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蜚沉进厕所里吧!都是他惹出来的。”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蜚被挂在了调查局后院的旗杆上,激动地人群包围着他。旗杆底下已经堆满了柴火,人群已经在讨论烤全牛要用什么味道的调料搭配了。
蜚哭嚎着,但他的嘴已经被堵了起来。
远处,是沉默且悲痛的菌人。
最终是司渊亲自出面调停,他向菌人一族表示了诚挚的歉意。那可能是司渊一生里唯一一次低头。
菌人接受了道歉,但他们拒绝再继续为这群不知好歹的神兽服务,他们想要去寻找新的家园,一个没有不公和漠视的家园。
蜚最终活了下来,据说是因为司渊大人不爱吃牛肉。但他被判处流放,他被要求负责菌人一族的安全,需要驮着菌人一族去寻找新的家园。
临出发前的那一晚,菌人们在蜚的牛背上敲敲打打了一整晚,而蜚也痛哭了一整晚,那真是一个吵闹的晚上,吵闹的陆青舟现在想起来还会感觉到头疼。
菌人最终在蜚的背上建成了一座微型城邦,里面有微型的城堡和街道,有学校和医院,这将是他们暂时的家,一个始于流浪的家。
菌人离开以后,外来户口调查局有整整一百年没有再请过保洁。
陆青舟后来在书上看见了一个词:PTSD,意为创伤应激综合征。陆青舟觉得可能整个调查局都得了保洁PTSD。
后来外来户口调查局在一百年的光阴里,变得越来越脏,越来越脏。直到那积灰程度已经严重到全局的人都受不了了,这才开始重新招保洁。在那之后招进来的就是陆仁。因为菌人的事,没有人敢再轻视陆仁了。
看着被抓起来的陆仁,想到因为菌人的死亡而带来的那场时间日久的战争。
陆青舟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死也要保护陆仁。”
而此刻被吊在半空的陆仁,此时正在“阿巴阿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并且准确无误地拖了陆青舟的后腿。
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先做一个自我介绍,紧接着来一句:“都是同事,你能救救我吗?”再然后痛哭流涕地哀求陆青舟救他。正当他纠结着该怎么开口的瞬间,他就看见浑身燃烧着青色火焰的陆青舟,挥着剑冲了上来。陆青舟一跃而起,飞身上天,然后自上而下一剑劈开了缠绕着陆仁的黑色触手。
陆仁心里想着:“太好了,他愿意救我。”同时做好了摔个狗吃屎的准备。
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陆青舟揽着他的腰稳稳地接住了他,甚至面无表情地,用他高贵冷艳的脸,说了一声:“你没事吧。”
尽管陆青舟的目光直视着黑袍人,并没有看陆仁。但是并没有第三个人在场,所以这句话无疑是对陆仁说的。
陆仁:???
第17章 罗€€鬼市(五)
陆仁还没有不知好歹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追问陆青舟为什么要救自己的地步。他就像一只鹌鹑一样静静地窝在陆青舟的怀里,等着被放下来。
陆青舟却出奇地好像没有放他下来的打算,他保持着单手揽着陆仁的姿势,把一柄黑剑舞得虎虎生风。
陆青舟身上的火焰也蔓延到了陆仁的身上,但是奇异的是陆仁并没有感觉到灼热。
陆仁好奇地抬起左手观望了一下,这火焰与皮肤之间有一段真空的距离,显然陆青舟并没有打算真的让陆仁进行一次人肉烧烤。
陆仁可以说是被保护得很周全了。
陆青舟虽然看着瘦削,其实全身都是腱子肉,一双臂膀更是硬得像两根钢筋。他坚硬的长臂在陆仁腰上一揽,正好紧箍着陆仁的胃,再加上他游蛇般的走位,让陆仁的胃里翻江倒海。
陆仁想吐,但他不敢。
安静如鸡。
黑袍人逐渐不敌,他变慢了。
恰巧此刻陆青舟为躲避刚刚的一击,跳跃到了附近一所商铺的屋檐下。
黑袍人的触手开动了机智的小脑瓜,它决定声东击西。于是,一条触手快准狠地冲向了陆仁。在陆青舟为了救陆仁挥剑砍向它的同时,另一条触手用力地拍打在了商铺的屋檐上。
脆弱的店铺可经不起这力破万钧的一击,不负众望地塌了,下落的木石碎片直奔着陆青舟和陆仁而去。
当然,这并不能伤到陆青舟。
围绕着二人的火焰直接把木石砖块烧了个干净。但石块落地扬起的巨大烟尘还是让陆青舟的视野被遮挡了一瞬。尽管只是一个瞬间,但也足够黑袍人逃走了。
尘埃落定之后,原本黑袍人站立的地方躺着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的面目十分狰狞:杂乱的短发,浓密的眉毛,高耸的眉骨。最可怕的是那张嘴,他嘴角的一侧向上裂开直到耳际。此时虽是昏迷状态,但依然微微张开,可以看见里面细密且尖锐的鲨鱼牙齿。他仅穿着一件开衫背心,可以看见胸口袒露的黝黑皮肤。
这是一只男性罗€€。
陆青舟只看了一眼,便熄灭了身上的火,道:“被他跑了。”
陆仁心里直犯嘀咕:“人不就躺在那里吗?难道脱了衣服陆组长就不认识了?”
