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柿微顿:“……庄主您在闭关那几年并未出现在我们面前,但您素来不走正门,所以属下也不知您是否有去机关道,不过属下查过,这个消息是在景顺元年,也就是蓬莱仙人出现在龛朝时突然传出的。”
易淮呵了声,薄柿稍稍低下头,就听燕奕歌凉凉道:“看样子机关道和这些事怕是脱不开干系了。”
怎么也得去一趟机关道内门,看看那老头子到底想干什么。
“说起来,”观红鱼轻轻开口:“易公子你们在江武城外遭遇的刺杀,方年报上来过,说是遇上了一具和人几乎无异,还是燕公子伤到他时才觉察到声音有点不对的傀儡?”
易淮说是,观红鱼又若有所思:“机关道内门禁阁禁术之一,便是傀儡术。我幼时听师父说过,其可以做到与人无异。”
易淮扬了下眉梢:“所以这事是真的?”
观红鱼轻抚了一下自己身侧的红杖,语调缓慢:“是。”
她向易淮展现出了合作的最高诚意:“易公子大概并不知道,在古老的门派,如机关道、剑阁或是天山等这些有着五百年以上历史的江湖门派中,是有‘修仙’一说的。”
第105章
听得观红鱼此言,易淮只是哦了声,没有太大的反应。
观红鱼稍顿:“…易公子连这也猜出来了?”
“你从不说你年纪,这风花雪月楼上下都无人知你岁数,这么多年了,你的面容没有任何变化,你修的所谓的‘心眼’又是个很玄妙的说法。”
易淮懒懒:“其实以前,也就是在我还认为这里只是一个游戏世界时,就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那时候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游戏制作组埋下的伏笔,等公测版时会出现什么武极巅峰便成仙这样的剧情。”
观红鱼不太听得懂他这段话,但又能意会到意思:“所以你才不会意外。”
易淮笑了下,漫不经心道:“说实话,其实我也猜到了你练的不是纯粹的武功,内力也和寻常江湖人不同吧?”
€€€€他这里说的不同,不是指功法的玄妙,而是真要论起来可能不能归于内力。
观红鱼微点了下头,却又摇了摇头:“易公子,我所知其实并不比你所猜多多少。我知道的都是师父与我说的…有些话我与师父发过誓,绝不会外传,所以抱歉。”
她不能告诉易淮她所知道的,但其实她说不说,也都无所谓了。
易淮猜到了太多。
“易公子真想了解这些,恐怕要去问机关道他们了。”
风花雪月楼是荣氏开国后才建立的,至今不过两百年的历史,比起机关道和剑阁,尤其是天山,真的算是“年轻”。
易淮嗯了声,燕奕歌淡淡:“反正总要去机关道走一趟的。”
他说着,和自已同时站起了身。易淮道:“行了,也没什么别的事了,薄柿我就带走了。”
他看向观红鱼,郑重道谢:“此事多谢了。”
观红鱼也慢慢起身:“易公子客气。”
她稍顿,语气难得柔和:“怎么说我们也是朋友,朋友有难,以我的处境不说两肋插刀,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一下,还是可以的。”
其实无论是易淮还是观红鱼,从未提过朋友二字,只是别人提起时并不反驳。
但现在观红鱼这么强调一句,易淮也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如今不管是江湖还是庙堂都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江湖跟庙堂更是融在了一块儿,谁也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各方站队,不是两军对垒,一盘棋局上,出现了太多势力。
观红鱼想告诉易淮,只要易淮不是让她做背叛荣姓皇帝的事,帮的忙不是有损皇家利益,那么她就会出手。
易淮勾勾唇,燕奕歌提前一步道谢:“多谢。”
他是天下第一,可淮水山庄如今覆灭€€€€就算没有覆灭,淮水山庄里的那伙人,本来就武功平平,不像风花雪月楼的女子是一支隐藏的娘子军;不似杏林馆那般因为医者身份又医毒双修,总会遭人忌惮……易淮总归是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的。
这并没有什么,就像观红鱼他们需要借助易淮天下第一的实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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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的宴会早已开始,薄柿被风花雪月楼的姑娘带去换了身冬裙,再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戴上了一张遮住全脸的银箔面具,才再出现在易淮面前。
易淮和燕奕歌到了风花雪月楼给他们安排的席位。
既是看歌舞,自然都在大厅中,不过他的位置设立在旁侧,周遭都有屏风挡着,面前还有一层薄若蝉翼的帘子,不会遮挡他的视线,但离远了别人只能看见一点轮廓,看不到什么详细。
这就是风花雪月楼的“雅座”。
他们进入时,还并不是从帘子那边进入,而是后头的墙壁有一扇小门,这样旁人只知有人进来了,连是谁都要猜。
薄柿也是从那道门里进来的,她进来后,就悄无声息地跪坐在门口的蒲团上,没有打扰自己靠在一块儿的两个主子。
燕奕歌在心里与易淮说哪哪都是谁。
这样的雅座不止一个,想要看表演,在二楼的雅间肯定是不怎么看得见的,得到楼下来。
“……叶斓来了,但千相不在。”
听到自己这么说,易淮稍顿,多少有点意外了:“千相不在?”
