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甜见他嘴角出现弧度,便笑着问:“谢老师觉得怎么样?”
他点头:“非常喜欢。”
再看田甜拿来的资料,是关于一部电影的。
《最后十日》
猛地一看,并不像抗战影片的名字。但细品下来,又透着股紧张感。
如果结局大团圆,“最后”两个字便代表着希望。如果这电影是悲剧收场,那么“最后”两个字就藏着绝望。
谢之往下读简介。
【1945年夏末,在日本投降的前一个月,我国个别地区战况依然激烈。侵华日军为了取道撤退,加足火力开路前行,所到之处,是变本加厉地烧杀掳掠。本故事就发生在南方一个小镇€€€€为了阻止日寇逃窜,也为了保护家乡不受践踏,当地十五个有志青年组织起来,在城楼上自发抗敌。他们靠着顽强的意志,仅用区区土枪,与日军抗衡十日之久……】
后面还有一段长长的文字介绍,说这个剧本取材于民间真实的抗战故事,当地还设立了纪念馆。
居然是真实发生的,谢之叹服。
那个年代的人,意志何其刚强。
田甜在一旁说:“谢老师,这个故事特别感人,光看简介我都觉得热血沸腾。”
谢之:“是的。”
“您如果有空,这两天去见见吴子明导演。”田甜不放心地叮嘱,“范文韬特别喜欢这个本子,就差给吴导跪下了。可主角是个知识分子,他一副硬汉形象不太搭。还有苏子扬那个心机boy也在争取,他现在跟方姐走到一起了,可别再出什么馊主意坑你。”
谢之算算这周快结束了,“那好吧,安排到下周一。”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等田甜一走,玉婵就从楼上飘下来,“我好崇拜你啊,要演大英雄了。”
谢之提醒她:“我只是个演员,你崇拜英雄就够了。”
玉婵翻着剧本,摇头叹息,“我有点后悔了,早知道把那些电话全都拦下来,让你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拍戏上。”
“……”谢之说,“你都筛得只剩下两个了。”
玉婵理直气壮,“那些想靠着改风水走捷径的,做了缺德事遭了报应的,都不值得帮!就算要帮他们,也得耗一阵子再说。”
这女鬼是红衣厉鬼,却难得的是非分明。
再者,谢之觉得全部揽下来,工作量实在太大。
而玉婵留下的这两家,一个是经常梦到死去的亲人,但始终听不到对方说的话。另一个是晚上总是被鬼压床,都精神衰弱了。
临出发前,谢之拿出陈依娜给的面罩,看了十秒之后,又默默地收起来,戴上原本的墨镜和口罩。
本来就是不想引人注目。如果带上这种只露出眼睛的面罩,怕是会成为人群中最惹眼的哪一个……
他在打车软件上叫了个车,下午进了市区,按照对方提供的地址,来到第一户人家。
目前他的手机号码还没有大幅扩散。陈金平的圈子里,都是非富即贵,这家也不例外。虽然住在市中心,但独门独户,是个有些年代的花园洋房。
这家的主人名叫陈桐,是陈金平的远房亲戚。父亲是从政的,他自己则担任本市某杂志社的总编。
谢之到了以后,家里却只有一个老太太。
房子是古典欧式风格,当中透着浓浓的书香气息。谢之问:“就您一个人在家?”
老太太解释说,“先生,电话是我打的,陈桐是我儿子……唉,他不信这些。”
“既然不信,他又为何会做那种梦?”
寻常的魂魄,只能依靠残留的灵力入梦交流。但不信鬼神的人,精神层面会多一层屏障,怎么给他托梦?
除非那是厉鬼。
但老太太叹了口气,“是我做的梦啊……陈桐跟他爸一直不和,长大之后就早早搬出去了。他爸走了以后,他就把我接过去照顾。这两天家里装修房子,我们就又搬回老宅来了。然后我晚上做梦,总是看见他爸站在床边,指着床头说什么,可他影子太模糊了,我看不清楚,更听不明白。”
不是厉鬼就好。
看来是陈桐父亲的魂魄即将消散,急着表达什么。
谢之问老太太:“您这床头有什么异样?”
“我左看右看,都没觉得哪不对劲。”老太太很无奈,“我告诉我儿子,他却说我迷信,胡思乱想。可我急啊,要是胡思乱想,我为什么之前不梦见,搬回来却梦见了?”
谢之点头,“您带我去看看。”
随后,他跟着老太太来到房间里,果然能感知到魂魄的微弱存在。而那红木大床的床头规规矩矩摆在那,别无异常。
谢之对老太太说:“等到了晚上,我把陈老先生的魂魄叫出来问问。”
老太太眼睛亮了一瞬,随即露出难色。
谢之问:“不方便吗?”
老太太低声说:“晚上他们就下班回来了,陈桐最烦封建迷信,不知道写了多少文章批判,他看见你会生气的。”她见谢之沉默,赶紧说:“先生,您看现在可以吗?”
