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详细调查凌宿的生平，越细越好。”
为了能赴周末的约，阴致逸特意换了班次，得益于凌宿不争不抢的温润性子，根本没让阴致逸多费口舌就把原本周三假期改成周六。
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在学习怎么让凌宿的声线向自己原本的身体靠近，事实证明他在这方面天赋不错，亦或者原本就是模仿自己，除了音色几乎没有什么需要更改的。
他把手机里的电话卡换了另外一张，输入记忆中的号码点击拨打键，很快低哑的女声就透着疑惑地询问了一声。
“你好？请问是……”
“是我。”阴致逸谨记学习时的要点，模仿他曾经沉沉的音色，尾调微微上扬，说不出的好听。
那一口烟嗓的女生似乎没想到会出现这道声音，哪怕知道自己这个电话号码的人不多，但当猜测得到证实时，她的手一个打滑，差点没拿稳，不可置信道：“阴总？您、您不是……”
“我被他们阴了一道，呵……秋家父子为了得到我手里的海悦集团股份，还真是不择手段啊。”阴致逸面不改色，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饱含仇恨，低声嘲弄道。
对面的女性名叫小李，从小就在计算器上展露无与伦比的天赋，可惜家境贫寒的她根本连活下去都成了困难，是阴致逸帮她找到了失散的哥哥，并暗中资助其完成学业，可谓是再造之恩。
这样一个人选是他精挑细选的，技术够硬，并且深得秋意远的信任，在他一步步动摇秋意远的信任后，有很大的可能找到小李，届时一切自然顺理成章。
小李由于脱颖而出的技术让秋意远另眼相看，但又接触不到绝对核心，对于阴致逸死亡的消息只能从外界听到，只要没有亲眼见到尸体，阴致逸自觉他还是能忽悠一下对方的。
不过，小李显然没有因为相似的声音就全部相信了阴致逸的说辞，哪怕这道声音她几乎刻在灵魂，依旧持着怀疑的态度询问了几个问题，又对过暗号后才松了口气。
“阴总，您要我帮您做什么？”小李脸上难掩喜色，哑着嗓子问。
“等到秋意远找你的时候，你联系我就好，打我现在这个号码。”阴致逸简略地吩咐，确认对方并不知道实情，真以为自己的死讯是秋家父子营造的假象后，这才从容地起身准备赴约。
两个人虽然对恋爱都一窍不通，但依葫芦画瓢总是懂的，阴致逸从凌宿的衣柜里挑了件白色衬衫，又从楼下花店买了束红色郁金香，这才开着车往事先定好的餐厅。
如果不是秋意远担心被秋同甫发现不对劲，阴致逸这会开往的方向可能就是秋家主宅了，以他的猜测，秋同甫现在的精力根本没心思听这些琐碎小事，除非阴致逸跳在他的脸上公布与秋意远的关系。
“差点忘了，秋同甫那么在意子嗣传承的老古板，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现在喜欢男人了。”阴致逸指尖轻点方向盘，发散思绪的时候突然想到，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要不是对方活不长了，他接下来的乐子就不是秋意远，而是看着秋同甫被逆子气得怒目圆睁，偏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了。
阴致逸到达餐厅的时候不到十一点，偌大的餐厅落地偏僻，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在门口朝他点头欢迎，他微微笑着响应，随后才在厨师的引导下赶到厨房。
特意选了这处环境幽静的地方就是满足秋意远的要求，老板几乎把能放假的员工都放了，在凌宿给予了不菲的报价后，连同厨师辅助帮忙做菜的要求都同意了。
秋意远找好停车的位置后，就让跟随在身边的保镖在外面等着，他左右环顾了一圈，见几个员工明显不认识自己，在欢迎声过后就由礼仪小姐领着往包间走去。
