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材料太差,哪怕加了一堆驱腥的料,总还是有股挥之不去的膻味。
陶舒阳勉强啃了些,还是老实地掏出自家产的军粮,弄在罐子里泡成糊糊,好歹把肚皮给哄过去了。
艾瑞倒是吃得香极了。
他的肚子简直就是个无底洞,不但吃完了自己的那份,还顺手拿起舒阳啃了一半的肉串,几口就吞进了肚子,还把那几根细木杆子仔细地舔了好几遍,一滴油水都没落下。
咧嘴笑得心满意足,灰色眼睛里亮闪闪的,就盯着陶舒阳的脸不放,不时还舔舔自己的嘴巴,像是没吃够。
直盯得陶舒阳浑身不自在,连糊糊都吃不下去了。
他没好气地放下罐子,恶狠狠地瞪了傻小子一眼,实在很想问一句:你瞅啥?!
艾瑞的确不是穿越者,没有怼回一句标准的“瞅你咋滴?”而是蠢蠢欲动、垂涎欲滴地望向陶舒阳手中没吃干净的糊糊罐子。
“没了!真没了!不许舔罐子……更不许舔脸,听到没?!”
陶舒阳赶紧拿起罐子仰头一干而净,严肃地喝止艾瑞的举动,心有余悸。
这是一个国王能干的事吗?!幸亏休息时间没开直播,要不然这丢脸都丢到地球去啦!
马修坐在角落里,看着那年轻人长着王的脸,却为了乞食,跟只摇头晃尾的狗子似的,看得眼角都快抽筋了。
黑着脸赶紧闭眼,再看下去,他怕自己要内伤呕血!
偏僻村庄里的破屋子,臭烘烘的,肮脏又四处透风,木头搭的床铺都只有一张。
看舒阳那虚弱的身体状况,马修忍气吞声地默默将唯一的床铺让了给他……不对,是他们。
艾瑞这个小跟班坚决要跟舒阳在一起睡,熟练地在史提夫堆好的新麦草上,铺好自带的床褥子,麻利地就滚进床内侧,眼睛睁得圆滚滚地,等着舒阳上床€€€€就像前些日子在圣殿寝室里那样。
陶舒阳沉默了一秒钟,在温暖的“火炉子”和打地铺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半傻不傻的青春期小屁孩子懂个啥,不就是一点生理反应么,有什么好介意的!
撒了驱虫粉的床铺倒是赶跑了不少奇奇怪怪的虫子,却驱不走深秋的寒意。
睡到半夜,陶舒阳冻得缩成一团,把温暖的身体抱得紧紧的,被搂在坚实火热的怀抱里,顿时充满了安全感。哪怕在梦里又被棍子给怼了,那也是坚决不松开!
天蒙蒙亮,大家都被马修给叫醒了。
男爵大人睡眼惺忪地点着脑袋,还没清醒就又被抱上了马,开始兼程赶路。
第78章
威兰堡,托恩男爵的老巢。
“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这是老爷规定的记账法,你所有的账目都必须要听老爷的法子。”
帕西的杏眼瞪得滚圆,努力挺起娇小的身材,仰着脖子气势汹汹地冲着葛利管家喊。
至于说那个什么借呀贷呀的,她听着老爷说了好几遍,虽然能规规矩矩的做出最简单的流水账,对其中的道理和含义还是一头雾水,但这完全不妨碍她用来吓唬不怎么安份的管家。
老爷是神的宠儿,他定的规矩就是比天还大的神条!
葛利管家看着眼前这只炸毛松鼠似的小女仆,脑袋都气疼了。
他难道是那种会侵吞老爷财产,出卖老爷利益的人吗?!还不是那奇奇怪怪的记账法子太麻烦么!
就算他曾经一度对年轻的托恩男爵接手威兰堡感到没有信心,可如今他连儿子都召回来,打算一辈子跟着老爷走,献了青春献子孙了,这蠢得一根筋的小女仆却连赊购、低息借贷都弄不明白。
都不知道老爷为什么要给这丫头安上个监察管事的职务!哪怕她数学学得再好,连可怕的乘法除法都会了,那也还是一个对生意一窍不通的蠢女仆!
葛利管家暗暗运了一会儿气,一拍桌子:“好,不用多说,账本就按老爷的规矩改!那么,下面议一议给有临时证的小贩们赊购低额货物的事,同意的举手!”
