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听到上一句“没时间”,祝城渊心脏失落到什么都拖不住地往下一掉,但在听完淮烟的后半句时,掉了一半的心脏又突然弹了回来,又稳稳当当地窝回胸口。
淮烟的意思,是这几天都会跟他们一起在监测站工作?
监测站有一栋两层的房子,一楼放着各种设备跟监测仪器,已经占满了所有的空间,二楼是休息室。
一共四个房间,每个监测站的监测小队都有六个人,白天三人值班,晚上三人值班。
除了队长跟副队长一人各一个小单间外,剩下的监测员都是两人住在一间稍微大一点儿的房间里。
这次又多了淮烟跟他带来的三个人,房间肯定要重新分配。
祝城渊自己住一个单间,他把房间收拾了一下,让给淮烟住。其他人挤一挤,反正有不少备用的折叠床。
祝城渊的单间很小,只有十平左右,一张单人床,一个很宽的工作台,外加一个窄窄的立体柜就已经塞满了整个房间,床紧贴着窗边,进门迈两步就到了床沿。
“这里环境简陋,委屈你了。”祝城渊说。
“没事。”
房间大小无所谓,有张床就行,淮烟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而且小房间被祝城渊收拾得很干净,一尘不染。
晚上的饭也是他们自己做,淮烟在这里属于领导儿子加未来领导,所以桌上的氛围没有平时那么轻松,大家说话都有所顾忌,玩笑也不开了。
淮烟知道有他在其他人不自在,吃过饭就回了房间。
浴室是公用的,几个不拘小节的人一看淮烟门关着,脱了黏糊糊的上衣直接光着膀子,毛巾搭在肩膀上,端着自己的盆推推搡搡就往浴室走。
那两个光膀子的人路过坐在沙发上的祝城渊,一人被祝城渊一脚踹在屁股上,让他们注意点儿形象,把衣服穿起来。
光膀子的嘻嘻哈哈,赶紧把衣服穿好,脚步声也放小了。
房间就这么大,隔音也不怎么好,客厅里的动静淮烟在房间里能听得着。
他就等着其他人都洗漱完之后再用浴室,最后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淮烟待得闷,想去外面透透气。
祝城渊擦着头发从浴室里一出来,就看到淮烟站在二楼楼道上。
“你要出去?”祝城渊往门边走了几步,抻着脖子问。
“嗯,我出去走走。”
“我跟你一起,晚上这里光线不好,外面跟地下城不一样,没有几个夜灯。”
祝城渊随便用毛巾擦了擦头发,把毛巾一扔搭在椅背上,找了件照明设备跟薄外套就跟着淮烟一起下了楼。
淮烟还是一身西装,裹得严实。
低头下楼时,走在后面的祝城渊眼睛就落在淮烟后颈的那颗小痣上。
那颗痣又小又圆,好像一颗黑珍珠不小心落进雪地里,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捏起来。
祝城渊舔了舔突然发干的下唇,一直盯着淮烟的脖子容易让他乱想,脚下加快了速度,跟淮烟并排往下走。
祝城渊只穿了一件军绿色迷彩短袖,外套他抓在手里捏着,胳膊上还挂着水珠。
淮烟闻到了他身上的沐浴露味道,柠檬海盐薄荷的,味道很淡层次不明,只有从楼道通风口里吹进来风了,他才能闻到。
监测站附近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两个人并排顺着暗河边走,随便说着什么,你一句我一句。
“在这里值班每次多久?”
“有时候几天,有时候一个月到两个月,看情况。”
“会闷吗?”
“习惯了,心里有,就不闷。”
至于心里有什么,淮烟没问他。
走到路灯下,又走过光亮,最后越走越远,也越来越黑。
“你带的手电筒呢?”淮烟看祝城渊一直没开,忍不住催了他一声。
“刚刚我就试过了,”祝城渊晃晃手电筒,“可能是没电了。”
“……”
两个人还都没带手机。
祝城渊回头看,监测站像个萤火虫,飘在黑暗里,静静的。
他实在不想说再走就更黑了我们回去吧,他想把这段时间拉长一些,现在他离淮烟这么近,他舍不得。
夜里风大,风里都是暗河的水流声。
淮烟也不提回去,只是光线实在太黑,哪怕有祝城渊总是提醒他脚下的路,最后还是不小心摔了。
淮烟对暗河地形并不熟悉,两人走过一段漆黑的砂石滩,淮烟左脚踩在一块不平整的石头上,一个踉跄就摔了下去。
祝城渊感觉到不对劲想去拉他的时候还是晚了几秒钟,淮烟倒在河边,西装湿了,衬衫脏了,鞋里进了沙。
手忙脚乱一阵,祝城渊把淮烟拉起来,淮烟把湿透的西装外套一脱,又把衬衫从裤子里扯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水跟沙。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淮烟一直都很体面,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过。他又庆幸,幸好这里没有光,他可不想现在这副模样让别人看见,尤其是这人还是祝城渊。
