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外面，不停捶打着坚硬的玻璃罩。她们嘴里叫骂着，口水飞溅。声音被隔绝在外，何铮一概听不见，但从大开大合的口型上可以大致看出，那都是辱骂的言辞。
何铮茫然了一会儿，本能地去摸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经不在身上。
他再看向人群时，忽然发现最近的几张面孔有点面熟。好半天之后，他终于记起了这些人的身份€€€€何铮后援会的大粉。
她们是最早粉何铮的一批，因为表现积极，又舍得花钱，很快和北星的经纪人有了接触，个别甚至还可以直接联系何铮。
有人批评何铮，她们招招手，就能喊来成千上万的isun来辱骂回击，甚至把对方人肉到不得不退网。到了最后，连拿isun直译是“我1日”这个梗出来开玩笑的，都寥寥无几，isun们在各大社交平台拿到了，绝对话语权。
如果遇到出歌出剧的时候，这个世界就会被她们带入狂欢之中。金色和向日葵在网络上被刷爆，打榜刷分更是一贯操作。真实成绩被掩盖，入目的全是暴涨的评分和收益。
她们就像是海，载着何铮这艘船乘风破浪，一路远行。
直到今天，浪头一转，她们把何铮狠狠地摔入深渊，抽筋扒皮。
怪谁呢？
何铮在心里想，如果当初他理智一点，不去相信何新觉给的空头支票就好了……在那种折磨中多挺几天就好了，骨头硬一点直接去死就好了。
不至于现在害了这么多人。
此刻，通红的眼睛，挥舞的拳头，不停挤出来的陌生面孔，在眼前似乎溶成一团。何铮眼神明明暗暗，像是从空气里看见谢之的身影。
那身影孤零零的，像是无数风浪中一片悬浮的叶子。
他坐回地面，怔怔地说：“谢之，如果你也点头，我就……”
…………
谢之赶回大松山上，却找不到何铮，电话打过去，也是收到一串盲音。
他上辈子死于毒发，疼得像万箭穿心，都没有哼一声。可现在，他却惨白着脸，满头大汗，搜遍了山前山后，问遍了所有人。
他还怪自己莽撞，没有把何铮保护好。
松云寺的摄像头只拍到山门前，只看到何铮揣着手机沿着山路飞奔而下，再也没回来。可是谢之沿着山路往下找，也依然没见到人。
雪理拦住他：“谢施主不要着急。我师父人脉宽广，我这就打电话请他帮忙寻找。”
可是找何铮这件事，只能暗中进行，知道的人越多，何铮越危险。谢之几乎已经肯定了，是天问的人带走了何铮。因为之前把他引开的那通信息，也只有天问这种诡异又不择手段的组织，才做得到。
谢之于是拒绝了雪理的提议，打算回到别墅，和那些人摊牌。
可当他回到寺里的客房，准备换上竹二的面罩和口罩时，手机忽然响了。
是何铮发来的视频通话。
谢之立马接下来：“你在哪里！”
然而视频前面没有人，只有蓝天草地，远处像是舞台一样的场地上，围着一大群人，清一色全是小姑娘。
谢之愣了愣，喊一声：“何铮？”
对面依然没有动静，拿着手机的人应该是开了后置摄像头，拍不到脸。
谢之又喊：“何健康。”
好像传来一声轻笑，但也可能是风声。
然后，拿手机的人开始往前人群方向走。他应该是用了自拍杆，高高的举起来，悬在人群头顶，以便这部手机可以全方位拍摄到人群中央围着的东西。
谢之其实也好奇。到底是什么，能让一群女孩子不顾形象地谩骂，甚至拳打脚踢？
很快，谢之就看见了。
他睁大眼睛，发现人群中央是个两米见方的玻璃罩，中间睡着一个人。
那人睡得很沉，睫毛牢牢盖在眼底，根本听不见外面的嘈杂。
谢之不知道这个布置着白色帷幕和地毯的场地是做什么用的，也不清楚这些女孩子都是什么人。他只认得，被围在中间攻击辱骂的，是何铮。
他赶紧问：“告诉我这是哪里？我马上过去！”
可是对方依然不回答他。
何铮睡得很沉，就连身下的草地上爬出一只瓢虫，飞快地从他指尖溜走，他都浑然不觉。
有个姑娘愤怒地取出手机，开始录制视频，大声喊：“我们今天自发来这里开追悼会，就当曾经那个骗我们的虚假偶像死了，曾经那个愚蠢的自己也死了！可是我们还没有把场地布置好，他就出现了！”
她蹲下去，把手机对准何铮的脸，越说越激动：“你们快来！看看他现在有多恶心！”
这下，谢之算是清楚了。
现在最恨何铮的人，就是曾经最爱他的那些人，天问把何铮弄到这里来，真是用心险恶。
他才刚开始庆幸何铮现在没有意识，看不到这个眼前的场面，何铮的眉头就动了一下。
谢之眉心一动，脱口而出：“不要。”
可是何铮还是醒了过来，他睁开眼，在人群怒火的包围中站了起来。
他在寻找手机无果之后，又坐了回去，头低低的，像个失去方向的盲人。
好不容易，谢之这两天才刚觉得他正常了，此时此刻，他又是满脸绝望，和那个雨夜一模一样。
“不可以。”谢之摇头，语气坚定，“无论你现在想的是什么，我都不答应。”
作者有话说：
更新，真的很抱歉……周末订婚，搞完这件事情，我应该真的能静下心写文了T T感谢在2020-10-02 01:44:37~2020-10-11 22:5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02章 集会
