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茸茸的手指无情地指向国王陛下面颊上,仿佛枯树叶般的疤痕:“谁都知道,王脸上的疤痕是神赐予的!神恩如海,神威如岳!即便是神的厌弃,也是难以仿造,让人惊惧,如活物一般的腐痕,而绝不是……”
马修焦虑得简直能点火的目光,骤然扫向舒阳。
就是现在!
[施放!]
[光亮术!]
[乐队,颂歌!]
同一时刻,陶舒阳举手轻动,划过一个神奥的动作,口中轻吟€€€€光亮术!
“光亮术”这个法术相当有意思,系统的注释中只给了一句“照亮你脚下的路途,不为邪恶所迷惑”。
而在陶舒阳的法术研究中,从物理意义上来讲,这个光亮术其实就相当于一个人形灯泡€€€€鉴于目前这个低魔的世界,除了那堆“地狱魔鼠”以及曾经变身“泥浆怪”的国王陛下,男爵大人并未“有幸”见过什么其他的,来自地狱啊魔鬼啊亡灵啊之类的“邪恶”玩意。
于是,这个光亮术除了能让施法对象全身闪现朦胧的,圣洁的光芒,便于在黑暗的夜里无污染照亮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效用。
当然,在马修的替身计划中,开动脑筋为艾瑞自己替自己之行查漏补缺的舒阳助教,为光亮术开发出了相当神棍的用途。
信仰能量从信仰池中引出,通过陶舒阳这个介质,在法术神奥的规则之下,瞬间作用于国王陛下。
同一瞬间,面目凛然的国王陛下正在流利地背诵着,“替身”计划参与和策划的黑手们为他精心准备的台词。
“……神的怜悯由爱而生,必到恩去!至高的光明神他宠爱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他的厌弃因黑暗而起,因爱悯而消。像我这样的人,神也愿怜悯,愿意给予我一条通向光明之路!”
语音未落,朦胧的白光在他的身躯上亮起,就仿佛一层神之羽翼怜爱地照拂在他的身上,仿佛这位国王正是受神怜悯,并赦免其罪的圣徒!
轰然的哗声从观礼台上传来,犹如激烈的拍岸潮声,尊贵的人们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人农夫,纷纷起立,闹哄哄地伸长脖子向宫殿中间的礼台张望,颂神之声此起彼伏,让人激动莫名。
朦胧的圣光之中,面无表情的国王陛下一边语意铿锵地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撕下了脸上干瘪“死去”的腐痕。
“我之所以还将这枯死的腐痕留在脸上,便是要时时铭记神明予以的教诲,苦我心志,磨难我的身躯,警惕自我永不能陷于黑暗之中!”
“感谢神的怜悯,感谢神的磨砺,承主荣光,永浴我身我心!”
年轻国王光洁的面庞沉浸在柔和圣洁的光芒中,他大声颂念着神明的光荣,无数的人激动地跟着他颂念起来。
“承主荣光,永浴我身我心!”
“承主荣光,永浴我身我心!”
陶舒阳松出口气,也大声跟着国王颂念起来,这时,他才觉察到自己额头背后一片湿冷,都被汗给浸透了。
幸好,这一场算是给圆了过去,也不枉他连摸带亲地又哄又骗地让艾瑞绷着张脸,背会那么多台词,还得悄悄看着他的手势抑扬顿挫地念出来。
马修直着嗓门,用自己最大的声音颂念着神明的荣光,眼中热泪几乎要喷涌而出。
他的眼前朦胧一片,心情激荡难平。
他恍惚地看到,那位挺立人前,英武而健康的君主仿佛就是他的王!
不!这如果是真的,那该,那该有多好……
“不!诸位!你们都被骗了!”
一声尖厉的斥责响彻塞伦特宫。
摄政王汉森横眉竖目,指着身上圣光渐熄的国王陛下,冷笑着喊道:“什么神明的怜悯,这不过是一个光明神教低级学徒的小把戏!即便这是圣光,也只能证明光明神教的神术复兴€€€€但是,这与图特王族的血脉查验无关!
我说得对么?阿瑟比教宗?!”
他仰着棱角分明的下巴,怒意昂然地问。
观礼的人群渐渐寂静,都紧张地听着教宗陛下的回答。
阿瑟比转过头,温和的目光缓缓从国王陛下身上抚过,定定落在他身侧不远的舒阳助教身上,他展颜微笑:“是的,蒙主恩赐,光明神教的神术已再现人间。
舒阳,你的天赋让我惊讶,神明对你的爱宠更让我惊喜。
但是,神的意旨不应沾染世俗的权柄,神的光辉确与血脉无关。”
满场哗然,贵族们面红耳赤,激动万分,嘈杂地叫嚷着自己都不明白的话语,殿堂里乱作了一团。
马修紧张地死握着自己的拳头,心脏砰砰砰!激烈地跳动着,带着一丝犹疑,准备发出最后的备用暗号。
[备用计划B!]
