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一缕蓝色光芒如同藤蔓,沿着谢知微的脚踝顺势往上爬。
谢知微措手不及,顿时也站不住了,两只脚像是陷入了沼泽中,整个人都扑倒在地。
何铮冷笑:“我这三脚猫工夫给你提鞋,感觉如何?”
谢知微浑身瘫软,已经几乎拿不住任何东西了,青萍剑“当啷”落地。但他胸中怒气冲天,支撑着他去掐何铮的脖子。
这点力度当然威胁不了何铮的性命。可是喉咙被掐着,终究不舒服,何铮也拼了命地反抗。
两个中了招的人,虽然已经手无缚鸡之力,彼此却是毫不相让,在地上打滚互掐。不知不觉中,两个人滚到了竹榻下面。
再这样拉扯下去,胜算会越来越小。
谢知微灵机一动,大声叫喊:“来人!来人!”
这里是谢知微的地盘,何铮哪里容他喊帮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谢知微喉咙上一点。谢知微张着嘴,却是半点声音都出不来了。
何铮露出了得逞的微笑,谢知微则是又气又急,恨不得再长出几个爪子来,把何铮撕成碎片。
正在这时,外面光影晃动。
两个人不约而同看向外面,只见鸦青色道袍轻飘飘进入屋内,衣角堪堪垂在竹榻前。
来人走路稳健,却悄无声息,一副高人姿态浑然天成。
“岁寒居。”
那人开了口,声音极轻,却也极为平稳,随后又是轻轻一叹。
何铮眼睛一亮,张口就要喊。他身侧的谢知微却眯起眼睛,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他喉咙上飞快点了一下。
顿时,何铮也成了哑巴,再也无法发声。
他狠狠地瞪了谢知微一眼,顾不上许多,拼命抬起头,两只眼睛极力向外看。可是他身体再也动不了,只能以匍匐的姿态,趴在竹榻下面。
来人也不多言,静静地在屋里站一会儿,就去拿了拂尘,打扫屋里陈设上的浮灰。
过了一会儿,他停下动作,自言自语道:“似乎经常被人打理……”
随后,他放下拂尘,又出去了。
何铮恨不能立刻飞出去,但他依然无法动弹,挣扎了半天,最终再次无力瘫倒。
谢知微在一旁面露惊奇,因为他看见,这位没心没肺的何顶流,居然已经眼眶红肿,泪流满面了。
大约半个时辰,鸦青色道袍又重新回到屋内,这次和他一起来的,还有飘了满屋的饭香味。
谢知微嗅了嗅,空气里掺杂着葱花香油气息,似乎是清汤面的味道。
再看何铮,已经没再挣扎。他只是安静地趴在那里,眼泪不住的流,已经在地上积攒出肉眼可见的水渍。但他嘴角竟是带着笑,像是被这饭香味,勾起了这辈子最温馨幸福的回忆。
何顶流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会在意一碗清汤面?
谢知微还没琢磨出个门道,立马就没心思管这些有的没的了。
轻快的脚步响起,有人小跑着进了门,来人急吼吼地喊着:“师尊!”
鸦青色道袍站了起来,略带疑惑:“你在叫我?”
“自然是叫师尊。”来人一进门,就放轻了脚步,连带着声音都温柔起来,“和师尊半日未见,弟子思念如狂。”
“这……”鸦青色道袍像是被吓到了,后退一步,退到榻边,“你没事吧?”
对方沉默了一下,语气里生出几分自责:“昨夜是弟子太自私,竟不顾师尊的意愿……师尊不怨,我就没事。”
鸦青色道袍似乎还没搞明白状况,带着错愕道:“我……我不怨你。”
“那便好!”这位“弟子”听了格外开心,直接把人扑在竹榻上,“弟子要和师尊永世相随,再无嫌隙!”
