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铮被吓了一跳，连忙低头看，发现将要入睡的谢之已经睁开了眼。再瞧罗小绛，脸色变得格外苍白，手机屏幕朝下，被她狠狠地按在车座上。
何铮本来就对这姑娘刚才抢白谢之的行为不爽，现在又见她打扰谢之休息，终于按捺不住开了口。“喂，看不见别人在休息吗？”
“……对不起。”罗小绛心里过意不去，立刻道了歉，但终究气得不轻，嘴角都在抖。
谢之强行运转混沌的脑子，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便拍拍何铮的手，对罗小绛说：“没关系。”
空气重新变得沉默，好半天，罗小绛才慢慢拿起手机，摁灭屏幕，放进口袋里。
谢之望着罗小绛的方向，若有所思。何铮轻声问他：“还要十几分钟，再睡会儿吧？”
谢之摇头，进入大松山地界，他体内的灵力就自行流动，吸引着浩大的大松山灵气，眼下已经恢复许多。
他稍稍坐直，温声对罗小绛说：“罗姑娘，最近外面情形不妙，建议你还是不要上网看新闻，多陪陪明诚师父。”
罗小绛垂着眼睑，“谢谢你的好意，但还是算了，我……这次是我连累了师父。”
她为了给寺里募集资金而进入娱乐圈，没想到好心办坏事，才刚刚红起来，就被大泼脏水。从谢之和何铮离开X市时，网上就开始了风言风语，一直到现在持续了好几天。
网民纷纷说《仙帝再临》这部剧有毒，先是谢知微扮演者的谢之假死，再是女主初定人选关雅传小三绯闻被pass，然后是反派苏子扬身败名裂自杀。到如今，男女主角双双出事，花式上黑热搜。
何铮是隔几天炸一个猛料，罗小绛则是黑料铺天盖地，各有各的节奏。
好在何铮久经娱乐圈，并不看重这些黑料，眼下对他来说最要紧的是保命。罗小绛则不同，几个月前还是素人，何况她性格刚烈孤傲，也不知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
谢之叹了口气，“先放平心态，等热度降下去，再做澄清。”
“嗯。”罗小绛终于点了头，“现在无论我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都会被骂。”
何铮虽然不喜欢罗小绛，但他承认，这姑娘除了沉闷冰冷之外，也没什么缺点，如果不是因为《舞魂》这篇文，他们也根本不会产生矛盾。水军和营销号不可能白白地狙击哪个人，罗小绛才刚有点名气，怎么会招来这种突如其来的全网黑？
何铮往车壁上一靠，问罗小绛：“你应该没有对家吧？”
“对家？”罗小绛跟何铮不对付，语气明显生硬几分，“我没那么红，粉丝也不多，能挡谁的路？”
何铮也觉得是这样，于是又问：“那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何铮居高临下的问话方式让罗小绛很抵触，本来不想再理他，可是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微变。“这个……”
谢之从她脸上看出了端倪，“罗姑娘，不妨告诉我们。”
罗小绛沉默片刻，缓缓开了口，“一周前，北星一个姓郑的总监给我打电话，说想签我。”
闻言，谢之看向何铮，何铮也向他看过来。在一瞬间的交换目光之后，何铮问罗小绛：“你没答应？”
罗小绛点头，“之前在费尔南€€李的秀场上，北星那个关耳总监的丑态让我印象深刻。虽然后来北星说把关耳辞退了，但我觉得，关耳这种人在北星绝对不是个例，否则也做不到总监的位置。我不想进到这种歪风邪气的公司被人拿捏，当场就拒绝了。后来几天，他还是一直给我打电话，我干脆拉黑了他。”
这下，谢之和何铮都清楚了。罗小绛确实得罪了人，对方还是她得罪不起的那种。
只是，要拿掉区区一个罗小绛容易，为什么要牵连松云寺这座大山？
考量的问题一多，谢之就感到头有些沉，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何铮见状，往他身边凑了凑，重新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罗小绛见状，眼睛立刻从他们两个身上挪开，半晌，说了一句：“我的处境其实没那么差，毕竟那些人都是造谣污蔑，没有石锤，实在不行，我一个一个起诉。可是何铮……”
谢之立刻说：“他也没关系，我会帮他。”
何铮眼里瞬间充满笑意。他低下头，想在谢之额头上亲一下，谢之清了清嗓子，他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人，悻悻地止住了。