“倒是可以,但白天魂魄非常衰弱。您需要找些香烛点上,而且这个房间,绝对不能见光。”
“好,我马上去弄。”现在是下午四点了,时间有限,老太太赶紧张罗。
等香烟在卧室中冉冉升起,谢之拉上窗帘,准备做法。
老太太不放心地叮嘱:“先生,您要快啊,我等会儿还得通通风,不然这么大的香味,我儿子也会问的。”
“好。”谢之也叮嘱她,“等会儿千万不要进来了。”
老太太满口答应着出去了。
谢之望着她略微佝偻的背影,轻轻叹息。人一老,做不了主的事情就多了。
整个卧室都昏暗下来,只有烛光照亮一隅。
谢之念了招魂咒,“陈老先生,出来吧。”
一个身影出现在床头,果然颜色浅淡,像是一碰就要散。
他背着手,板着脸,依稀是个正在生气的白发老头。
谢之问:“陈老先生,有什么事情不能释怀?”
“这个逆子。”陈老先生愤愤地开了口,声音却像是从远处传来,“固执得很!把床头挪一下就那么难?”
“你是说,那下面有东西?”谢之望向床头。
果然和床体之间有一道细细的夹缝。
谢之点头说:“好,我来帮你。”
陈老太太正在客厅里焦急地等着,忽然门锁转动,陈桐进了门。
她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陈桐狐疑:“妈,你紧张什么。”
“没事,有点意外。”陈老太太忙过来给他拿拖鞋,“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
“明天出趟差,今天提前回来准备。”陈桐换上拖鞋,忽然愣了一下,“屋里什么味儿?”
陈老太太立刻心虚了,“没……没什么。”
陈桐盯着她的神色:“你在家里烧香了?我不是说过,不许搞这种牛鬼蛇神吗?”
他循着香味走向楼梯,陈老太太随后追赶:“陈桐,你听我说呀!你爸爸他在我梦里……”
陈桐大声打断她:“妈,你老糊涂了吗?这世上是没有鬼魂的!”
陈老太太声音忽然低落下来:“这是你爸在世的时候,常说的话。”
陈桐皱起眉:“妈你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里,隐隐带上了怒意。
陈老太太忽然啜泣起来,似乎憋了很多年的话,都存在了眼角的一点泪光里。“算妈求你了,你心里还是有你爸的对不对?那为什么就不能信一次啊。”
陈桐沉默了一下,“信什么?信他其实是拿我当儿子的?信他撕毁了我的入职报告?还是信他跟我断绝关系?”
“你爸那是气话啊!”陈老太太抹了一把泪,哭着说,“你们老的也是,小的也是,怎么都这么固执!你爸有那么多法子拦着你进杂志社,把你送去当兵,让你一辈子在乡下当知青,哪个不好使啊?他最后不还是由着你了?你口口声声怪你爸,不还是听你爸的无神论吗?”
原本陈桐出于对母亲的尊重,还不反驳,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冷笑起来,“妈你说什么呢,无神论的人那么多,我怎么就是听他的了?”
他说完,忽然愣了一下,“门口有一双陌生男人的鞋,你是不是把什么二流子放进来了?”
陈老太太嗫嚅起来,“我……我就是想知道你爸到底在说什么,就请了个先生……”
“胡闹!”陈桐快步上了二楼,直奔陈老太太的卧室。
果然,香味就是这里传出来的,里面似乎还有说话声。
陈桐用力敲着门,“开门,否则我告你私闯民宅。”
但是根本没人理会他。
陈老太太追过来,慌慌张张地把他往后拽,“这位先生不让随便开门,你……”
陈桐不可置信地打断她,“你怎么这么大意,要这人手脚不干净,把什么东西偷走了怎么办?”
“不会的!”
说话间,陈桐瞧见门缝透出火光,他以为是要着火了,心里一急,用力一脚踹开了门。
谢之正在烧着一张写了字符的纸,猝不及防地被夺走。
“你在我家纵火,太过分了!”陈桐几脚踩灭了火,跑去拉开窗帘。
谢之面露不忍。
下午的阳光照进来,烧了一半的纸张升出浮灰。
陈桐拿出手机,冷冷的说:“我要报警!”
陈老太太赶紧过去拉谢之,“先生你快走吧,我们随后再说。”
但谢之没有动,拿出一样东西,“陈先生,你报警之前,请先看看这个。”
那是一枚钥匙,在阳光下亮出崭新的银光。
陈桐不屑:“江湖骗子的一贯伎俩,装神弄鬼?”
面对对方的咄咄逼人,谢之只是说:“请随我来。”
他一直走到楼梯转角台,陈老太太和沉着脸的陈桐拉拉扯扯地跟了过来。
这墙面上有几幅大挂画,都是仿制的西方名家之作。
谢之指着那副梵高的《向日葵》,“陈老太太,陈桐先生,这些都是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