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奕歌也没戴面具,就方才那一会儿功夫,只怕城中至少六成的人知道了他是燕奕歌。
这还是保守估计。
易淮微微仰头,眯起眼看高悬的太阳:“这天气是真不错。”
他才感慨完,燕奕歌就抬手在他眼前挡了挡:“别直视。”
易淮听话地收回目光:“我只是在感慨难得这么好的天气,有些人却要为那些破事奔波,真是不懂生活。”
燕奕歌当然明白自己的意思:“嗯,但和你盯着看毫无联系。”
易淮:“……”
燕奕歌从善如流:“我闭嘴。”
自己这张嘴,真是对自己也不留情。
易淮轻哼,但还是心情很好。
因为昨日在马车里时燕奕歌也给他走了周天,所以他今天身子还算利索,又有太阳加持,加上又是一路没进城,总归是爱点热闹的,因此易淮精神头挺好。
他们四处逛了逛,还看见了个接头街头卖艺的,一杆长丨枪耍得漂亮,路过的行人纷纷叫好,还有人猜是什么路数。
五花八门的,连官府军中都报了出来。
易淮听着,轻笑了声:“都不是啊。”
他声音没收着,又和燕奕歌太惹眼,登时就惹来了齐刷刷的视线。
有个打着普通油纸伞、看着翩翩然的白衣公子就问了:“哦?公子有不同的见解?”
易淮看他一眼,微挑眉:“他耍的不是枪法,是刀法。而且是苗刀。”
旁边有人不理解:“你为何如此认为?”
易淮理所当然:“眼睛看出来的。”
大家都是江湖人,也不扭捏,立马就有人嚎了一嗓子:“耍枪的,这位侠士说你使得是刀法,可是真的?”
正要捧着盆来收钱的男人一顿,旋即眼睛一亮,立马就跑到了易淮跟前,但在距离易淮五步远时,就被站在易淮身后为易淮隔绝了人群的燕奕歌拦住。
燕奕歌在男人往这边走时,就反手将剑从背后拿下来,手腕一翻,便单手持剑,剑未出鞘,抬手将薄柳横在易淮跟前,十足的阻拦姿势,再加上他另一只手还扣着易淮的手,这动作,直接展露出了明晃晃的占有欲。
更别说他还冷了眉眼。
耍枪的男人是个粗犷的,体魄看着十分强壮,还留了络腮胡,乍一看像个五大三粗的人,却因为燕奕歌这个动作立马停住脚,没再往前一步,然后冲两人作揖:“抱歉。”
这句抱歉说得莫名,但两个易淮都挑了下眉,旁侧的白衣公子眸中也掠过了抹讶异,正眼多看了他一眼。
燕奕歌放下执剑的右手,扣着另一个自己的左手的左手则是不自觉收紧了点。
易淮:“……”
他在心里嘀咕:“你不也多关注了他一秒么?”
跟自己还玩双标。
燕奕歌嗯了声,语气幽幽:“我认错,任由你处置。”
易淮:“……?”
他呵呵了:“跟自己还玩心眼子激将法是吧?”
不就是想让他也说出“我也任由处置”的话?
他们是一个人,当然清楚对方每句话都潜藏着什么陷阱。
所以掉不掉的,纯粹是看自己愿不愿意陪另一个自己玩了。
主打一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易淮暂时不想咬这个钩子。
故而他没理自己。
而那络腮胡在看见燕奕歌放下剑后,便直起了腰,也没半点心悸或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一副阳光开朗大男孩模样,甚至那双眼睛都亮亮的:“这位侠士好眼力,在下用的确实是刀法,不过是较为罕见的苗刀。兄台这都能够看出来,想必也是个使刀的好手吧?”
听得他这话,旁侧难免有人露出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来。
毕竟易淮看着就瘦瘦弱弱的,还披着狐裘。
易淮也没回答是否,只问他:“你有事吗?”
络腮胡抱拳:“实不相瞒,在下这套还没想好名字的刀法一直想要找个传人……”
“若是兄台要找传人的话,怕是找错人了。”
那执伞的白衣公子漫不经心地转了一下手里的伞柄,轻笑着缓声道:“这位仁兄身后的侠士,可是用剑的高手。在他的剑面前,这世间再好的什么枪法刀法,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易淮轻哂了声。
燕奕歌瞥向他:“白衣鬼,你阴阳怪气捧杀人的本事还是没变。”
听到这个称呼,旁侧看热闹的人大惊:“今年江湖高手榜第三白衣鬼叶斓?!”
被投以崇拜目光的人却捏紧了伞柄,手背的青筋都暴了出来,脸上从容的笑容更是变得有些僵硬。
“燕、奕、歌!”