千相本名不叫千相,但叫什么易淮也不知道。他自称千相,是高手榜第三十五名,他武功在易淮看来其实不算好,但他有一手超绝的易容术,易淮之前也被他骗过两次,不过在被骗了那两次后,易淮就再也没被骗过了。
他武功精进了,分辨得出来千相这个人了。
千相和叶斓的关系很好,一开始易淮还怀疑过这俩是不是有点什么,后来在内测版时掺和了千相的事,才知道他们是亲兄弟。
也许是因为同父异母,长得是真一点都不像。
千相本尊生得寻常,是丢人群里都认不出来的大众脸,但叶斓却生得俊朗,的确有自恋的资本。
千相和叶斓经常一块儿活动,易淮很少有说看见叶斓好几次都没见着千相的情况。
而且在江武时问到叶斓千相,叶斓的反应其实也是有点奇怪的。
他若有所思,就听自己也是在心里说:“叶斓这人我虽说不上了解,但仔细想想他也并非那种会依附朝局或是向他人俯首称臣的性格。”
叶斓骨子里全是随性洒脱,当年外姓王灏王花重金想请他做门客,无论是砸钱还是礼待,叶斓都无动于衷,还说出了“我一介白衣,跨不动高门门槛”这样的话。
可现在……他显然在为谁办事。
京中有人想要燕奕歌死,譬如面具人背后之人;有人想让燕奕歌活,譬如观红鱼和荣少烨;还有人想要见他,譬如叶斓背后的人。
但这个人,是谁呢?
他是怎么驱动叶斓的?
易淮想到了熟山夏明停。
身不由己么?
哎。
易淮心说所以他才说江湖和庙堂本就分不开。
那些朝廷的人,真的位高权重到了一定的地步,想要掌控一个江湖人,实在简单。
台上的舞乐已然演出到易淮从未见过的曲目,身着月白色衣裙的几个姑娘用着“步步生莲”跳出曼妙的舞姿,只听得清脆的铃铛声自上头响起。
众人抬眼看去,便见赤脚的女子着一袭月白色的舞衣,在这样冷的天还敞露出了肚皮,那一截窄腰不盈一握,她面戴面纱,遮住了下半张脸,可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好似藏着说不尽道不完的情意,一颦一笑皆勾人心魄。她舞姿翩然,好似仙人起舞,入世又脱俗。
易淮只看了半眼,就匆匆低下了眼眸,还很轻地轻咳了声。
燕奕歌在他后圈着他,无声地捏了下他的指尖,有点用力。
“……我在想事。”
易淮觉得冤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她,才抬头去看的。”
燕奕歌:“但我没有。”
易淮:“你抱着我你当然不会想再去看别人,我又看不见你,下意识反应抬了个头…我要抱着你我也不会去看。”
易淮现在人坐在蒲团上,但并不是盘膝坐的。
他感觉自己的坐姿看着有点像小可怜,蜷曲且委屈着一双大长腿,可没办法,谁让另一个自己非要从后头环抱住他,还要他坐在他怀里。
燕奕歌的下巴都搁在易淮的脑袋上,像是把人嵌在怀里一样,充斥着十足的控制欲。
“那你转过来抱着我。”
易淮:“……”
他抬抬手,给了自己一个不轻不重的肘击:“真当后头的薄柿是瞎的?”
燕奕歌面不改色地抬起手臂,将易淮的这只手也压在了臂弯里:“让她出去。”
易淮心道自己二次黑化后就更不是人了。
“别骂自己。”
“你还是让我骂一骂积点阴德保佑下辈子我还能变成两个和自己相爱吧。”
“……”
燕奕歌一时间是真找不到辩驳的话。
他想说自己又不信什么轮回转世之说,可当这个可能性被提出来的时候,也许因为涉及了另一个自己,也许因为这句话太过美好,燕奕歌居然也想相信那么一次。
见另一个自己被自己说住了,易淮勾勾唇,有点开心地晃了晃脑袋。
台上还在起舞的人已然引起了些细微的骚动,因为那是风花雪月楼的月主白从露。
她是西域人和中原人生下的孩子,从小在西域长大。
龛朝的西域民风是最开放的,表演时常穿这样的服饰,跳的舞对于中原人来说也很罕见。
所以在白从露入楼时,因为这姑娘也放肆大胆,还有人怀疑她是不是也卖身。
易淮就撞见过有高门的公子哥骚扰她,随手帮过一个忙,然后……
在白从露当上月主时,江湖人便都知月主非燕奕歌不嫁了。
甚至江湖上还流传了不少他们之间的虚假故事,易淮都听过好几段了。
但她并不是喜欢易淮,易淮知道的。
她只是拿自己挡刀子。
这女人可聪明了。
不过因为这点,燕奕歌会吃醋也很正常。
毕竟易淮现在想想,那口醋也开始在酝酿。
也就是在这时,燕奕歌偏了下头,身体明显地紧绷了下。
易淮觉察到他的戒备,跟着看了看旁边那个燕奕歌一开始说空着的位置:“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