随着两个人的重量压下来,竹榻明显晃动了两下,竹篾相互挤压,发出微微的“咯吱”声。
竹榻下的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着头顶的榻底,表情凶狠,四只眼睛里齐刷刷射出想要吃人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看错时间了,以为6号是周末呢
第133章 番外:岁寒居(四)
但目光终究只是目光,穿不透这并不怎么厚重的床榻。床榻之外的二人浑然不觉,甚至那鸦青色道袍还客套上了。
“我知道小友的身份了……你我先起来,把话讲清楚,可好?”
这位“弟子”静了静,很快笑道,“师尊又和弟子开玩笑了,弟子的身份,当然是师尊最亲密的人。”
“呃这……”鸦青色道袍说不出话了。
“弟子”见他静默,便大胆起来,也不知做了什么动作,竹榻再次发出“咯吱”声。鸦青色道袍轻淡的语气中,竟是带了几分怒意。
他喝道:“住手!”
随之一道碧绿光华闪烁,“弟子”闷哼一声,重重摔落在地。
“师尊,你……”他后半句还没出口,立刻就被地面地面一道深深的剑痕吸引目光,“这是……”
床下的谢知微眼睛一亮,心里接着就是一暖。
自家穆涸真是器宇轩昂,雍容贵气。趴在地上,都优雅得像是神仙俯视红尘,比何铮那种绣花枕头小鲜肉帅了不止一万倍。等下两个人拎出来一比,想想有面儿。
当然,如果此刻穆涸稍稍抬一抬头,就能看到一丈之外,床榻下他动弹不得的师尊。
……就更有面儿了!
但立马,鸦青色道袍蹲在了穆涸面前。不但挡住了穆涸朝向竹榻的全部视野,还黯淡了谢知微眼里的光。
因那剑痕在角落阴影处,比较隐蔽。鸦青色道袍这半晌,只顾屋内屋外欣喜忙碌,愣是没瞧见,还是被穆涸的动静带过去的。
他二人一左一右,专注地研究起这莫名其妙的剑痕。完全忘记了方才发生的小摩擦,以及无视了身后竹榻底下,眼巴巴望着他们的谢知微和何铮。
“弟子”表情凝重:“这剑痕,莫非是青萍剑……”
鸦青色道袍深以为然:“嗯,的确是青萍剑的剑痕。”
“弟子”静默片刻,突然颤声说:“师尊还是生气了,是弟子的错……竟把师尊气得,拿青萍剑泄愤。”
鸦青色道袍似乎不知如何接话:“这个……”
“弟子”一把抓住鸦青色道袍的手,极为诚恳的说:“师尊打弟子吧,或者弟子自己打自己。千万莫要动怒,伤了身体。”
鸦青色道袍望着他,摇头:“小友,其实……”
“小友?”空气里再次静默了,“弟子”良久出声,声音愈发颤抖,“记得当年初入道宗,师尊唤我小友……如今携手历尽生死,师尊又唤小友,何其冷漠无情,弟子心痛欲裂,如坠冰窟。”
鸦青色道袍微微一叹,“你在情感方面的表达能力,比电影台词都强,难怪是主角。”
何铮在竹榻底下听得直翻白眼。
不就是草蟒英雄那三流作者塑造的二流主角,靠着满嘴土味情话骗骗小姑娘。也就书里那些妹子们碍于设定,才会上当受骗,别的哪个听了,不得酸倒牙?
这时,手里握着的一样东西,突然微微颤抖。何铮疑惑看去,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牢牢抓着谢知微的手腕。此刻和他互相钳制的谢知微,居然怔怔望着穆涸的方向,一脸心疼,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架势。
何铮翻了个白眼,尖酸刻薄的谢大影帝,穿进小说里,居然比小姑娘还好骗?草蟒英雄的设定真强!
还是他的谢真人有品位,不会被那些花里胡哨的情话打动。朴实无华的真心对待,才是谢真人喜欢的,他要为谢真人持续输出一辈子!
