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淮勾着唇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燕奕歌则是慢慢道:“如今京中局势,我倒是听了两嘴。大皇子宸亲王在朝中声势最大,都说四皇子和五皇子是绑定在一块儿,和宸王分庭抗礼。”
荣景谦面色不改:“也是正常,四弟五弟是双生子。”
燕奕歌笑了下,又换了个话题:“殿下可以试着查一查杨陌。”
“杨陌?”
荣景谦思索片刻:“我来时路上,越统领与英招郡主跟我说了一下京中能做到在禁军和内侍反应过来之前杀人的江湖人都有些谁,提到过他。他是‘鬼剑’,说是他的剑法独特鬼魅。燕庄主是因此怀疑他吗?”
“怀疑他没有什么理由。”燕奕歌说:“只是有一种直觉。”
荣景谦微顿:“……我明白了,我会从这里着手。”
他并未在此久留。
离开后,荣景谦的另一名副将在他上马时低声说了句:“殿下,枫亭来客。”
荣景谦微顿,调转马头:“你去查一下杨陌,我出城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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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亭”,是在两座山间的一个亭子。
亭子早就荒废,半残不塌的,这里实在没有什么风景可言,却也因此十分隐秘。
荣景谦骑马赶到时,就见一名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围着狐裘,打着哈欠,手里捧着一卷书。
见他来,少年站起身,亮着眼睛喊了声:“三哥!”
荣景谦下马朝他走去:“老四。”
四皇子荣景博,和荣景雅因是双生子的原因,长得十分相像,但要少几分沉稳和强壮,多一分羸弱与娇气,所以很容易辨别:“昨日家宴时我便想找机会同你讲话,可惜人多眼杂。你回京这么久,到今日我才找到机会与你叙旧。”
他扁扁嘴:“三哥好难见。”
因为荣景雅自小就被送入了云螭寺,大哥荣景霖又跟在荣少煜身边,所以反而荣景博和荣景谦算是一块儿长大,关系是最为密切的。
“我们少见一些好。”
荣景谦说:“老五本就不太信你是向着他的。”
荣景博撇撇嘴:“我本就不是向着他的。”
他说着,又亮了眼睛:“我听说父皇将内侍被杀一案交予你了,若是此次你办得好,是不是以后你便能留在京城里了?”
荣景谦看着他,低叹了口气:“我对皇位并无执念。”
虽然也是有过幻想,但不是非要握在手里的。
荣景博也看着他:“可我就是想三哥你做皇帝!你比荣景霖和荣景雅合适!”
荣景谦不想这么久没见荣景博,一见面便要与他吵架,便换了个话题:“先聊案子吧。”
他问:“你知道杨陌这个人么?”
“三哥你怀疑杨陌?”荣景博思索片刻:“他是去年春日入京的,入京后便定居京中,但没见到他与谁交往甚密。我也见过他几次,我不太喜欢他,阴恻恻的,感觉不是什么好人。”
他说着,又问荣景谦:“三哥不怀疑燕奕歌吗?现在京中可都说是他呢。”
荣景谦嗯了声:“我并不怀疑他。”
荣景博若有所思:“父皇也好似是偏向他的…我听说父皇一开始想让万姐姐和越伯查此事……三哥你顺着父皇的意思走是最好的。”
“…我不准备动他,不全是因为父皇。”
荣景谦强调了一下那句:“是我不怀疑他。”
荣景博微偏头,眸中困惑之意颇浓:“为何?”
荣景谦微垂眼帘:“他不记得我,但我记得他。成泰年间,那时我还不是驻守边疆的将领,只是在谭将军手底下当个兵。那时吉真秘密联合西域那边一支沙匪队想要攻破边城,沙匪扮作普通百姓在城内潜伏,在城中各个要点埋了炸弹,他们的计谋差点就达成,是他来通知了我们此事,并且帮助我们一同剿灭了那支沙匪。”
他说:“我不信这样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
荣景博一时没说话,荣景谦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对老五和父皇也别总是有意见。老五和你是一般年纪,总有几分少年的骄纵,你们从小又不在一块长大,有时他不一定是炫耀,只是想与你分享。父皇不封你,是为了保护你。世人都觉得你和老五是捆绑在一块儿的,老五去云螭寺拜过师,又师从上一任太子师,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再登高一点,老五武功高,无法对他下手,但你不同,你自小身体不好,父皇是担心你的。”
“而且我觉着,我们这些儿子里,父皇最喜欢你。”荣景谦平静道:“对于父皇而言,帝位是他最厌恶的东西,他不会想让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坐上那个位置的。”
他轻声:“太痛苦了。”
荣景博抿抿唇:“可父皇对你……”
荣景谦又摸了摸他的脑袋:“父皇虽不喜欢我的母妃,但他是重视我的,如若不重视,又怎么会将守卫边疆的事交予我?就不怕我与吉真里应外合?这些年吉真的实力可是越发壮大了,父皇都看在眼里。”
荣景博低下头,嘟囔了两声。
荣景谦听得清楚,笑笑:“不是哥哥做好人,只是他们确实都是为你好的。”
“…我知道了三哥。”荣景博顿了顿,聊回案子:“三哥你觉得这事儿,国师有插丨手其中吗?”