[是准备硬怼吗?还是要擒贼先擒王来着?]
[男爵大人,注意站位!]
[注意,汉森很可能会提出另外的验血脉方式,“偷龙转凤”请准备!]
男爵大人的直播室里也哗然一片,沙雕网友们激动得发抖,信统局已经井然有序地罗列出了一条又一条的B计划作战方案。
陶舒阳缩起手,摸摸袖子里暗藏的一小管图特王族之血,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为了应付可能有的什么科学不科学的验血脉方式,参谋们一致建议最好弄来血脉最接近的图特王族之血,凯法与马修在王都果然也有着自己的秘密力量,居然弄来了蒂娜公主的血液。
在系统商城里买了一支价值让他直吸凉气的小试管,用这珍贵的玩意成功忽悠马修他们之后,陶舒阳将这个“秘密武器”藏在了身上。
“那么,阿瑟比陛下,我请求您借用神的力量,让赛伦特宫的‘神迹’再现,以神的审判来判定图特王族的血脉,来引导圣恩王国未来的光明之路!”
汉森高昂着头,志得意满地嘶吼着,睥睨的目光中充满了自信,以及对傀儡“国王”的嘲讽。
不管这个国王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沾染过黑暗的力量,塞伦特宫中的神迹就将会彻底抹去这个污秽的存在!
只要有蒂娜的血脉,图特王族最浓郁的血就不会断绝。
他的摄政王之位也将长久地,稳固地坐下去,直到有一日,他会将这尊贵的王座让给下一个姓图特的王€€€€当然,这位年幼的王的身上,也必将流淌着他汉森的血脉!
几十位身穿白袍的神官吟诵着神的圣书,鱼贯走入宫殿,在阿瑟比教宗的身侧站定。
无数穿着甲胄的士兵列队奔跑着,将宫殿外围重重围拢。
贵妇们尖叫着,尊贵的先生们怒斥着,在铿锵作响的武器和甲胄撞击声中,终究归于死寂。
哆哆嗦嗦快要昏倒的亲王殿下被两个高大的卫士“扶着”,昏昏沉沉地“站在”礼台上,听着摄政王汉森与教宗大人一唱一和,愉快地决定了启用塞伦特宫中秘存的最后“神迹”,审判存疑的王族血脉!
看着周围乱哄哄的一切,马修反而冷静下来,悄悄将手缩了回去,他将目光扫过这些人群,静静等待更为合适的时机。
神官的吟唱越来越响,嘹亮而悠扬的礼赞在高高的穹顶下回荡,仿若神的福音。
阿瑟比教宗缓缓走到礼台的最正中,用力握住他那柄木制的,顶端嵌着一颗硕大绿宝石的法杖,重重击在描绘着神秘花纹的巨大地砖之上。
“吾所赞颂的神啊!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光明神,愿您的光辉永照圣恩€€€€”
咔勒勒的声音渐渐从地下响起,由涩滞而顺滑,由低沉而轰鸣,仿佛一头巨兽咆哮着从地下觉醒!