威兰领临时管理六人团之一,木匠高格苦恼地挠挠自己快要掉光的红头发,摇摇头,有些心虚地低下脑袋,不敢看葛利管家气恼的脸。
“我觉得,觉得不太行,要是那些小贩子拿了咱们那么珍贵的瓷器跑了怎么办?我,我否,那个否决。”
他终于说出自己的意见,赶紧抹把汗,吁出口大气来。
老爷就是老爷,定的规矩方便又不简单,有大伙盯着,可不怕哪个人一手揽了大权,为自家偷偷搂钱谋私。
“我看行!不然咱们这些零散的好货,得卖到什么时候去?!只是不能赊贷给没根底的外乡人,得有个妥善的规矩。老爷不是说过,要搞活那什么什么经济,先让他们卖货,有钱了他们会帮我们卖得更多。”
铁匠史密斯声如洪钟,大声发表自己的意见。
他家当年可是在郡里发达过的,又跟着男爵大人见识了种种神奇物事,眼界和处事自然和屯里出身的乡下木匠不同。
大宗的货物有男爵大人定下底价起拍,让郡里甚至是外乡的大商人们竞争买货。
可是像有瑕疵的瓷器、铁器、木器,或是零星的小东西,就不合适拍卖给大货商。小商贩们能够深入乡屯,惠及民众,男爵大人早说过要有那什么一定的倾斜政策,以方便乡邻们,可惜他们本钱缺少,又往往买不起多少货。
管家想出来的这个法子倒是能解决这个问题。
史密斯虽然也不怎么看得顺眼老葛利,这事他倒是赞同的。
农务管事堤法想法保守,表示否决。
厨娘莫妮和暂领城管队和民兵的老托马斯倒是赞成铁匠的说法,最后还是投了赞成票,但是要求葛利管家拟出更细的规矩,来保证老爷财产的安全。
葛利管家的儿子杜克林€€€€威兰堡新任的书记员,拿着堡里新制的粗纸,用鹅毛笔拼命地记录着大家的意见,这些记录等男爵大人回来可是要交给他审阅的。
最后,这项为来威兰堡的小商贩们提供低额货物赊购的议案,以2:4票决获得了通过,但是修改后的条款还需要经过大伙的审核。万一要是票数相当,监察管事帕西可以投出她珍贵的,有决定意义的一票,来决定议案的结果。
如今的威兰堡虽然暂时没有男爵大人统领,但有着他留下来的一套虽然略有些麻烦,却行之有效的行事办法,又有着连歪嘴赫夫都能干趴的强大武力,周围再也没有什么敢于捋虎须的蠢货们了。
泥腿子管事们战战兢兢地慢慢将自家产的货物卖到整个郡,凭着收获惊人、满仓满谷的秋粮又壮起胆子收了一大批战争流民,一步步地,不知不觉地就将威兰领暴发成了郡中一霸,更成了一个吞噬金钱、劳力的漩涡中心。
即便是格莱郡里最偏远的地区,如今大伙都知道了,威兰堡那里能“打工”!干活有饭吃,还有铜子拿!
能赚钱虽然是好事,但这好事却不光光落在威兰堡自己人的头上,还分了大半给外乡人,自然就有穷苦的领民们愤愤不平。
“凭什么让这些外乡人流浪汉都能来做活,光明神在上!一个个竟然还能吃上两顿饱糊糊,一顿黑面包!这,这简直是禽兽!”
谚语里都说,凡人便吃两顿饭,哪里有那样敞开肚子吃的穷汉!老爷们都不敢天天这么吃呢!
埃达抹着干巴巴的细眼睛,一边嚎一边狠狠醒了醒鼻涕,顺手擦在了她那条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麻布长裙上。
“你和埃布也能来牛屎屯做活,一样能吃三顿。”
帕西木然地转过头,不去看她这位亲嫂子的拙劣表演。
就连哥哥埃布的名字,她也好久好久没有想起了。
其实,埃布愿意在父母去世后没把自己丢掉,也没饿个半死,而是养活了她三年,最后将她送到城堡成为一个女仆,实在已经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了。
老爷说得对,贫穷是最大的罪恶,它让人没有除了活下去之外,更多的念头了。
“但是来这里做活,家里你那三个还要人照顾的侄子侄女怎么办?埃布那身体也做不来重活。”
埃达说着说着,又捞起她的裙子抹着眼睛开始嚎。
帕西闭闭眼,拿出一袋自己存着的干面包递了过去,又小心翼翼地掏出自己攒了好久的两个银币,塞到埃达手里。
“这些钱和东西给你们,为了埃布养活我,又送我来了城堡。以后……不会再有了。”
埃达收起粮食袋子,攥紧那几个亮闪闪的钱,气呼呼地说:“我不是来向你要钱的,我是想说,帕西,老爷那样厉害,连神明都宠爱他,可他为什么只想着牛屎屯的人,咱们望海屯可也是威兰堡最早的领地啊!