这一段路并不漫长，但自上次医院分别后，两个人已经有几天不曾见过面，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秋意远仍有疑虑，并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凌宿。
他抿了抿嘴角，心口跳动得平时要快些许，迈向包间的步伐不变，很快礼仪小姐就退了下去，秋意远犹豫了会，选择打开包间的房门。
砰€€€€
四散的礼花漫天洒落，自半空中飘零，徇烂多彩。
骤然响起的爆裂声让秋意远往前走的动作停滞，他看向面前手持小巧礼花筒的凌宿。
对方白皙的脸上沾染了点彩色的碎纸，那双似夜空般神秘宁静的眼眸与他对视，含着淡淡的笑意，一如既往的能够撩动他的心弦。
“庆祝我们交往第九天快乐。”阴致逸唇角勾起，把手里的礼花筒放在一边，随后上前跨了一步，动作自然地替秋意远扫了扫肩头和碎发上的彩带，悠悠道：“怎么不说话了？”
秋意远原本以为所谓的庆祝就是为了见面随便找的借口，没成想凌宿居然真的用心准备了，就连地点都颇合他的心意。
尽管对礼花有些嫌弃，但当那个手持礼花筒的人成了凌宿时，一切又变得顺眼起来。
“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是来庆祝的。”秋意远眼底划过一抹淡淡的暖意，在见到凌宿的那刻，什么怀疑都被抛之脑后。
哪怕凌宿说一切都是巧合，意外看见阴致逸的字帖后随意临摹而已，秋意远觉得自己八成都会信。
他在出门前刻意审视了自己良久，为的就是以最好的状态去见凌宿。
料想中的不自在，甚至是厌恶都不存在，他犹如掉入了名为凌宿的陷阱，当看见那个人时所有的忧虑都不复存在，何况一切并没有定性。
秋意远还需要等待那份鉴定结果，以及凌宿是否接触过阴致逸的证据，但那些都不重要，就像他曾经在小巷子里说的那样。
凌宿为什么会来不重要，秋意远只知道他冒着危险救了自己。
“不是说了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有意义。”阴致逸偏头温柔了眉眼，细细地打量着眼前与自己仅有一步之遥的男人。
在不久前两个人还是大众眼里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尽管秋家实际上并没有收养他，但长久仇视自己的人突然成了恋人，那种微妙的感觉自不必多说。
阴致逸细致入微地观察着秋意远，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微小的变化，奈何并没有看见自己想象中的疏离与怀疑，似乎依旧是那个沉浸在他所编织的温柔陷阱里的人。
他突然有些失望，但表情控制极好的阴致逸并未让自己的情绪外露。
覆着薄茧的修长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秋意远的脸颊，不出意外地感觉到了对方的颤抖，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秋意远脸上逐渐泛起的潮红，那冷淡的眼眸游移，情欲勃发。
“这个送你。”阴致逸轻笑一声，随即放开了身体已经僵直的人，将放在包间角落的红色郁金香递到秋意远面前，他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刚刚就算做更过分的事情，对方都不会反抗。
脸庞上轻抚着的手脱离，炙热的温度随之跟着一起消失，秋意远说不出的失望与欲求不满，但内敛的性子让他选择咬了咬舌尖清醒过来，宽大的外套遮住下|身，视线重新落回那束鲜艳漂亮的红色郁金香。
“这是礼物？”秋意远颇感意外地接过那束红色郁金香，他其实对鲜花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但由于凌宿赋予了它不同的意义，秋意远的目光停驻在花束上良久。