荣景谦略作沉吟:“……你为何会提到国师?”
荣景博想了想:“因为我看过杨陌出手,虽然只有两招,但我觉得…他和国师的路数有几分相似。”
国师……
荣景谦想到荣少烨拜托他的事,微沉了眉眼。
“我知道了。”
荣景谦说:“我会多注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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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淮在府内被拘了四日,这四日里也没做什么,就是休息和修炼。外头关于这个案子查到什么程度了,他没怎么在意,毕竟他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这个案子上,四天的时间,只是给自己休息,也是给荣少烨时间。
他身上的痕迹淡了些,但深的那些还是有几分醒目,不过至少自己走没有问题了,要打架也不会影响半分了。
于是在某日吃过午饭休息了两刻钟又与自己对练了会儿后,易淮冲自己勾勾唇,燕奕歌揽着扣好面具的自己飞跃上了屋檐。
他运转内力,气沉丹田,通过内力放大的声音堪称全服广播,在整座京城回荡€€€€
“淮水山庄燕奕歌,在此挑战国师,请国师指教!”
他没有选择送帖子去,因为这样容易被人无视。
但像这样宣战,就是十足的挑衅,国师若是不应战,都会落人口舌。
而且……
当年他不就是这么挑战天府,逼迫天府应战的么?
易淮只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第124章 (二更)
在万生烟回到京中后,易淮问过一些她关于国师挑战天府的事,万生烟就有说是国师用深厚的内力吼得全城皆知,所以江湖上也说是天府不得不应战。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国师先递了帖子给天府,但天师说不作回应。
于是他便直接用这种手段让天府不得不应战。
这“全服广播”,自然是惹来了各方反应。
熟悉易淮的,都是有“虽然有被震撼到但真的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的想法;不熟悉的……例如杨陌,就暗骂了声脏。
他根本猜不到燕奕歌这一手是要做什么。
他挑战不挑战国师,输赢与否,都与这件事无关才是……
那他挑战的意义在哪?
他究竟想干什么?
说来也真是巧合,燕奕歌下口头战帖时,国师正好在御书房与荣少烨说话,聊得还是内侍被杀一案。
而且荣少烨在问他觉得凶手是不是燕奕歌。
就在国师回答前,燕奕歌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隐隐约约的,但每个字又是那么清晰。
于是国师没有再作回答,也沉默在那。
荣少烨看着他,好似根本不在意他觉不觉得燕奕歌是凶手这个答案般,又问:“国师要应战吗?”
国师摇了摇头,说的却是:“会应战,但不是现在。眼下是年节,在这样的日子打斗兆头不好,而且年节过后约莫半月各国的使臣便会到了,如今我们还不知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我与他在这之前争斗,总有一个会受不轻的伤,折损了战力,万一三国来者不善……不妥。”
他说得平静且缓慢,好似没有半分私心,是一个真的为国为民的国师。
其实这几年来也是如此,这位国师不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也确实并不像一个奸佞,他对国事一直很是尽责,甚至很少偏颇。
所以荣少烨都有点搞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
国师冲荣少烨微微拱手:“陛下,恕臣冒犯。”
荣少烨摆摆手,便见国师出了御书房,飞身上了宫墙上,之后就听见他也运转内力,用能传遍京城的声音回了易淮的挑战:“燕庄主,我也有心与你比试,只是如今正是年节,年节后朝中又还有诸多事务,不如我们便定在各国使臣来朝贡之后,寒食节那日比试如何?”
他的声音传过来时,易淮一挑眉,跟自己嘀咕:“他这意思是谁输了正好第二日过清明吗?”
寒食节就在清明前一日。
易淮也不是非要他今日就和自己切磋比武,故而燕奕歌回了好。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而且全城都是见证人。
而在国师回到御书房前,荣少烨若有所思地看了赵德顺一眼。
赵德顺微微低眼,未与他交谈,但明白荣少烨在想什么。
如今距离寒食节还有快两个月,内侍一案显然是冲着燕奕歌去的,聪明人都知道只怕后续不止这么一件事,国师找的借口和理由是都挑不出错,但谁又知道,他是不是认为燕奕歌等不到寒食节那日?
这背后,会有他的手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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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易淮给国师下战帖的这日,丹郡王荣景谦进宫禀报,说是查得内侍被杀一案与燕奕歌无关。
他说这话时,国师正好还在御书房,没有给出什么反应,荣景谦也没有停顿地汇报了下去。
他说是查到一名内侍在入宫前家中与人结仇,他那位仇家早在半年前就定居于京城郊外,恐怕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