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淄目光沉沉,盯着眼前一片白雾。
四周风动,他明明极有风范地策马前行,心中却有个声音犹豫地响着。
“师父,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别恨我,如果我不主动请缨,而是被父皇强迫而来,必然会给仙人谷带来祸患。”
“这件恶事,只能是我来做。”
他勒令将士们回过头去,“谁若敢偷看,就地格杀!”
虚空陷入静寂,他下了马,从袖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两枚€€来。
手心里仿佛有两弯月牙微微流光。
应淄盯着看了许久,才极为缓慢地捏起来,将其合二为一。
€€成为珏。
他说:“开。”
眼前白雾果然如绸缎似的,被无形的气流卷起来,飘然向两旁分离。碧草野花,山石流泉,渐渐露出本貌。
应淄望着这个变化,嘴角先是勾出一个欣喜的笑€€€€那是他六年来的家。
但马上,他的神情继续绷紧,迅速转过身。
几个带着惊奇目光偷偷观看,来不及转过身的兵士立时被他眼神捕捉到,赶紧跪下讨饶:“三皇子饶命!属下只是好奇!”“属下只是想看看您是怎么驱散雾气的!”
应淄沉着脸,“想?人生诸多失意,哪里容得你们想不想?”
他拔出手中剑,朝着这几个将士脖子上一一砍去,顿时尸首分离。
忽然有人朗声笑道:“三弟好狠的手段,不过是看一眼,就要取人性命。”
应淄神色巨变,往声源处看了一眼,顿时面如白纸。
“应……二皇兄!”
铜墙铁柱般静候的兵士们纷纷退后,自觉让出一条通道,二皇子应海从容走出,笑道:“三弟见了我,怎么怕成这样?”
应淄好半天才整好神色,朝他拱手:“我奉父皇之名命前来拜请神灵,二皇兄为何而来?”
“父皇疼你,要我跟来照应。”二皇子笑了笑,“我紧赶慢赶,所幸在入谷之前赶到,没有误事。”
应淄戒备道:“微末小事,无需劳烦二皇兄。”
应海负起手,仍是笑:“关乎父皇的,有微末小事么?”
应淄语塞,又想出一个理由:“是我失言,可是神灵师父不见生人,还请二皇兄退到山后扎营等候,待我将他请出来,再交给二皇兄。”
应海似乎被说服了,终于点头:“也好,你去吧。”
说罢,转过身,还真朝着来路而去。
应淄放下心来,也转过身,准备独自一人走进神仙谷。天空一轮弯月,空明澄澈,和他出谷时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眼神也极亮,明明打开的谷缝什么都没有。其中幽暗的夜色中,竟恍然有个穿白衣的影子对他笑。
紧接着,白衣人身后黑暗也镀上金光,那是龙椅的光华。
而龙椅上,身穿玄色龙袍的年轻帝王缓缓坐下,开口对万众高呼“平身”。
那就是他,应淄。
应淄嘴角扬起来,笑得满足。
可是眨眨眼睛再看,那里又成了空空如也的山谷。
应淄回过神,继续往前走,此时他的目光已经变得坚定。他想:如果我从这里进去,那些景象,会不会就是我的明天……
我将有天下,也有师父。
想到这里,他不禁再次勾起嘴角,但笑意才初见端倪,就蓦然僵住。
他喉咙中倒抽一口冷气,错愕地低下头,一截带血的剑锋插在胸口,而应海懒散的冷笑,在身后响起。
应海将一把剑从他后背穿到前胸,“你这野种,也敢回来与我争锋,不自量力。”
应淄踉跄一步,“你就不怕父皇知道……”
“父皇?”应海嘲讽地笑一声,抽剑。
应淄被他踢翻在地,鲜血满地,眼中仍是不可置信。
应海蹲在他身旁,轻声说:“你以为三军如今听谁的?但凡我一声令下,他们立时踏平仙人谷,这里一丝风声都带不回京城。”
“踏平……”应淄捂住胸前血洞,咳出一口血,“父皇还等着神灵指点长生不老,你……”
应海大笑,“什么神灵,不过是个山野术士!杀了便是,不足以带给父皇。”
应淄体力不支,倒在地上,他却露出了明了的神色,沉声问:“你……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把神灵带给父皇……你怕……父皇活得太久,你……”
“我可没说这些,都是你胡言乱语。”应海拿丝帛擦拭剑身,语气极为清淡。
应淄呆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居然撑着一口气站起来,连滚带爬地向山谷走去。
他嘶声叫着:“师父,快走!”