他咬牙喊出后,猛地暴起,一甩手,油纸伞就带着破空声以一眨眼的速度到了燕奕歌跟前。
易淮和燕奕歌早有防备,在燕奕歌说出那话时,易淮就换到了燕奕歌后面,拽着燕奕歌的衣袍。
油纸伞飞来时,燕奕歌毫不诧异,早有预料地抬手一挡。
未出鞘的薄柳和油纸伞的伞骨碰撞在一起,嗡嗡铮鸣声伴随着强烈的劲风直接扬起了燕奕歌的发丝和发带,用料其实并不寻常的伞面也隐隐有些要崩断的架势。
易淮有燕奕歌护着,最多就是燕奕歌的衣袍和他的一块在风中交织了下,别的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但其他人就得各凭本事了。
身手还不差的第一时间逃离战场中心,身手差点的,便难免弄得灰头土脸。
好在这一手无论是叶斓还是燕奕歌都收着力,没伤到旁人。
在油纸伞和薄柳碰撞上的那一霎那,燕奕歌的手腕便使了巧劲,直接将伞推了回去。
叶斓可不是什么毛头小子,哪怕他内力不俗,也不会轻易接下自己的伞。
他伸手触碰到伞的那一刻,同时一勾手腕,借着上头残留的力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两圈,才敢重新握住伞柄,翩然落地。
但他望着燕奕歌,完全就是咬牙切齿,没了半点风度:“我今天非得要了你的命!”
这要是换作内测版,易淮当然要边悠悠出剑,边来几句战前垃圾话气气人,但现下“燕奕歌”身体里的易淮经历了二次黑化后,性格上多了几分冷漠,也没有要和旁人多说什么的兴致了。
所以燕奕歌直接将薄柳从剑鞘中推出了一寸:“你若是非要现在和我打,我绝不会留手。”
叶斓收伞准备起势的动作猛地一顿。
燕奕歌冷冷:“你要是死在我剑下了,我最多帮你把尸骨送到千相手里,以此全了往日交情。”
叶斓:“……”
他默默把伞撑了回去,有些气弱地嘀咕:“你变了,从前见面都是先打一架再坐下来喝酒的。”
他说着,又有点愤恨:“都是因为你,没人知道我叫‘玉面执伞郎’,都管我叫‘白衣鬼’,你现在还不许我表达一下愤怒了。”
易淮听着,无端有些不爽,就着燕奕歌的手把薄柳再推出了一寸:“你说什么?”
他凉凉:“你跟谁说话用这语气?你跟谁抱怨撒娇呢?”
叶斓:“……”
爷爷的。
一对臭鸳鸯。
第62章 (二更)
既然不打,那大家就坐下来好好聊聊。
毕竟这么久没见,也算得上是老友重逢。
不过没被他们€€退太远的络腮胡见他们收了势,还是踌躇着朝他们这边走了两步。
叶斓觉察到,先扫了眼,随后语意不明地说:“也有好几年没见你了,你还是这般魅力超群啊。”
总是会不自觉地吸引到人汇聚到身边。
易淮和燕奕歌都没有理叶斓。
络腮胡冲易淮拱手:“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了。”
易淮摇头:“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你一定得认识我…我身边这位。”
络腮胡叹气:“我本以为我这刀法终于找到了可以传授的人……”
“€€€€€€”
叶斓上前一步,半转了一下手里的伞看着络腮胡:“这位仁兄,你这刀法,燕奕歌是看不上不需要,但旁人不一定。”
络腮胡看他一眼,客客气气道:“我和你没有这个缘分。”
叶斓笑:“你不就是想看谁能看得出来你使得是苗刀刀法吗?我也看出来了。”
络腮胡:“但你并非第一个站出来说的,所以我们无缘。”
叶斓也不急,就悠悠道:“话不能这么说,左右你这刀法总得找个传人,我们既然在此遇见了,我还因为你与旧友重逢,这也是种缘分。”
络腮胡笑着摇头:“兄台,你不适合学这套刀法。”
叶斓心道也不是我学,但他看了眼易淮那单薄的身形,从他和燕奕歌出现起,他就觉察到易淮没有丝毫内力,所以不免问:“难道他就适合?”
其实叶斓想的是络腮胡想把刀法传给燕奕歌,没承想络腮胡居然点了头:“是,这位公子才是最合适的。”
这下易淮都有些意外了。
他看着很适合学苗刀?他怕是举都举不起来。
易淮微挑眉,又看了络腮胡一眼:“…不知阁下姓名?”
络腮胡已然背上了自己的那杆长丨枪,拿起了铁盆,做出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他没有回答易淮的话,只道:“江湖路远,有缘再见。若是有缘,我们会再见,你也会知道我是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