“算是，不过我准备了别的礼物。”阴致逸轻轻颔首，拉过一旁的椅子让秋意远落座，从容地坐在他的身侧偏头反问：“你知道红色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吗？”
“什么？”秋意远有些受不了与凌宿这么近距离的对视，他脱口追问了一句，那股驱之不散的紧张感才淡了不少。
“那你回去的时候查查。”阴致逸笑了笑，并没有回答秋意远的疑问。
得到这样的答案，秋意远眼底划过一抹错愕，他见凌宿是真的不说，当下就拿出手机查询了起来，很快一行字就映入眼帘。
如果一个人送你红色郁金香的话，那大概率是爱的告白哦，它代表着喜悦、热烈的爱。
怀里抱着郁金香的秋意远心情说不出是雀跃还是什么，他没忍住又瞥了眼那束郁金香，随后才侧过脸看向身边的凌宿，向来坦荡从容的人抵着鼻尖轻咳几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这算是什么？”秋意远深沉的眼眸逐渐泛起波澜，没来由地勇气让他与凌宿对视。
他一瞬不瞬地打量着面前难得害羞的人，几乎很难把眼前的凌宿与前几天他猜测中居心叵测的人联想在一起，那种落差感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虚幻。
“告白，我想应该弥补一次，不过当面说还是有些难为情。”阴致逸入戏过深般耳尖发红，语气复杂的程度一时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害羞还是欣喜。
他惟妙惟肖地扮演着凌宿初次告白应该有的神态，那双躲避的清亮眼眸逐渐坚定，一字一顿地说着，犹如庄严的宣誓：“我想慢慢向你奔赴。”
凌宿低沉悦耳的嗓音似乎穿透心扉，让秋意远的心跳近乎停滞了一瞬，他与对方相触的视线有片刻的失神，而那段话不断在耳畔回荡，仿佛蛊惑人心的妖魔，让他难以自拔地怦然心动。
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人，会因为是恋人主动告白而想弥补一次回来，会害羞难为情，但深情坚定，这样的凌宿又怎么可能会居心叵测呢？
“如果这世上能有一束永生花，我希望是它。”秋意远削薄的嘴唇动了动，抱着郁金香的动作小心翼翼。
他想留住黑夜中的一抹天光，想留住这份热烈的爱，留住凌宿，为此哪怕是付出巨大的代价。
秋意远低沉的声音说不出的深情，阴致逸一双漆黑眼眸流连在他身上，略有恍然地拖着浮夸的语调‘啊’了一声，不紧不慢道：“做成标本？”
秋意远嘴角不着痕迹地抽搐了几下，选择把话题就断在这里，他凝视着身旁面如冠玉的人，俊朗的脸上多了丝郑重：“我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嗯？是什么？”阴致逸适时地露出些许期待，微笑着问。
“等好了再送给你，在此之前你可以慢慢猜。”秋意远学着对方刚刚让自己回家查查的语气调侃。
秋意远指的礼物自然是那部损坏送去维修的手机，不过这仅算是附赠的礼物之一，他打算找人评估后买下一间私立医院送给凌宿，对方的生日就在三个月后。
“好。”阴致逸没有继续追问，这才拿起筷子温声道：“吃饭。”
秋意远被这句话拉回了思绪，后知后觉时间逼近中午十二点，而他们的肚子尚且空空如也，便打算夹菜，谁料在瞥见那几道菜式后，迟疑了。
“这家的菜……”
“不喜欢吗？”阴致逸问。
他实在没有那个做菜的天赋，之前在夏挽诗出租屋里的饭菜不是快餐就是外卖，或者楼下餐馆打包回来的，要不是在系统的帮助下融合了凌宿的部分技能，烧出来的菜能不能见人都是个问题。
盯着凌宿微微眯起的眼睛，秋意远突然悟了，他眉梢一扬，昧着良心改口：“很喜欢。”
柠€€市的秋天格外清爽，林荫道上的落叶在半空中飘零，阴致逸与秋意远并肩走在路上，轻声笑语不时响起。
他送给秋意远的礼物是一幅以秋意远为模特的油画。