罗小绛只瞟了一眼，就看见何铮似乎是想亲谢之，而谢之只给了何铮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就闭了嘴，什么也不再说。她觉得，刚才应该只是何铮跟谢之在开玩笑，但能开这种玩笑，足见两个人的关系是真不错，
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再说多余的话€€€€她本来想劝谢之离何铮远一点，免得被殃及。
可谢之也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了，什么利害不明白，他走这一步，就有走这一步的道理。
也许有谢之这样的人在身边，所以何铮才会这么平静吧。往日那么在乎热度和人气的人，现在几乎一无所有，却比从前多了几分平和和真实。如果isun们看到这个样子的何铮，大概又要沦陷。
但，现在还有isun吗？
罗小绛还记得前天看微博的时候，热搜上就有一条#isun头像集体换黑#，何铮的粉丝们从大到小，纷纷换上了黑色头像，集体发出“脱粉”宣言，表示对何铮集体转黑。
而这件事发生的前一晚，isun几个大粉相约烧炭自杀的新闻也引爆了舆论。曾经让她们爱到毁天灭地的爱豆，居然一直在卖虚假人设，她们感觉天都塌了，一时想不开要走绝路。幸好发现及时，没有闹出悲剧，现在这几个小姑娘，全都被送去做心理疏导了，也不知道后续如何。
罗小绛想，要比惨，还是何铮最惨。
起码她只是被营销号和水军污蔑，她的那些粉丝有很多都被虐成了死忠，天天在微博控评帮她说话。而何铮的微博底下，清一色都是辱骂，当中百分之七八十，都是顶着黑色头像的前isun。
三轮车停在松云寺的停车场里，何铮扶着谢之进到客房里，就去斋堂打热水。谢之正准备坐到床上，继续吸取大松山灵气。却忽然听见罗小绛和雪理走廊尽头说着什么，雪理还挺无奈的。
谈话结束之后，罗小绛推开虚掩的房间门，把两桶泡面放在桌上，正准备出去。谢之睁眼道了谢，问罗小绛：“罗姑娘，我刚才听见你问雪理师父要微博账号？”
罗小绛脚步一顿，面不改色，“我师兄不怎么玩微博，账号闲着也是闲着，我要用它给松云寺控评。”
谢之沉默不语。
罗小绛低声说：“就算不能改变什么，起码让人知道，松云寺背后不是没有人。”
谢之缓缓点头，“这是对的行为，罗姑娘，你很勇敢。”
罗小绛脸上露出感激的表情，也点点头，转身准备走。忽然听见谢之问：“微博如果要开小号，是不是必须换一个手机号？”
十分钟后，何铮拎着热水回来，瞧见谢之正在那手机敲着什么。后者见他进来，面色还有些不自然，迅速操作几下，把手机放在一边。
因为何铮心疼谢之的身体，特意叮嘱让他好好休息，没事别看手机。此时见谢之这样，也只当是谢之背着他偷偷玩手机，不由心生揶揄。想起《洗手间》文学里的名场面，勾起嘴角就学了，“谢老师不乖啊，这样的话，我是不会让你下1床的。”
他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眼神也眯起来，一副危险的模样，活脱脱就是小说里的变态攻。可是谢之先看看他的脸，再看看他手里抱着大红色的暖水瓶，轻轻笑了一声，继续闭上眼，说：“好，我不下去就是了。”
何铮知道自己的样子很搞笑，叹着气放下暖水瓶。心想，自己不做明星，没了那些光鲜亮丽的造型，再说那些肉麻台词都没有说服力了。
……改天有机会去镇上，一定要买个颜色酷点的暖水瓶！
这晚，谢之睡得早。何铮躺在一侧，打开手机看了看。
他已经能正常入睡，那些恶评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了，每天看手机，也不过是好奇郑修那帮人还有什么招数。
没有登陆微博，直接打开他的主页，下面清一色都是谩骂。往日叫“爱豆我爱你”、“男神好帅”的那些账号，全都在刷“垃圾，去死”。
再刷新一下，忽然发现评论里有一条被顶上来的，id名字是“永远支持铮心感谢”。这个id仅仅说了一句“加油，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何铮”，就被骂得狗血淋头。
点赞倒没多少，下面全是火力凶猛的人身攻击：
“三观被狗吃了？现在刷cp是有病？”
“铮心感谢，呵呵，谢之都没再帮何铮说什么，你跳什么？”
“现在还喜欢何铮的，都没有心。”
该id的头像，还是铮心感谢的cp图，是cp粉们拿谢之和何铮走红毯的造型P在一起的。在一众黑色头像中，这个头像显得色彩鲜明，犹如漫长寒夜里的一抹月光。
何铮心里一热，登陆账号，给这条评论点了赞。
郑修开着车，奔走在回S市的高速路上。
