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喃喃低语,目光如注,死死盯着那张脸不放。
然而,“国王”举手摘下了让他不太舒服的面具,生气地瞪着闯进来的人,瞬间打破了让人迷幻的魔法。
“不要浪费时间!我们也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马修心口一痛,生生咽下口老血,怒气冲冲地吼道。
“……典礼会在塞伦特宫举行,历任的国王都是在那里加冕的。所有在世的王族,只要是还能动弹的,都会参加国王的成年礼即‘执权’仪式。圣恩王国子爵以上的二百零七位大贵族,也将会带着贵重的礼物亲至,或是派代表来参加礼仪。
圣恩光明神教的教宗阿瑟必大人会为圣恩世俗权柄的交接来做主证,其余圣恩王国所有的教派都将会派出各教的教宗或圣子来同时见证。”
马修面对唯一的“学生”,滔滔不绝地讲着王的成年礼须知以及种种规矩和步骤,越说越烦躁,越说越心慌,在如此众多的重要宾客面前,在处心积虑要找茬的摄政王眼皮底下,这样一个傻小子真的能蒙混过关?
面前是噬人的猛兽虎视眈眈,背后却是万丈悬崖。
他们都无路可退。
“卫队长,有一点我想您可以放心。艾瑞的记忆力非常好,”陶舒阳看着马修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安抚地拍拍艾瑞的手,开口了。
“超乎您想象的好。你不必为他会忘记什么程序,或者是忘记什么‘台词’而担心,我想我们只要将必要的程序和应对都过一遍,重要的事情是€€€€让他成为一个国王,真正的国王那样。”
“艾瑞,把刚才马修长官说的那些话,试着复述一遍。对,就是再说一遍。”
陶舒阳轻轻握了一下艾瑞的手,鼓励地朝着傻小子微笑,然后,他的手被一双虎口生茧,细痕累累、骨节分明的大手,牢牢地反握住了。
艾瑞紧紧握着舒阳温暖的手,仰起脸,表情严肃€€€€就像是舒阳教的那样,慢慢地将马修刚刚说的话复述出来。
开始还有些迟疑、停顿和几个不起眼的小错漏,但他越说越流利,越说越起劲,到得后来,几乎是快速诵读一般地复述完了那一长段话!
马修震惊地望着他念完自己的话,轻松地停顿下来,又朝着舒阳咧开嘴的傻样,顿时眼角又开始抽抽。
他紧绷的心弦却悄悄松了点,不可否认,这家伙傻归傻,还是有那么点可取之处的。
果然就像舒阳所说的那样,只要是记忆方面的,比如所有的程序和应对,在马修和舒阳两个人身兼多职的配合演绎下,艾瑞非常顺利地就记住了复杂的各种礼仪和细节,以至于对那些特定的人该说什么样特定的台词。
即便是对于摄政王有可能质问找茬的方式和问题,艾瑞也记住了所有马修绞尽脑汁与凯法他们一起设想的应对方式。
对于那些几乎可以称得上繁琐的宫廷优雅礼节,艾瑞似乎有着特殊的天赋,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马修的期待值,让他惊喜赞叹。
要不是这傻小子的身高、脸上无痕等种种无法解释的不同,马修简直就要以为这就是一位在宫廷里生活了许多年的王族血脉,就是他的王!
陶舒阳开着直播,和直播室里的围观群众们一道,微笑地看着艾瑞凭借他的身体记忆,啪啪啪地打脸,让卫队长虎躯一震再震。
用了一整天,舒阳老师和马修卫队长成功地让艾瑞记住了所有应该记住的主要事项。
然后,两人发现,要让艾瑞变得像一个真正的国王,这个任务实在是有点艰难。
马修拿出了宫廷珍藏的历代国王画像,让艾瑞学习他们的行止气质,自己都上阵模范路德恩三世给艾瑞做榜样,但傻小子始终还是傻乎乎的。
甚至于看着马修装腔作势的模样,艾瑞悄悄地俯首在舒阳的耳边,鄙视地嘀咕:“啊!瞧他那个傻样,舒阳,我可学不会!”
[傻中自有傻中手,艾瑞的天然傻那是比不上马修的人工傻!]
[体验派不行,就上方法派!让艾瑞想象各种场景,总能有一款合适他来演国王的!]
