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鸟 第34章

嗤的一笑,修长的手指关掉了闹钟。

扔了手机,他饿得睡不着觉,阎野这狗东西到最后也没让他吃上晚饭,又被高强度地翻来覆去,薛宝添觉得此时此刻他的胃里空得如同吊丝的口袋,什么也翻不出来。

翻身下床,点亮了壁灯,薛宝添去起居室找点心果腹,这种五星级酒店向来贴心,水果点心总是必不可少。

托着点心盘子走到沙发坐下,塞了一块入口,薛宝添懒懒地咀嚼着,目光百无聊赖地四下乱扫,轻飘飘地看过装饰画又扫过沙发,视线刚要送走却顿了一下,又缓缓收回,落在了沙发角落里的一张便签纸上。

乳黄色的便签纸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有阎野写的“薛宝添”三个字。

“如果两个人谈过朋友,是不可能不会写对方的名字的。”

薛宝添忽然想起了自己几个小时前说的这句话,又顺带记起了阎野的那句:“二百块,我会写你的名字。”

咀嚼的颌角停了下来,薛宝添探手去取便签,中途又缩了回来,磋了磋指腹,弄掉了粘在那里的点心渣子。

双指捏着便签纸,薛宝添似乎不认识这三个字似的看了很久,最后却抬手扇了自己一嘴巴,前言不搭后语地斥责自己:“想他妈什么呢,真是发癔症了。”

五指一收,便签纸被团成一团,随着一个腕力的施展,落入了垃圾桶中。

阎野睁开眼睛的时候,薛宝添看了一眼表,九点十分。他喝了一口咖啡,恶意满满地等着看阎野笑话。

宿醉的后遗症在阎野身上体现得不多,除了多睡了一会儿,脸色和气色都瞧着不错。薛宝添有些不解,这酒曾经醉过自己两天,醉生忘得干干净净,就他妈难受得想死了。转而一想,阎野如今才二十郎当岁的年纪,正是傻小子火力壮的时候,又思及他惊人的腰立与耐立,薛宝添黑了脸,暗骂了一声“小畜生”。

阎野双壁向后支€€半坐而起,动作间更显得肩宽凶阔,男瑟缭人。在明媚的阳光中,他看向薛宝添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早,二百块。”

面对笑容,薛宝添挑起唇角托着长调回了一个“早”字,心中暗忖:“爷等着看你哭。”

阎野一边勾手要抱薛宝添,一边看了一眼手机,平缓地说道:“九点多了?饿了吧?我洗个澡,一会儿我们去吃饭。”

薛宝添蹙眉:“你今天不是有任务吗?”

阎野从床上起身,一€€不卦的样子让薛宝添呛了咖啡。套上浴袍,阎野来给他拍背:“昨晚看到你拿出酒,就知道你肯定要整治我,怕薛爷整治得不尽兴,所以今天的任务让周一鸣替我了。”

薛宝添“草”了一声:“那你定什么闹钟。”

“闹钟?啊,我每天早上都要健身的,你忘了?”

忘了。薛宝添压着唇角重重落了杯子,早知道就给他定一溜儿闹钟了,还他妈睡到自然醒,半夜就扣眼珠让这文盲起来读唐诗三百首。

阎野洗过澡,两个人去餐厅吃饭,等电梯时薛宝添一直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光洁如镜的电梯门。电梯门上的影像将人微微拉抻变形,薛宝添看到胖了一点的阎野查看了一条刚刚收到的信息,随即表情变得沉肃起来。

“二百块。”他看向薛宝添,“有人在边境看到魏华了。”

薛宝添眼肌一紧,双手紧握成拳……

回程是阎野开的车,边深踩油门边做计划:“我们回去简单收拾一下,然后马上动身飞云南,那边的同行一直在跟着魏华,放心他跑不了。”

“只是…”阎野思量了一下,“都过去这么久了,魏华怎么还在国内?为什么没有偷渡离开呢?”

薛宝添一直没说话,嘴里咬着没点的烟望着窗外。

阎野偏头看了一眼他,改用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了他放在腿上的冰凉指尖:“别担心,我陪你去,肯定帮你把他抓回来。”

薛宝添从嘴里扯下了香烟,回视阎野:“你不能和我去。”

车子明显提了一下速,回归平稳后阎野问道:“为什么?”