他当时来不及分析自己的心理活动,为什么尤其不能是祝城渊。
祝城渊自己也踩进了河里,鞋也湿了,手心一摸淮烟的袖子,已经被风吹凉了。
他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淮烟身上:“裹好外套,我们现在回去。”
淮烟也没纠结,直接穿好祝城渊的外套,捏着领子往回走。
脚下黑,祝城渊一直没松开淮烟。
湿衣服贴着皮肤让淮烟很不舒服,但手臂上的温热,又让他很快就忘了那点儿不舒服。
回了监测站,淮烟直接钻进浴室里,都没回卧室拿换洗衣服。
客厅里一直有脚步声,很快有开门声,又有关门声。
是祝城渊。
淮烟不好直接出去,一直等着,直到门外的人敲了敲门:“给你拿了一套换洗的衣服,放在门口凳子上了,我回房间,有事儿喊我。”
“好,谢谢。”
等淮烟换好衣服回了卧室,他发现卧室的工作台上还多了一束火红的玫瑰花,用几张旧报纸包着,花枝中间还有泥,花杆上有刺,花瓣上有水珠。
没有花店里那么精致,但足够美丽。
玫瑰花上还夹着一张卡片,是祝城渊写的。
“监测站后面开了一块实验土地,只有玫瑰开得最热,希望你能喜欢,晚安。”
淮烟抱起花,一朵一朵地看,白皙的手指蹭掉花杆儿上的泥,又摸了摸尖锐的花刺,手指被刺破,淮烟手一缩,血珠滚下来。
玫瑰花跟他的血是一个颜色,淮烟爱死了。
(二更)
淮烟跟祝城渊的第二次见面,一直从暗河边延伸到了狂欢日。
在监测站的那几天,祝城渊工作的时候一直保持着高度的集中状态,他想尽快处理好,保证淮烟能在狂欢日前早点儿回去。
淮烟一直都在监测站,偶尔会去各个监测点看看,每次到了祝城渊那边,祝城渊都能想方设法找点儿问题让他多待一会儿,哪怕就在旁边坐着。
晚上淮烟的卧室里一定会有一束玫瑰花,除了第一天晚上,后面的两天玫瑰花都被包得很仔细,报纸的褶皱讲究,没有泥,没有刺。
更鲜艳。
狂欢日前夜,祝城渊的工作终于结束了,其他人还得做一些收尾工作,他自己开车送淮烟回去。
淮烟这几天都没睡好,因为那几束花,他们一起上了车,监测站的人还在偷偷调侃祝城渊。
淮烟假装听不到,把那些花抱上后车座,他准备带回去做成干花,能一直保存。
前半程淮烟还算清醒,还能跟祝城渊聊天,最后晃着晃着就睡着了。
等他再醒,发现自己是腾空被人抱着的,瞬间清醒了,抱着他的人是祝城渊。
除了小时候跟父母撒娇之外,淮烟还没被谁这样公主抱过,脸一低:“你放我下来。”
祝城渊把淮烟放下来:“我刚刚叫你没醒,所以就直接把你抱下来了。”
淮烟捏了捏发酸的肩膀,四处打量一下,不是他熟悉的地方。
“这是哪里?”
“是我家,”祝城渊又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因为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就直接把你带回来了。”
“现在几点了?”
“早上五点二十。”
“不用睡了,待会儿就会降雨,我们可以去看看。”淮烟转身往外走。
祝城渊站在原地没动:“去哪里看?我没参加过地下城的狂欢日。”
淮烟一扭头,看着他:“你没参加过地下城的狂欢日吗?”
“小时候在十三区,那里的人跟狂欢日没关系,所以也看不到雨,后来我就进了基地训练,基地里也是不允许我们参加的。”
这个规矩淮烟隐约还记得,他眉头皱着,心里想,回头可以跟父亲商量一下,基地的特训人员,也应该给他们放放假才行。
那是祝城渊第一次参加降雨节,六点一过,路边很快就站满了等雨的人,淮烟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狂欢日的大概流程。
“穹顶上空的太阳光线会调到阴天模式,人工降雨从早上开始,断断续续会进行十几到二十次,毛毛雨小雨大雨雷阵雨暴雨,你想体会什么样的雨都有,直到晚上八点结束,地下城的排水系统就是为这一天准备的。”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果然很快就下雨了,一开始是毛毛雨。
祝城渊伸出手,仔细感受雨丝落在他手指上的感觉,好像湿漉漉的羽毛,飘在手心里,惹得他一阵心痒痒。
“你喜欢降雨节吗?”祝城渊问。
淮烟也伸出手,仰头看灰蒙蒙的上空:“还好,小时候觉得好玩儿,长大了就没感觉了,有时候就出来看一眼,然后回家睡觉。”
祝城渊有兴趣,淮烟在旁边观察着他的兴趣,那比他以前任何一次参加狂欢日都有趣。
街上的孩子穿着雨衣雨鞋,手上拿着玩具水枪,尖叫着,旁边的大人干脆直接在头顶顶个盆,同样在欢呼。
“除了安防局会维持治安外,今天全天禁车禁飞,中央广场那边的面积最大,那里的人也最多,你想去中央广场吗?”
“去。”
话音一落,头顶的雨就变大了,祝城渊拽起淮烟的手往中央街区那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