直播室里专家们负责给出专业意见,沙雕网友们负责让托恩大仙随时随刻有好心情,分工明确,职责分明,效率高超,合作得那是相当之愉快。
一筹莫展的马修颓丧气恼地坐一旁暗暗运气,陶舒阳拉过艾瑞开始了他的情境模拟与特殊教学。
“……艾瑞,看着他,看着那个人。他把我们带到这里来,让我来教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国王’,但是如果我没办法做到,他就会把我们分开,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舒阳老师忧愁地在艾瑞耳边悄悄说。
艾瑞怒火升腾,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我会揍他,让他不敢分开我们!”
“嘘,嘘!艾瑞,你不能揍他,因为他有许多许多人,我们得听他的。”老师挑挑眉,悄悄说。
“但是!”
“听我的,艾瑞!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你的目光来表达我们有多生气,给他巨大的压力,然后我们完成任务,做到他让我们做的。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陶舒阳良心半点不痛地把黑锅甩给马修,然后带着艾瑞偷偷替代情绪,努力用目光来杀死可恶的,想要分开他们的“坏家伙”!
“……严肃,盯着他,让他感受到你的怒火与力量!对,就这样,做得好!”
艾瑞很生气,非常生气,可是舒阳不许他揍人,只能用目光!盯€€€€
在他一脸冰霜,满含杀气与愤怒的目光下,马修恍惚地低下了头。
“大人,您不进去吗?”守望在门口的卫士低声问突然到来的凯法骑士长。
凯法凝视着屋里那个穿着灰袍的身影,微微摇了摇头,缓缓退后半步,谨慎地重新扣紧门锁。
“看好门,不能让任何可疑的人接近。”
“是的,大人!”
“那个马修把我们关在这里整整一天了!男爵……我是说,舒阳他们也不见踪影,战神的靴子都知道,这特么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黑熊托德竖着眉毛,低声吼着。
“安静!舒阳让我们好好待在这里。”纳顿骑士难得地沉着脸,谨慎地瞟了一眼窗外,转头低声问:“教士,舒阳有没有特别吩咐过您什么?”
史提夫垂眉敛目,蒲扇大的手紧紧捏着还没他指尖大的十字架,沉声道:“舒阳说,静观其变。如果在王的成年礼前我们见不到他,那么……”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他让我们逃!有多远逃多远!”
托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蓦然瞪大了眼睛,怒吼道:“哈!骑士的准则里绝没有逃跑这两个字!尤其还是丢下他的老板……唔唔!”
纳顿一把捂住他的大毛嘴,磨着牙恨恨道:“你想让每个人都听到吗?蠢货!”
“反正,我绝对不会跑的!”托德涨红了脸,恨不得咬住纳顿那只手。
纳顿白了这个莽撞的蠢货一眼,望向史提夫教士,慢条斯理地说出自己的意见:“我们等,就像舒阳说的等两天。但在成年礼前,我们必须要想办法见舒阳一面,再决定我们下一步的计划。
骑士可以打劫,可以风流,但绝不能抛弃他的忠诚和骄傲!
托德,难道你以为只有你才是真正的骑士?”
隔壁几间屋子里,几位追随史提夫教士而来王都的教士和学徒们,忧虑地低声私语,一时弄不清目前的状况。
门外的卫士显然不准备为他们解惑,也并不理睬他们的抗议。
“……他们连圣殿也不放在眼里?”
“我们得做些什么!史提夫导师和舒阳助教多半也被软禁,甚至关押了!光明神在上,这些卫骑团的家伙想干什么!”
夜深了,莱因没有参与几个追随者徒劳无益的争论和商议,他默默地祷告,然后合衣躺上床。
他侧身对墙而卧,悄悄拿出极短的一截细炭,在墙角画了两个小得几乎让人看不清的古怪符号。
第81章
“啊!史提夫教士,教士!您怎么了?!快,快来人啊!史提夫教士突然发,发那个羊颠疯了!救命,救命!”
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在软禁威兰堡一行人的偏僻屋舍里响起,瞬间惊动了守卫者们。
“发病,不是发羊颠疯!”纳顿翻了个白眼,呲牙示意。
“€€!这不是听起来更吓人么!”托德无所谓地咧咧嘴,觉得自己很有随机应变的演员本能。
“教士,麻烦您咳咳,形象点。”
纳顿只能赶紧对原本躺在地上,一脸灰白,满头“冷汗”,捂着肚子死气沉沉躺在地上的史提夫提出新要求。
史提夫脑门的青筋一蹦蹦地直跳,听到门外已经脚步声和喧哗声已近……还能怎么办?