本该冷峻的脸庞上被他画出淡淡的柔情。
虽说本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与凌宿做出区别，但阴致逸依旧厚着脸皮说是希望心爱的人能够多笑笑。
在接连去了几个地方游玩后，夜幕悄然降临，阴致逸送别了秋意远，这才重新坐上车去闭目养神。
回忆起对方离开时的模样，阴致逸其实能意会到他想要牵手的渴望，但这显然对于自己接下来要看的好戏并没有什么作用。
秋意远既然不好意思提出来，过于在意他的看法，阴致逸当然是不顺着对方的心。
“额外的服务，是要收费的。”阴致逸倚靠在车座上，精致的脸庞半边隐匿于夜色下，喉间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笑，让人捉摸不透他此时的意图。
经过这次阴致逸连哄带骗的约会，秋意远似乎真的把心里怀疑的种子淡下去不少。
他重回海悦集团的时间并不长，哪怕以自己的能力和众多副手帮衬，依旧忙得脚不点地，不断安慰等到一切步入正轨就会好起来了。
不过，当你把一个人放在心上的时候，哪怕再忙，只要能接触到电子产品，秋意远都会及时回复凌宿发来的信息。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两人联系的频率更甚，那副油画被他安置在床边，方便随时睹物思人。
对于秋意远而言，忙完所有事情，入睡前的那几十分钟与凌宿通话就是一天最为惬意的事。
可惜秋同甫的病每况愈下，他很难抽开身和凌宿见面，好不容易得来的几次机会，对方的一个眼神就会让秋意远酝酿许久才伸过去的手僵住。
在这样连轴转的作息下，秋意远几乎快要把送去鉴定的笔迹和调查凌宿的事情忘在了脑后，直到手底下人将所有的数据和结果摊在眼前。
秋意远对于结果其实已经不在意，不管凌宿模仿阴致逸的原因是什么，他都不会选择追究。
不过东西都送到眼前了，要是能顺便弄清楚背后的缘由也并没有什么坏处，倘若看不出什么，他会选择相信凌宿，主动询问。
把那份弥封的笔迹鉴定结果放在一边，秋意远更好奇凌宿的生平，虽说调查对方的情况似乎不太妥当，但怀揣着更了解恋人，好对症下药的心思，秋意远还是把那份数据打开阅读了起来。
从人际交往关系到个人爱好全都事无巨细地罗列在秋意远的眼前，仅从文字上来看，与他现在见到的人并没有什么差别。
凌宿的家庭关系极为简单，父母双全，爷爷在十年前早早去世，奶奶退休在家养些花草，往上三代人都是与医学沾边的。
凌宿从小就被赋予厚望，成绩优异，性格温和，五官更是专挑父母的优点来长。
秋意远把手底下调查来的那些喜好全都默默记在心里，欣赏了一番不知从哪里来的试卷才往下面继续看去。
从身边老师同学的评价就能得知，凌宿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缺点，除了在艺术上的天赋实在匮乏。
“匮乏？”秋意远皱着眉头对这个评价并不认同。
早在夏挽诗的琴房里他就听过对方的演奏。
哪怕是夏挽诗这样学了十几年钢琴的人都稍有逊色，而送给自己的那副油画尽管称不上什么大师之作，但也算技巧精湛，怎么也与艺术天赋匮乏沾不上边。
秋意远翻看下一页，目光突然凝固住了，只因为上面提到过凌宿并没有任何学习绘画的经验，更没有表现出在这方面的天赋。
“怎么可能……”秋意远倒吸一口凉气，艰难地侧过脸来看向自己床头挂着的那副惟妙惟肖的油画。
不仅是过往关系不错的朋友们这样评价，这份资料上还附送了凌宿在医院周年庆上台演奏钢琴的链接，只要登录医院官网就能找到那条五月份才上传的视频。
“不会绘画，钢琴演奏的水平只能算是初学者。”秋意远面无表情地念着数据上的这段话，与他知道的凌宿背道而驰。
而说出这些话的无不是凌宿的同学、朋友、同事，在给了钱封口的前提下，他们没有理由说假话，且事先没有串通还能口供如此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