然而重伤之下,这拼命喊出的声音传不进谷中,只有离得近的应海能听见。
应海眼神骤冷,“找死。”
刚走出不到一丈,应海持剑追上,再次捅向应淄。这回极其精准,一下子刺中应淄心房。
应淄瞬间倒地,再也动弹不得。
他只能用两只眼睛看着山谷,“师父……对……不起……是我……”
是我错了。
我的家在仙人谷,此刻我想回去。
血色月光,和花灯一样。如果当初没有离开,今晚的师父,是不是又带我去了镇上看花灯呢?
我真的……想你……
师父……
应淄一动不动,彻底失去声息。
有亲信将士询问应海:“二皇子,三皇子已死,是否将他的尸体运回京城,送入皇陵?”
“他配么?”应海眼神彻底阴沉,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子。
透明液体倾倒在应淄身上,立刻腐蚀出一片白沫,青烟四起。
不消多时,应淄的尸身便化为血水,浸入土壤。
两枚合成的€€已经重新分离,随着应淄的手消失而零落在地上,应海看见,过去盯了片刻,一脚踢开。
“什么寒酸物件,是那个宫婢留给他的吧。”
那一枚€€就孤零零地落了单,藏在一块不易察觉的草丛后面。
直到大军压境,神灵闻声而出,在三军面前发出毒咒,他脚下踩着的,便是这枚€€。
神灵却不知道,他恨的人已经死了。临死前,是那般迫切地想见他,跟他说一声“师父,我错了”。
抱愧的人再也无法言语,怀恨的人也再不能倾听。
不久,神灵也死在山谷前,两丈之外,血迹未干。】
谢之放下手机。
也许是当初演的太投入,看完这一段样片,他觉得像是自己也死了一回。
原来何铮背着他,悄悄加了这样一段戏,那时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谢之借着神灵,真真切切地发泄了恨意。而何铮也借着应淄,说出了自己的无奈。
就算划花了小船,就算恶语相向,就算决裂,他也不想害他。
最终,他做到了。
谢之缓缓低头看,何铮还没醒,高挺的鼻梁像一座小山,在脸上落下倔强的影子。
只是一副安静的睡颜,谢之心里居然跳了一下。
刚才仿佛是透过这段视频,跟何铮说了一大段话,再看到本人,好像又隔了一辈子。
世界是被血染红的海与天,风浪都很安静。
谢之再次进入何铮的梦境,发现海滩又回来了。
何铮就站沙滩上。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宽松衣裤,两条腿笔直有力。
谢之静静地看了片刻,正准备上前,却瞧见何铮忽然张开双臂。
他在红色沙滩上起舞,时而弯腰,时而跳跃,动作大开大合,像是在拥抱全世界。他沉浸在这场无声的表演中,那个只会惊慌哭叫的残疾人仿佛从未存在过。
谢之的视野里,仿佛飞着一只蝴蝶。
他想,这就是何铮跳舞的样子?
这样的何铮,不用刻意微笑讨好谁,也不用摆出那些刻板的poss供摄像头拍摄。他是灵动的,是有魂魄的。
是最真实的。
何铮以一个流畅的旋转结束这场舞蹈,却一下子愣住了。
谢之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面前,离他仅有咫尺,直接占据了他的所有目光。
何铮却丝毫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惊喜地勾起嘴角:“是你。”
在梦境里,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也根本叫不出名字。
但他确定,他们认识。
谢之也没做多余的自我介绍,只对他说了三个字:“我敬你。”
何铮眼睛一亮,想问他是不是在夸赞自己的舞蹈,可还没开口,谢之就再上前一步,吻上了他的嘴。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断更是因为卡文,艾玛对不起!这段感情对我来说太难处理了嘤嘤嘤。我下一篇绝对要写个直接主动的老司机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