谢之换了一身轻便的运动服，戴上面罩，匆匆赶往现场。
从大松山乘车到S市的另一个角落，大致需要二十多分钟，这二十分钟里，谢之捧着手机坐在出租车后排，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手机界面。
他手指不停操作，随着时间推移，一条条爆炸性娱乐新闻飞快略过视野。
10:45《何铮“重生”归来，打脸一众粉转黑》
10:47《前isun自发集会，何铮突临现场》
10:48《何铮被困会场，现场骂声一片》
10:50《前顶流身陷窘境，本站为您全程直播》
10:51《违约又害人？何铮未来或将面临起诉》
10:52《昔日当红偶像糊穿地心，悲催现状令人感慨》
10:52《低质鲜肉横行，我们如何避免第二个何铮？》
…………
这些现场近距离拍摄的图片或者视频，比之前视频聊天的画面清晰许多，有那么一两张，甚至能都看清何铮微微颤动的睫毛。
何铮无疑是俊美无俦的，就算悲伤失落，也不影响颜值。谢之跟何铮本人相处许多个日夜，此时隔着屏幕再见，还会像瞧见一朵清丽的花或是一抹皎洁的月色那般，本能地感到赏心悦目。
但谢之的目光却从这些画面上略过了，直接翻到下面看那些乌七八糟的报道。
老实说，他不敢看。
他好不容易把一个人的目光点亮，转瞬却又被一盆冰水浇灭，重回绝望。
唯一让谢之欣慰的是，何铮空洞的眼睛却还望向人群，像在等着谁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
谢之也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我马上就到，再等一等”。
等红灯的间隙，司机余光瞥见他手机上闪过的一点残影，随口搭话：“我看，他没那么傻。”
谢之抬头，“您说谁？”
“何铮啊。”
谢之愣了一下，“怎么说？”
百无聊赖的司机师傅立马打开了话匣子，“能混到顶流的，哪个是省油的灯？这个时候，他肯定不会做无用功，绝对是想搞个大新闻东山再起。”
谢之半天应了句，“……是么。”
“对啊，不然他跑来做什么？“司机哼哼笑了一声，“就知道这种人啊，挤破脑袋都想红，才不会轻易放弃。这不，又跑出来作妖了不是？”
谢之点了下头，“嗯，他现在的路人缘的确很差，无论做什么，都会被解读出不好的东西来。”
司机只当他也在八卦，顺着往下说：“岂止是差，多少家长巴不得他坐牢呢。”
然而谢之抬起头，墨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似乎有些锐利，“但愿真相大白的那天，所有和您一样想法的人，都能给他一句道歉。”
车子停在会场附近，谢之付了钱，匆匆赶往何铮所在的地点。
刚才莫名被谢之怼了的司机，嘟嘟囔囔地开车离去。“什么情况……自己刷八卦刷到飞起，还跑去现场看……跟我在这清高个毛线！”
谢之不知道司机背后吐槽了些什么，实际上，他也根本不关心。
他满心疑惑，何铮的舆论信息是呈爆发式往外发布的，几乎一两分钟一条。可刚才的十几分钟里，网上再无动静。
是那些记者和网民不关注何铮了？还是有什么力量在压制舆论？又或者……何铮出了什么事？
谢之脚步越来越快，等他好不容易到达视频里的会场时，艳阳底下却只剩下兴致索然的人群。
背着各色摄像机的小报记者们悻悻收起设备，“到底还是来晚了，哪怕再早十分钟，说不定就能拍到独家了！”
被打断了集会的姑娘们则是捶胸顿足，“效率也太高了，我们还没骂够呢！这下好了，还得占用警力资源保护他！”
谢之听得一头雾水，直到再往前挤，看见了空荡荡的玻璃罩。他心里凉了半截，赶紧拦住一个姑娘问：“何铮呢？”
姑娘不耐烦地摆手：“走了走了，刚才来了一群警1察叔叔，说要把他带走问话。”
姑娘的同伴竖着眉毛：“他最好在里头一辈子别出来，否则我们见一次骂一次！”
谢之眉头紧锁，再次回到玻璃罩前。草坪上被压倒的痕迹还在，何铮却已经不知所踪。
这幅身体的原主谢之死得不明不白，活得莫名其妙，社会上却鲜见质疑的声音。现在何铮来去匆匆，难保不是何新觉的授意。
他这样折腾何铮，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口袋里微微震动，是竹二的手机来了信息。
可当谢之打开看时，却发现屏幕上赫然是“谢之谢先生，可否请你过来一叙？”
谢之四下看看，这里乱哄哄的，来访者戴口罩和墨镜的也不少，暂时没人注意到他。于是他悄悄退到稍微僻静的角落，回道：“你认错人了，我是竹二。”
但对方很快又发来信息，“大可不必，何铮在我这里。”
这下捅破了窗户纸。谢之左思右想，前不久和闵英杰在X市的岛上见过面，从闵英杰当时的表现来看，他明显不知道谢之和“竹二”的关系。怎么会短短几天，自己身份就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