第85章
巨大灰石基铺成的石砖地面上,无数奇奥的花纹机械式地旋转着,黑色和灰色的条纹渐渐组成一幅庞大而诡异的抽象几何图,中间的黑色细线在复杂的变化后,终于停下变幻,最终组成了一个六芒星图案。
六芒星最中间是由六块纯白色巨石构成的六角形,随着地下巨大声响越来越接近,这六块白石发出一声闷响,突然向四周翻开,将原来放置其上的礼台掀了个底朝天,露出深不见底的地洞。
阿瑟比教宗和摄政王显然早有准备,早早扶着内哈勒亲王退到一旁,刚刚有些清醒过来的亲王殿下,看着地上冒出个魔鬼巨嘴般的黑洞,两眼发直,脑袋一歪,瞬间又吓晕了。
年迈的教宗一双老眼之中充满亢奋与激动,死死地盯着塞伦特宫殿正中那让人惊恐的巨大异动,完全没理会半死不活的亲王以及周围惊惶不已、乱作一团的贵族宾客们。
然而,这只魔鬼的巨嘴并未吐出地狱的火焰或是弥漫的灰烟。
一个巨大的水晶台缓缓从地底钻了出来,它是那样晶莹剔透而美丽。
几缕从阴云中挣扎而出的阳光,透过宫殿穹顶的彩色玻璃照在其上,反射出朦胧而迷离的光彩,让它似真似幻,就仿佛那是一朵盛开在天国的奇葩异珍。
以至于连那些吓得软倒在地的娇弱贵妇人们,也被它的美丽惊住,停止了尖叫和啜泣。
水晶台的底座终于升到了与地面齐平,白色巨石雕琢的底座,在与宫殿地面的六角形巨石碰触的那一瞬间,无数金属暗芒般的光泽从地面的六芒星纹样上瞬息流闪而过。
水晶台绽开了。
巨大的水晶“花瓣”中央,是一只淡金色的琉璃碗,只有成人的拳头大小,碗底似乎镌刻着什么纹样,远远的却让人看不清楚。
那只琉璃碗碗口很浅,却奇异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甚至连自然光都仿佛被吸引,被琉璃折射的七彩阳光钟爱地留连其上,让它闪烁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璀璨光芒。
“纯洁的图特王族血脉,只要将他或她的血滴在这个圣杯之中,公正威严的神明会将€€附着在这神迹上的最后力量赐予圣恩的继承人。”
教宗阿瑟比大声向诸位宾客与尊贵的见证者们说明。
汉森笑得狰狞,瞪着“国王陛下”,迫不及待地追问:“那么如果是假冒者将他的血液滴入其中呢?”
“渎神者,神必罚之。”阿瑟比斩钉截铁地说道。
“如果是被黑暗的力量侵蚀的图特血脉呢?”汉森迫不及待地追问。
“血脉如被黑暗玷污,庇佑我图特王室的光明神,必将厌弃污秽之血!”
阿瑟比教宗挺起他干瘪的胸膛,用他苍老低沉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宣告。
摄政王听到教宗的宣言,嘴角的笑容几乎快要抿不住,他昂起头颅,一把抓起被遗弃在翻倒礼台上的陈旧羊皮卷,用力挥舞着,满含激情与愤慨地高声喊道:
“诸位!先王的意旨!大家都听得分明,先王在他的遗言中明明白白写着,如果国王的身体还未腐朽,就要我将王国的权柄交予图特的血脉。那么,我面前的这位€€€€”
他紧捏着羊皮卷,直直指向木楞楞站在礼台边上的“国王”,激昂地怒斥:“必须要用‘血的事实’来证明图特血脉的纯洁!我才能无愧地将权柄交予真正的图特血脉,而不是一个被神弃的,血脉玷污者……”
他死死盯着国王,缓缓咧开嘴,露出森然的白牙,然后意有所指地将目光扫向国王身周的人们。
“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个假冒的傀儡……”
“放肆!你竟敢对国王不敬,根本就不想交出手中的权柄吧?!”
马修卫队长急红了眼,猛地向前冲去,将国王护卫在身后,怒斥心存不轨的摄政王。
在他身后的年轻修士学徒也急坏了,惊惶地揪住卫队长的胳膊,把人死死拉住,有意无意地,站在了国王的身侧。
摄政王汉森对这些国王身边跳蚤们的骚动嗤之以鼻,根本不屑于理会,他环顾四周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观礼宾客们,大声道:“作为王室的重要一员,我要求以神迹来检测国王的血脉!那么,其余几位的意见?”
“深受惊吓”而晕得“人事不知”的老亲王,被几个侍从又搓又掐的,实在忍不住痛,不得不悠悠醒了过来。
他唉唉叫唤着,悄悄瞥了一眼年轻国王的身影,迅速低下头去,含糊着说了什么。
“亲王殿下,请大声些!”汉森摄政王站在他跟前,用力扶起他老迈的身躯,厉声喝道。
“同,同意检测。”内哈勒亲王嘶声喊出这句话,整个身体瞬间委顿下去。
汉森轻蔑地松开他,转头望向他的妻子,抚手于胸,行了一礼,然后温柔地问道:“那么,亲爱的公主殿下,您的意见?”
蒂娜公主缓缓仰起头,凝视着不远处身形木然而立的路德恩三世,美丽的灰色眼眸依稀有迷离的水光泛起。
她盯着弟弟光洁的脸庞,精致艳红的唇颤动了几下,吐出清晰而尖锐的话语:“我,图特王族在世的唯一公主,先王的长女,同意请神迹来宣判路德恩的,他的,他的血脉!”
短短一句话,似乎耗尽了公主的精力,她紧紧闭上眼,扶住额头,身体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