此时的“弟子”几乎已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了,只顾闭眼落泪:“事已至此,弟子不求师尊原谅,只求师尊不要赶弟子走。”
鸦青色道袍见他哭,有些慌了:“你先别哭,我没有权利赶你走,我已经不再是……”
“不,你是!”“弟子”不管不顾地打断他的话,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慌乱地恳求:“弟子要留在师尊身边,哪怕师尊不接纳我,我也愿意在岁寒居里洒扫服侍,只做一个普通的弟子。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鸦青色道袍本就不是擅长言辞的人,此时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还正在心里筹集措辞。“弟子”就已经匆匆站起来,直奔桌上那碗清汤面。
“这汤面可是道宗厨房送来的?有些清淡了,弟子暂且服侍师尊吃了,改日找皇宫御厨,专门来给师尊做天下最好的汤面!”
他像献宝似的,把汤面端向鸦青色道袍。
而鸦青色道袍只是平静地望着他,说:“这面,是我自己做的。”
“什么……师尊做的?”对方愣了一下,“师尊几时会做饭,莫不是又在和弟子开玩笑。”
他说完,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轻轻一笑,竟像是满天乌云全部消散。他又回去把这碗面放下,凑回鸦青色道袍身边,柔声道:“就知道师尊是原谅弟子了,否则,又怎会拿那碗面逗弟子?”
可鸦青色道袍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以惯用的平和语气,娓娓阐述了清汤面的做法:“清汤面是我最常做的膳食,揉面切条,清水煮熟,下入时令青菜,佐以香油盐粒即可。简单易得,我已经吃了百十年。”
越往下说,“弟子”就越沉默。他盯着鸦青色道袍的脸,身体慢慢站直,终于,冷声说道:“何人假扮师尊,我穆涸要你不得好死!”
鸦青色道袍稳稳站在原地,稳稳地答:“贫道,谢知微。”
他二人面对面站的笔直,再次错失了窥见竹榻下风景的条件。
但竹榻下的两个人非但不失落,反而个顶个的激动。
何铮心想:“我谢真人真是帅啊!草蟒英雄那是什么破文笔,小说里根本没有写出谢真人的万分之一帅!在下,谢知微!世界上能把这句话说得自信淡然又仙气的,就问还有谁!《洗手间》系列必须爆更,更到死!”
谢知微心想:“我穆涸真是帅啊!绝世专一痴情攻!可惜劳资在榻下面看不见啊啊啊,明天就把这破竹榻的四条腿接成一丈高,劳资睡在坑里都能看见的那种!以后上榻全靠飞,就特么的要刺激!”
竹榻外那诡异的和谐终于破除,穆涸和谢之也终于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都不是彼此要找的人。
穆涸身上杀意骤起,黑莲在背后光影闪烁。他猛地扑上前,抓住了谢之的咽喉:“一派胡言!我师尊从不下厨!也绝不会用这种死气沉沉的语气和我讲话!你到底是谁!”
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的手就无法攥紧了。
谢之抓着他的手腕,看上去没怎么用力,但穆涸的手居然开始一点点松开。
谢之叹了口气:“小友,有话慢慢说,何必动手?”
此时此刻的问题,谢之很清楚,绝对不是动手就能解决的。尽管,他心里像是放了一盆火,可能比穆涸还要焦灼。
他前一刻还在何铮的家里,被各种心绪煎熬。下一刻再睁开眼,就已经置身在造极城外的百亩竹林。
身边没有何铮,他找了半天,最终回到曾经居住多年的岁寒居。
这地方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想留下。
但他绝对不能留下。尽管这里有人居住的痕迹,甚至里外都打扫得干净整洁,就连院子里的水池里,鱼都快养的塞不下了。他还是安安静静地再次打扫一遍,又一如往常地,做了一碗清汤面。
当初死的太仓促,今天总算能作个正式告别。
告别过后,就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想办法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没想到,告别还没结束,就发生了这个风波。他好像,遇到了小说里、也就是他原本世界里的主角€€€€穆涸。
如今的穆涸,似乎和“谢知微”真的成了师徒。这本来是让他欣慰的事,毕竟主角悲惨的命运改写了。然而听那穆涸话里话外,好像这对师徒的关系……非比寻常。
这可是要违背纲常、被世人耻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