他还在接着何新觉的电话，唯唯诺诺的点着头：“是的何先生，何铮刚刚登陆了微博，但我还没有查到IP地址，只知道他在S市。”
何新觉斩钉截铁，“继续找。”
“好。”郑修试着问，“那罗小绛那边……”
“继续。”何新觉语气里是难得一见的兴奋，“信仰灰飞烟灭的场面非常壮观，我想多看看。”
从一开始，郑修就知道，何新觉根本不是针对罗小绛，他是要借机撼动松云寺和明诚。这是另一个圈子的较量，他既期待，又谨慎，应了一声之后，准备挂掉电话。
忽然听何新觉说：“之前你说，有几个摄像头拍到了谢之和何铮？”
郑修浑身一震，“……是。”
“把那些画面考下来给我。”
郑修沉默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说：“何先生，我已经考下来了，就放在手机里，准备回S市之后亲自交给您。可是……”
“可是什么？”
郑修吸了一口气，“我发誓那部硬盘我亲自带着，可是今天返回的路上……那段录像不翼而飞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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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扶鸾
删掉一段视频记录很简单，但从X市可以延展出无数条路线，这无数个线路上又有无数个摄像头。
何新觉几乎动用了天问的全部人力，把沿途能找到的所有摄像头都拿来查看了，没有找到清晰的影像。好容易从中筛选出那么几段似是而非的记录，打算找专人分析修复，现在却又不翼而飞。
电话里静悄悄的，郑修大气不敢出一下，“何先生，我拿我的命担保，我没有发现别人作法的痕迹，保存视频记录的设备也一直带在我身上，可就是……”
“不用说了，这些也没多重要。”这时何新觉已经把语气压得很平静，“只要何铮一直不出现，那就还按方案A继续走。”
“是，那如果他出现了呢？”
“如果他听话，就改方案B。”何新觉顿了一下，语气更加平静，“他要是不听话，你知道怎么做吧？”
郑修忙说：“我明白的何先生，继续实施方案A，绝不贻误。”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初晴，空气里凉凉的，山间桂花香气浓淡随风。
罗小绛开着自己的半旧奇瑞，直奔千里之外的B市。高速路两旁的景色从车窗上飞快略过，方向盘在她手中紧紧攥着。手机被胡乱扔在副驾驶上，屏幕尚未熄灭，上面显示着一条半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第一行是两个不常见的词：“女书，扶鸾。”
第二行则是一个不常见的地址。
罗小绛的脸照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是层云掩盖的夜空，时明时暗。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回忆，视野里却始终有个男人的影子飘着。
那男人倒在火光闪烁的山洞中，脸上一片死灰。明明虚弱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却一直在重复叮咛一句话：“小绛，烧了它，烧了它吧。”
罗小绛猛地降下车窗，冷风吹得她倒抽一口气，咒文一般的叮咛才从耳边淡去。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脚踩油门，奇瑞加速疾驰。
当晚，罗小绛如期到达B市。
她穿着黑色连帽衫，用墨镜和口罩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相当严实。进入B市郊区一处产业园内，按照信息显示的地址走进一处地下室，她才把帽子放下来，摘掉墨镜。
随即，她一边摘掉口罩，一边摁响了门铃。
不过一秒，门就开了。
面前出现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清瘦男人，罗小绛打量他年龄约有60往上，鬓发霜白，还带着眼镜，大有种研究所老教授的派头。不禁在脑海中再次确认了地址，确认无误后，才开了口，“请问，你是……”
“罗小绛小姐，请进吧。”对方只是点了下头，就打算转身。
“不用了。”罗小绛站着没动，“我来，只是想问几个问题，马上就走。”
对方于是顿住脚步，“仅仅几个问题，恐怕结束不了，不如进去慢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