“现在正是年底,焱越要签署的文件雪片似的堆在你的案头,我这两天简单看了一下,焱越今年的财报和明年的预算都存在问题,尤其是财报,有很多不合理的支出,费用列支的明细也不清晰,应该有很多水分。”

他又道:“盛屿是不是一直在催你签署这些文件?我觉得他就是想快点把账走了,以免夜长梦多。阎野,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找专业机构重新审核一下这些账目,从而抓到他们的把柄。”

阎野沉默了片刻:“最近盛屿一直催我,昨天还找了一堆理由给我施压,让我尽快签字。二百块,一会儿回去我就把字签了,抓他们的把柄不在乎这一时片刻,以后有的是机会,但魏华要是跑了再找他可就难了。”

“你他妈傻吧!”薛宝添拧着眉头开骂,“你是公司法人,字能随便签吗?财报里如果藏了什么猫腻,将来都会算到你的头上,你是要担法律责任的!”

薛宝添将烟再次咬在嘴里,实在没忍住,按下打火机点燃了,放下一点窗缝,他又问:“你是什么时候担任公司法人的?你继母没和你争这个头衔吗?”

阎野摇摇头:“我爸去世后,我继母和盛屿第一时间就将公司法人更换成了我的名字。”

薛宝添哼了一声:“这两个人没憋好屁,我一会儿给你联系一家专业公司,这几天你就和他们一起审核财报,借机也能学点东西。”

“魏华那边怎么办?”

“我自己去云南,那边不是有你的同行吗,你给我联系几个好手,我雇他们帮我去逮魏华。”

车内安静了下来,踏着油门的脚缓缓踩了下去,灰黑色的天空低低地压向地面,极小的冰晶落在了挡风玻璃上。

又他妈下雪了。

第48章 骗局?

拇指在烟蒂上弹了两下,松松夹着的香烟再次被送入口中,烟丝逐渐燃尽,深红的火光亮了最后一次,结束了短暂生命的香烟被扔在地面上用脚碾灭。

单指一托微微下滑的墨镜,遮住了冷厉的眉眼,薛宝添向上掂了掂肩上的背包,拉开步子走进了候机大厅。

不过片刻,一双运动鞋踏在了薛宝添刚刚站过的位置,那截带着余温的烟蒂被人弯腰拾起,扔进了十几米外的垃圾箱中。

上了飞机,薛宝添冷着脸帮旅行团的老人们放行李,这个要找茶叶蛋,那个要取收音机,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才算全部安置妥当。被轮番道了谢,薛宝添的神色也没回暖,一屁股坐在座位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他十多年来第一次坐经济舱,狭窄吵闹的机舱让他心情更糟,翻出眼罩戴上,打算眼不见心不烦。

连着两晚没怎么睡好,阎野正是有劲儿恨不得蒗上天的年纪,每天都生啃骨头熟吃肉,不让薛宝添好过一点。

飞机上自然睡不舒服,头一点一点的,半睡半醒间一只温热的大掌,拢着薛宝添的头靠进了宽厚的颈窝里。

一直紧抿的唇角掀开了一条缝隙,薛宝添“草”了一声。他没摘眼罩,也没直起身体,维持着脑袋靠在颈窝中的姿势,低声骂:“阎野,你真他妈是个傻逼。”

身边的男人再次拉进两人的距离,让他靠得舒服:“我没签字,把报表给专业公司去审核了,有问题他们会随时联系我。”

“盛屿同意你这么拖着?”

“不同意,纠集了一些公司的元老和员工,共同指责我拖慢报审速度,耽误他们的分红和年终奖。”

单从嘴唇就看得出薛宝添的不爽:“你怎么应对的?”

