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太宰治见面的时候吗?”
“嗯。”
织田作之助看上去有点困惑,不过月下未来的表情很坚定,他问:“很重要吗?”
月下未来点头,“抱歉,我会在稍后向你解释一切。”
得到了这样的答复,织田思考了一下同意了,他开始回忆起几个月前的那场相遇。
对织田来说,那可能的确不是一件非常特别的事,只是在交易途中意外遇见了黑手党的首领,又意外的开始了一番闲聊。
对这个男人来说,这可能比较少见,但并不特别。
于是他也这样平铺直叙的叙述了他们的对话内容,确实只是一些闲聊,类似硬豆腐怎么好吃之类的,对方恭喜织田拿到了小说新人奖,然后试图让织田放下敌意,他看上去跟织田表现的很稔熟、或者说他试图表现的很稔熟……
这的确不太一样。
在织田作之助描述中的太宰治,看上去不太像是个黑手党首领,而像是个试图邀功的孩子……他想要跟面前的男人成为朋友,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一边忍耐着想要跑开的冲动,一边又想要多留一会儿。
虎杖悠仁趴在桌子上乖巧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最后他说了再见。”
月下未来:“他中途有给你过什么吗?”
织田作之助摇头。
月下未来沉默了一会儿,将自己在中岛敦和芥川那里拼凑出的情报告诉了他。
……关于书,关于太宰治,关于除此以外的其他世界。
他不能确定这是否是必要的,在太宰治已经死去的现在,再把这些告诉织田,真的是必要的吗?
但既然织田询问了,月下未来觉得他应该是有权知道的。
说完后,这个看似木讷的男人看上去有点吃惊。
“原来我们真的是朋友吗?”
“应该吧。”
“听起来很不真实。”
“抱歉。”
织田皱起了眉头,并不是不满或不高兴,他看起来非常的困惑。
“……我有那样的价值吗?”
生活像不停旋转的车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时间总在不经意间飞速溜走。
织田作之助再怎么回忆,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也尽是些无趣的小事,吃饭,工作,收养了一些孩子,成为一个三流小说作家,他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不满,但这哪里又有能让人付出一切竭力挽回的价值。
他接受了自己原本注定会死的命运。
沉默间,五条悟轻灵地从楼梯上跳下来。
他看上去比之前长高了一点点,但14岁和13岁并没有太多根本性的区别。
纤瘦的少年安静的走到月下未来身边,虎杖悠仁无声的对老师打招呼,五条悟拍了下他抬起的手,然后动作自然地挤进了月下未来的怀里。他好像对这种、可以把自己完全塞进恋人怀里的体型很满意似的,表情惬意的拿着月下面前被打开的可乐喝了一口。
虎杖悠仁:“……”
月下未来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五条悟在室内只穿了一件米色的卫衣,少年刚活动过的身体散发着灼热的温度,他将后背紧贴在恋人胸前,月下未来往后挪了挪位置,又被不满的拉住了手臂。
两人双目相对,月下未来妥协了。
五条悟心满意足地拉着恋人的手臂搂住自己,少年的蝴蝶骨轮廓分明,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生命的温度在此产生了鲜明的存在感,微微填补了月下未来刚刚因谈论死亡带来的冰冷错觉。
他隔了一会儿才察觉到虎杖和织田的视线,月下未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把话题导回正轨:“太宰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难得对一个人产生了好奇。
虎杖悠仁:“黑手党boss?”
“冷漠的混蛋。”五条悟举手。
织田作之助:“孤独的小孩?”
面对三张吃惊的脸,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老师刚刚去做什么了?”虎杖悠仁看五条悟。
“正事。”五条悟趴在桌子上。
月下未来:“?”
虎杖悠仁歪头,六七岁的小男孩眼睛清澈干净,看上去十分可爱。
五条悟:“找找看有没有『书』。”
所有人都看着他。
“没有。”五条悟用六眼做担保,“这里也没有『书』。”
月下未来当然不会怀疑五条悟的判断,但这意味着事件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他叹了口气。
织田看上去才明白:“因为太宰是上一任持有者,你们觉得他会将书放在我这边……是吗?”
“抱歉。”
织田摇头,“如果那个人真的把我当朋友的话,他反而不会这么做吧。”
“为什么?”
织田抬头看向旁边的橱柜,那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一些可爱的水杯。
“我家有16个孩子。”
虎杖悠仁倒抽一口凉气。
“我很多时候没办法对孤儿放着不管,这些年带回来了很多孩子。”织田说,“如果他真的是我朋友的话,知道我的情况,绝对不会将这种危险品带来的才对。”
三位咒术师面面相觑。
确实。
这很有道理。
如果是月下未来的话,也不会将危险的咒具放到家里有小孩子的朋友身边。
但这样的话,线索就彻底断了。
沮丧间,月下未来注意到五条悟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五条悟抬头对他眨眼,把手里的书放在了桌子上。
几个人视线集中过去。
浅色的书封上印着纯黑的两个字€€€€《俗世》,作者:织田作之助。
月下未来经过同意后拿起来翻了下,是个短篇小说集,腰封上还挂着宣传的横条,写着今年新人赏的宣传标语。
织田:“……是我的小说。”
五条悟没诚意的道歉:“抱歉,看着挺有意思的,就拿下来了,能借我看看吗?”
织田很大方的送他了。
他将几个人送出房子。
门咔地一声锁上,五条悟牵着虎杖走在前面,月下未来和织田作之助慢慢在后面跟着。
“你没事吗?”
织田作之助看他一眼。
月下未来:“你看上去有点难过。”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会儿。
然后他再次说起了之前和太宰治的那场见面。
只是和之前单纯的叙述对话不同,这次他加入了更多的感情色彩。
“见面的时候立场不同,我没什么可后悔的。”织田说,“但现在想来,我也许该更宽容一些……”他思考着,“他向我告别,说‘有可以说再见的对象的人生,是不错的人生。若对方有能为那样的再见而感到悲伤,就更不用说了,不是吗?’”*
“你怎么说?”
“我跟他说是。”
几人走在小巷的阴影中。
五条悟和虎杖悠仁蹦蹦跳跳的迈出小巷,一步迈进阳光中。
“但我也许不该这么说。”这个沉稳的男人语气平和,“这是现在才会有的想法,他来见我,向我告别,是不是希望我能挽留他呢?”
月下未来:“你是说……”
“他也许是在向我求救。”男人的影子在阳光中拉得很长,他说,“如果我当时能拉他一把就好了。”
“但你们当时还是敌人。”
“是啊。”
“所以你绝没有理由去挽留他。”
“……是啊。”
月下未来拍了拍他的肩。
“那个人一直注视着一个虚假的幻影,一个想象中的朋友。”织田作之助说,“到最后又独自一人死去。”这个成熟的男人面上露出一种细微的失落,像是在为一位朋友而感到悲伤,“我只是觉得,假如他真的是我的朋友,这也太过悲惨了些。”
悲惨吗?
月下未来倒是能理解太宰治。
要是他成了罪恶的黑手党,而他的朋友是个收养了很多孤儿的好人,他也不太愿意去打扰朋友。
那个道理是怎么说的?
不要把危险品放在孩子旁边。
黑手党首领不就是最大的危险品?
织田很快收起了那丝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