就算种不了地,咱们还会捡螺染布的手艺,怎么就不能帮老爷赚钱啦?!
乡亲们都托我来请你和老爷说说,咱们望海屯的人可不比那些牛屎佬差!”
想起小时候与哥哥一道为家中捡螺、碾螺,看着父母熬着柴火煮出一锅热气腾腾的紫色染布水,把泛黄的原色麻布染成深浅不一的紫色,帕西也忍不住露出了怀念的微笑。
她们望海屯的人可一向以手艺人自居,称那些种地的人叫牛屎佬呢!
只是,总有奇思异想,那样那样聪明的老爷,如今怕是还在圣殿学着神明的圣书吧?
愿光明神保佑他的宠儿!
也不知道老爷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没有他在,大伙就算再能干,也像是没有主心骨,心里发虚。
神的宠儿奄奄一息地被傻小子抱在怀里,整个人都蔫成了咸菜干。
在马背上日夜兼程赶了三天,陶舒阳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成了一条海参,心肝脾肺肾都快被马颠得从肚子里倒出来了!
晕马这症状,就连祝福术都不好使!
好在终于王都在望,高大巍峨的城池就在眼前,陶舒阳简直感动得要落泪!
王都是当年图特家族的老祖宗,从塞尔丁人手中抢过来的古撒门帝国旧城遗址,抢过来时已经被那些习惯游牧劫掠的蝗虫们糟蹋得不成样子。
几代图特王族锲而不舍地一点点修复、改建,花了上百年时间才有了如今大致的模样。
远远看去,那青灰色的石头城墙就仿佛是久经战场的披甲武士,充满沧桑的厚重感,守护着他怀抱里近五万的城民。
上百年繁衍生育和迁徙,让王都的人口远远超过旧城墙所能保护的数量。
脑筋灵活的商贩们、贫苦的民众们就自行在城墙周围慢慢搭建起各种乱七八糟的建筑,把王都实际的范围一扩再扩,成为了现在这古怪的样子€€€€大量破旧的屋子和木棚土屋,半包围着古城墙,就像是名媛华贵古典的长裙边上却缀满了泥点和虱子。
塞尔丁人前不久的入侵,让王都城墙周围的居民们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许多屋子棚舍被烧毁,更有大量来不及逃走的穷苦民众成了塞尔丁人的奴隶,甚至是攻城的工具,死伤惨重。
时隔几月,仍然能看得到城墙边上那些屋棚的残迹,发黑的血渍和焦痕斑驳可见,让人触目伤怀。
即便是晕马晕得半死不活的陶舒阳,看到这路旁街边的惨相也忍不住低声自语:“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
“舒阳?”
听不明白怀中人嘀咕的古怪话语,艾瑞有些不安。
“我说的是一种东方的语言,意思是,如果统治者不能体恤百姓,即便是安定的时代,沉重的税务和劳役仍然会让民众苦不堪言。但如果一个国家被敌人摧毁,那么成为亡国奴的百姓,就连活着都是奢求。”
艾瑞紧紧搂着神情惆怅不知在怀念什么的舒阳,心头惶恐,怀里的人就像是要长上翅膀,飞离这个纷乱肮脏的世界一般。
“不走,舒阳,不走!我们让国家兴,让民众快活,就像是,是天国那样的好!”
他对舒阳说的话一知半解,根本领会不到话中的深意,只是顺着舒阳的话头惶急地说着。
“咦?还挺聪明啊?要建个地上天国?”
陶舒阳倒真有些意外,这傻小子竟然会顺口编词了。
“都下马,换马车进城。”
马修和手下嘀咕了几声,让众人在城外的一处偏僻角落等候,没过多久,几辆不起眼的四轮大马车驶了过来,一行人掩起行藏进了城。
第79章
“你是说,你找不到王,然后想用这个傻子来顶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