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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法肯定是想不出来的€€€€这事情一点都不复杂,只是严舟夫妻俩作为局内人被蒙蔽了双眼而已。
不过韩千一的出现,倒是让严舟恢复了一点理智。
他两眼发愣,抹了一把脸,想让自己看上去别那么狼狈。接着,他用手背碰了碰妻子的胳膊,低声说:“你先把小珩带回家,别、别让他……”
韩千一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他想了想,转身对自己的父亲耳语几句。
老人连连点头,随后笑着朝严以珩走来,说:“小孩儿,爷爷给你买冰棍儿吃,好不好啊?”
严以珩很抗拒,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被陶乃姗先一步抓住了手臂。这两人一左一右,把他拉离了现场。
韩爸爸又赶走了门口围观的那些人,只留下韩千一和严舟独自商量解决办法。
他们如何商量解决办法,严以珩不太清楚,后面几年追问了几次,也都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只知道那个仓库最后还是交给严舟来使用了。
他们暂时接手了这个仓库的使用权,然后每年向韩父支付一笔钱,不知道应该算是房租,还是买仓库时早就应该付的钱。
至于这笔钱究竟有多少,严以珩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
那个下午,韩爸爸确实给他买了一根冰棍儿。五块钱的巧乐兹,外壳是巧克力做的。
巧克力明明很甜,可吃进嘴里,严以珩只觉得嘴巴泛苦。
韩爸爸请那母子俩吃了饭,又打包了饭菜带回去给另外那两个人。
再回到那间仓库门口时,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严舟看上去非常疲惫,佝偻着背蹲坐在仓库门口;韩千一则站在一边抽烟,脚边一地烟头。
他看到那一行三人后赶紧掐灭了烟,又用手挥了挥脸边的空气,接着转身走进仓库里找来扫帚扫干净那一地烟头,之后才快步朝他们走来。
他接过父亲手里的饭盒,拿了一个给严舟,自己捧着另一个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哎,小朋友,我听你爸说,你今年中考啊?”韩千一一边吃饭一边问,话说得含糊不清的。
严以珩脑袋一片空白,这句话听在耳朵里,转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在问什么。
他低着头“嗯”了一声。
“哦。”韩千一终于咽下了嘴里的饭菜,笑着说,“我还听说你成绩不错啊,你爸一直夸你。你这成绩能去七中,没问题。”
七中是他们这儿一所私立高中,也是这个省里最好的高中,有些省会城市的尖子生也愿意来这里念书。
严以珩不知道话题怎么绕到了这里,也实在无心回答,只勉强点了点头。
在这个时候提起上七中的话题,实在让严以珩无法开心。
等到严舟和韩千一都吃完了盒饭,严家一家三口告辞回家。
三个人都失魂落魄的,谁也没有心情、也根本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
严以珩跟在父母身后,心里压着的情绪让他心口酸涩。
他快走两步跟上严舟,问道:“爸,那……”
严舟淡淡打断:“解决了,别担心。小珩,你就……安心读你的书。”
他说话的语气无波无澜,没有半点起伏,只是情绪里无法掩饰的疲惫表露无遗。
严以珩的脚步停在原地。
严舟和陶乃姗没有察觉,依然向前走着。他们的步伐同样沉重缓慢,可短短几秒时间,严以珩已经落在他们后面,同他们拉开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他盯着父母的背影,脑袋里回想着严舟方才说的话。
他胡乱想了很多,最后却只想明白了一件事。
……刚才韩千一说,他能去七中读书,没问题。
严以珩猛地掉头往回赶。
他气喘吁吁地重新回到那间仓库,韩千一还靠在门口抽烟。
看到严以珩回来了,韩千一手忙脚乱又掐灭了烟。
他甚至有点紧张,连忙问:“怎么了?”
严以珩的胸口起伏着,他看着面前的大人,很大声也很认真地说:“钱,我还给你!”
韩千一扑哧一声笑了。
他摆摆手,说:“小屁孩,大人的事你别管!”
远处,太阳落山了。
日落的景象见过那么多次,这一天的日落却让严以珩记了很久很久。
他记得赤红色的晚霞把天空染成了一幅美丽的风景画,记得夕阳的余晖给这个不算新的仓库镀了一层柔光,也记得……
面前这个笑着叫他“小屁孩”的男人被夕阳映成金黄色的头发。
几分钟后,韩千一轻轻开了口:“回家吧,别让你爸妈担心。”
那一年,严以珩15岁。
这是他记忆中最后一个快乐无忧的暑假。
*
下铺忽然传来韩千一的哈欠声。
一哥睡醒了。
严以珩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凌晨四点多,距离动车到站还有一个半小时。
他眨眨眼睛,小心躺到床上,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顺便支起耳朵听着下面的动静。
韩千一起床倒了杯水喝,之后像是没再继续睡,一直发出些悉悉索索的动静。
严以珩撇撇嘴,心想,他可真能闹腾。
这时,韩千一扒着上铺的床单,探头探脑地往严以珩的枕头方向看€€€€
两人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
“我靠!你不睡觉啊?”韩千一吓了一跳,“你这倒霉孩子,这么晚不睡觉,睁着眼睛吓唬谁?!”