他一横心,闭上眼,嘴一歪,强壮悍猛的身躯就如同野牛发情一般,在地上猛烈抽搐起来,屋里顿时尘土飞扬。
FxxK!
为了这个逃脱计划,他的教士形象都毁完了!
自从与男爵分开,威兰堡的几个人商议过后,又整整耐心等了一天,从天明又等到了天黑,还是没有一点舒阳他们的消息。
作为小团体的“智囊”、“参谋”,纳顿骑士认为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找机会逃出去。不然万一卫骑团的家伙们真要对舒阳和傻小子下手,他们这么傻傻等着,怕是等到成年礼结束,男爵大人的小身板都凉透了!
作为了解一点马修“替身”计划的知情人,史提夫并不敢将这桩“可怕的”阴谋告知两个同伴,事实上,他对马修那个计划的成败也持相当的怀疑态度。
但是他相信,如果卫骑团的人真的打算实施那个计划,至少在国王的成年礼前,男爵大人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管计划是成功还是失败,甚至只要等到成年礼开始,男爵大人的生命估计就像是深秋的寒蝉,朝夕难保!
哪怕他吐露自己的身份€€€€哦,光明神的脚丫子,一个乡下男爵在王都能算得上是根菜嘛?!
所以,他绝对赞同纳顿的计划,必须跑出去,至少还能为男爵大人寻求一线生机!
鉴于这间偏僻屋舍的门里院外,他们已经见到了好几拨巡逻守卫的士兵,看样子看管并不松懈。想要和起码两个小队的守卫硬怼,史提夫几个虽然对自己的武力挺有信心,但确实也没把握在卫骑团大部队赶来之前,把这些守卫都干掉。
何况,原本只是软禁,说不定还有和缓的余地,万一在人家的地盘上弄出人命来,那可真是不死不休了!
智者纳顿捻断了足足三根宝贵的小卷须,才憋出了智取的计划。
首先,弄出点动静来,比如重要人士史提夫装病;然后,吸引卫兵们上前,让他们把管事的人找来;再然后,凭他们几个的武力,一举擒下管事的人,挟持着去马厩,最好再放一把火€€€€这种事情一向是两位英勇骑士的强项。
最后,趁着天黑火起一片混乱,抓着管事的人就跑,等到安全的地方再拷问男爵大人的下落,紧急营救。
完美!
听上去非常不错的计划,因为执行者的任性发挥,一开始就出师似乎不太利啊!
好在两个守内门的卫兵还是被成功地吸引了过来。
“怎么了?闹什么?!教士他这是怎么啦?”
“噢!神明啊!教士本来就有旧疾,这几天忧心忡忡又劳累过度,旧病复发了!”
纳顿一脸哀伤欲绝,配着跪在史提夫身旁哭天抢地,嚎得一脸毛胡子上都是鼻涕口水,惨不忍睹的黑熊精,这副眼睁睁瞅着就要送教士上天国的惨状,让守卫都打了个寒战,悄悄吞了口唾沫。
“快找人来看看,拿救命的药,叫你们管事的人来!无论如何,做点什么啊!混蛋!”
托德一下子从地上蹿起,揪着那个守卫的衣领咆哮道,口水几乎都给人洗了个脸。
“放,放开!你们等着。”
那个守卫有些慌张地喊着,掰开熊爪,和同伴低声商量了几句,很快就有一位守卫走开,匆匆跑了出去。
托德一转脸,喜形于色,差点露馅,纳顿还来不及掩饰,地上抽搐得正欢的教士一个扫堂腿飞踹,黑熊精一声惨呼,砰地跪倒在地,呜咽着又嚎了起来。
还没等托德飙着痛楚的眼泪好好嚎上几声,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已经从围墙大门处传来。
其中有一道脚步声与众不同,沉重、刚健又带着一种机械一般的强硬,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人的心坎上,让人压抑。
纳顿感觉到了一种凌厉的威压,他寒毛直竖,瞬间挺直脊背,牢牢盯住了来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