当然,他没胆子说出来。
陆青舟似乎看出了陆仁心底的疑惑,竟然还耐心地向他解释:“墟骸并无实形,刚才只是依附在那只罗€€身上罢了。”
他边说边把陆仁放了下来,终于能脚沾地并且离开陆青舟的“钳制”,陆仁感觉自己可算是活了过来。
陆仁这才明白,原来黑袍人身上的那阵黑雾才是本体,叫做墟骸。而它明白自己打不过陆青舟,所以趁着陆青舟被遮住视线的时候逃跑了。
危机解除,陆仁乖巧地向陆青舟鞠了一躬:“感谢陆组长的救命之恩。”
陆青舟只是冲着陆仁微微颔首,不欲多言。
而陆仁搜肠刮肚,想穷尽他并不扎实的文学功底憋出两句溢美之词,好与陆青舟寒暄几句。
他憋得脸都红了,嘴里也没能蹦出一个字。
却在此时,空中传来异响。
一道直冲天际的黑色烟柱,直直地蹿入了天上的那片汪洋之中。
平静的水面被破开,因为外力原因,水中形成了一条巨型的中空的隧道,有一条鲤鱼恰好在黑雾经过的路径上,竟然直接被打了个对穿,从海中一路下坠,直接脱离水面掉了下来,砸在了远处的一家商铺房顶上,把房子压塌了。
鬼市的人们开始尖叫。
见此情形,陆青舟的脸色霎时变了,他伸手往陆仁头顶摸了一下,而后快速说道:“那只墟骸逃跑的时候,扭曲了归墟与北冥的界碑,鬼市要塌了。这簇离火可以暂时保护你。快走。”
紧接着陆仁就看见陆青舟直接飞了起来,一路冲着那海中的空腔隧道而去。
离火?
陆仁眨了眨眼睛,一瞬间没能消化陆青舟留下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感觉自从被陆青舟摸过头顶以后,视线就隐隐约约变亮了,就好像他的头顶多了一盏灯一样。
等等,也许不是好像。
……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行走的火炬,陆仁。
吐槽归吐槽,陆仁可不敢在这个地方多耽搁,于是跑步出发,启程前往写着“罗€€鬼市”的牌坊,边走边左右张望寻找焦侥的踪迹,毕竟是一起来的,一个人逃跑不太好。
还真的让他找到了。
焦侥在爬塔。
那塔是整个鬼市最高的建筑,就在陆仁前往牌坊的必经之路上。
焦侥正在塔的外立面上往上爬,爬了有一米多了吧,正好与陆仁的眼睛齐平。奋力攀爬的焦侥,在使着吃奶的劲往上爬的同时,看见了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的陆仁。
面面相觑。
……
如果生活是一部恐怖片,陆仁一定是主角。
他深觉在这空间崩塌的时候,他还带着焦侥像逛景点一样拖拖拉拉爬楼梯的行为简直是作大死,但他架不住焦侥的哀求。
焦侥赌咒发誓他的表妹一定被囚禁在塔顶,并表示救不回表妹他一定不走,干脆让他跟表妹一起死在这里吧。
陆仁有一瞬间很想走,但他脑海中冒出一个声音:“焦侥是我带进鬼市的,真的要丢下他自己逃命吗?他的脚程可能一辈子都跑不出去了。”
陆仁败给了良心。
陆仁看了看头顶的天空,陆青舟已经小得像一个点了,他正站在那水中隧道面前奋力补救。
应该,还有一点时间吧。
恰好此时,塔门因为年久失修,自然脱落在两人面前。
焦侥看看锁,再看看陆仁。
眼泪汪汪。
……
身体素质好可能算是陆仁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在塔内的楼梯上飞奔。
顶层到了。
高塔的顶层并没有人,只有落满灰尘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和随风飘荡的白色纱幔。
陆仁刚想安慰焦侥。
就听见焦侥在耳旁说道:“表妹在那里!”他指着高塔外围的凭栏这么说道。
那里什么都没有。
理智告诉陆仁,现在就回头赶紧跑还来得及。
但是心里有个声音说:“但他等了两百年了,让他确认一眼的时间总是有的吧。”
也许造化确实无情,因为它永远只提供选择题,然后看着苍生各自奔赴宿命。
陆仁站在塔顶的围栏处,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天上的海水。
这里与陆仁刚刚看见的景象已经大不相同了。
那海水空腔化成的隧道已经变成了黑色,正在在向外扩张着黑色的海水。
天似乎裂开了,不对,应该说是海被分开了。
冒着青色火焰的陆青舟看上去像一只正在坠入大海的萤火虫。
一个个巨大的黑色水球从空中坠落,落在鬼市里。被水击中的人就像被吞没般就此消失了。
这是从归墟远道而来的水,预示着万物的终焉。
陆仁听着塔下传来的哀嚎,看着光芒渐渐式微的陆青舟。突然从内心深处感到一阵恐惧。
“我要死了吗?”他这么无助的想着。
“表妹!”陆仁听见肩膀上的焦侥这样喊到。
他看见焦侥生出手,想要拥抱天上海中那轮即将沉没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