“……”严以珩心脏砰砰跳,心里又惊又吓,又……有点微妙的喜悦。
他眨眨眼睛,磕磕巴巴地说,“你才是,你干什么……”
韩千一嘿嘿一笑,举起手机给他看看,说:“我查查一会儿下车之后的路线,太久没回南岛了,我都有点陌生了。”
他拍拍严以珩的枕头,动作间指腹轻轻划过严以珩的眼角。
“再睡一会儿,还有时间。”韩千一轻声说,“一会儿到了南岛,我带你去赶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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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韩千一的父亲是南岛人,结婚之后才从南岛搬到妻子居住的琴市,从此在这扎了根。
“小时候放假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回来南岛住一段时间。”
韩千一把行李箱换到左手提着,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开了房门。
久没人居住的房子泛起一片灰尘,呛得严以珩咳嗽两声。
一哥见状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推着严以珩的肩膀让他站得远一点,自己则进屋找了扫帚和拖把,紧急打扫起了卫生。
严以珩自然也没闲着,他小跑着跟上一哥,道:“我帮你!”
两人简单地打扫了一遍卫生,一起把盖在沙发、餐桌的布撤下来简单卷好,抱进卫生间清洗。
长久无人使用的水龙头里流出了小块的铁锈和泥沙,水流混浊,管子里还偶尔传来几声阻塞的闷响。
严以珩找了个盆接水,顺便问道:“你是不是很久没回来过了?”
韩千一伸了个懒腰,说:“有一年了吧。我妈……走了之后,我爸觉得两个人回来也没什么意思。后来我工作了,也没那么多时间。我爸又老了,更懒得折腾€€€€他连那间仓库都懒得管了。”
严以珩眼皮一跳€€€€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韩千一这个人,看着不怎么靠谱,可真想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事,实在是比登天还难。几年前那件事,严以珩追着问了这么多年,韩千一是半个字都不肯说。
他的眼睛悄悄睁大,两只手摩挲着水盆的边缘。溅出来的几滴水沾湿了他的手背,他放下盆,身体有点僵硬地面对着韩千一站好,忐忑地等待那人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妈不是走得早嘛……她走了之后,我爸觉得这日子得忙碌一点,不然过不下去,才盘了那间仓库,打算退休之后给自己找点事做。后来过了几年,身体没那么好了,也不想再干了。所以€€€€”
韩千一用手背碰碰严以珩头顶的头发,说:“我爸这个人,天天风风火火的,说不想干了,就真的一天都干不下去了。那段时间,他确实着急把那间仓库卖了。所以,那件事情其实就是黑心中介两头骗,骗到了你们家的钱,然后跑路了。”
他一进来就忙着扫地拖地,弄得满手灰尘,几分钟前才就着勉强流尽了泥沙的水洗干净了手,现在手上还带着没干的水珠。这几滴水珠弄湿了严以珩的头发,又很快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难以察觉的凉意。
“你老是追问的解决办法,其实也很简单。”韩千一继续说,“我爸本来也不想管了,既然严叔叔有心想经营,那正好。买仓库的钱,就按分期返还€€€€”
他眨了眨眼睛,表情有点狡黠:“我还算了一点小利息,哈哈哈哈!”
“以前不想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还小,轮不到你来操心这些,也不想让你操心这些。但如果你真的想知道€€€€”
他说着,手掌用了点力向下按着严以珩的头顶。
“€€€€那我就告诉你。”韩千一开玩笑似地说道,“毕竟,你也长大了呀,严以珩。”
严以珩自以为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点头说道:“果然是这样,我猜也是……那现在呢?现在还差多少呢?”
韩千一终于挪开手掌放过他的脑袋。他没有再回答严以珩的问题,而是背着手慢悠悠走向洗衣机
“那我就不知道了€€€€具体钱的事都是我爸在管,你想知道,要么问我爸,要么问你爸,你自己选,反正别问我,我不知道。”
他说话的语速慢条斯理的,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些钱是否还能收得回来、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来。他说完这些,又弯下腰去检查洗衣机的情况,嘴里嘟囔着“也不知道这洗衣机还能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