直接将电子版传给您,但想想还是白纸黑字来得更贴切,东西我给到了,信不信由您。”
陈郢其实没想到迟渊会对陆淮有所维护,按照这两人之前水火不容的架势,不是该不动声色地将他说的话存疑么,怎么会开口就是反驳?
看来这两人关系确实好上不少......
陈郢眼眸闪过一丝狡黠,他笑道,却更想恶心迟渊一把:“其实你不必在意,我真不过是跟方栖名玩玩罢了,他对您才真是......痴心一片啊!”
迟渊接过那叠厚厚的纸,几不可闻地轻笑了声,慢悠悠地掀起眼。意味不明地说道: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