“我把笔递给带头的,告诉他我可以配合他更换公司法人代表,让他来签字加快进度。”

薛宝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顽劣的笑容:“我们阎总终于不做娘炮了。”

阎野偏头嗅了嗅薛宝添的发丝,颇为无奈:“我不是娘炮。”

“是,咬人的狗从来都不叫。”

阎野笑着在薛宝添头上揉了一把:“睡一下吧,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隔了很久,他听到了一声类似呢喃的低语“谢谢你,阎野。”

飞机落地昆明,两个人没有休息,又乘车辗转到宏谷州,出了高铁站就看到一个皮肤黝黑、个子不高的男人在远处向阎野招了招手。

“康德,在这边最大安保公司任职了十二年,刀使得溜儿,身法灵活,善于追踪。”阎野边走边低声向薛宝添介绍。

“很熟?”薛宝添问。

“不熟,行业交流时认识的,打过几次交道。不管是海路还是陆路,有偷渡条件的地方我都拜托了同行帮我留意,其余的都没音讯,只有他给了我消息。”

阎野低声说完这话便加深了脸上的笑容,与行至近前的男人双手交握,叫了声“康哥”。

简单的寒暄过后,薛宝添和阎野随着康德又驱车几个小时来到宏谷州下属的一个边陲小城。

城镇不大,房屋依山而建,多是二层三层的小楼,掩映在生于崖石上的树影里。

许是傍晚,街上倒是热闹,每家商铺前都支着矮桌,三五人围着吃饭,说说笑笑。穿着民族服装的老妪坐在墙角抽着烟袋,脸上的皱纹像这里著名的梯田一样,沉淀着一道道岁月的痕迹。

见到外乡人,他们也不新奇,扫过一眼便罢,只有女孩子们会看看阎野,又瞅瞅薛宝添。

“宏谷是少数民族自治州,这里大多数的居民都不是汉人。”康德关上车门指了一家旅馆,“晚上你们就住在这里。”

阎野洗过澡出来,就看见薛宝添趴在窗边抽烟,晚风吹过他刚刚洗过的湿发,将那抹发香连带着口唇边的白雾一同吹散了。

还带着阎野身上潮€€气息的浴巾,下一刻就盖在了薛宝添的头上:“洗完澡怎么不擦干头发,小心感冒。”

薛宝添在浴巾里骂:“阎野,你他妈脑子里进的水都是因为没擦干头发是吧?放心,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

他掀起浴巾把烟又咬进嘴里:“老康不是开了两间房吗?你滚那间去。”

阎野将薛宝添凌乱的头发向后捋好,反身靠在窗上问:“薛爷在担心什么?”

薛宝添收了装模作势的戾色,望着苍茫的山峦,鼓弄了一口烟:“今天老康在饭桌上的话,你再和我说一遍。”

阎野握住了薛宝添搭在窗沿上的那只手,言简意赅地说道:“他说这里想要偷渡都要靠蛇头,每个蛇头都有自己熟识的几个‘中介’,只有‘中介’能联系上蛇头,给他们介绍想要偷渡的客户,所以想要偷渡就一定要通过‘中介’。老康说,三天前他偶然在一家‘中介’那里看到了一个很像魏华的男人,但当时他正在出任务,没有办法跟上去。”

薛宝添瞥来犀利的一眼:“他说,只要那个‘中介’还在,就不怕找不到魏华。”

阎野点点头:“对。”他攥了攥掌中的指尖,“我们明天就去蹲点,不会让魏华跑了的。”

薛宝添将最后一枚游戏币投到游戏机中,用力拍了下开始按钮。他随意勾着手中的扳机,发射着虚拟子弹,在激烈的交火声中,眼睛一直盯着路对面的一间茶叶铺子。

他已经连续三天霸占了在这台靠门的游戏机,每天开局上百次,却依旧一无所获;天色渐晚,对面街口下棋的高大男人也送走了最后一个对手,他站起身面色沉寂地遥遥望了过来。

茶叶铺子再一次上了锁,那个瘦小的老板准时去了幼儿园接孩子放学。

薛宝添和阎野依旧没有等来魏华。

陌生的街头,方言灌了满耳。薛宝添与阎野并肩而行,被他乡并不温柔的晚风,鼓动着头发和衣角。

街角有卖竹筒饭的,穿着民族服饰的女人用木棍敲击着竹筒,招揽客人。薛宝添走了过去,蹲下身子伸出两根手指,阎野用手机扫码付了钱。

小镇依山而建,路旁沉积了很多山石,薛宝添有时矫情得凤髓龙肝都嫌人家活得太久肉老不嫩,有时却又随性得过分,万般都不计较。如今他便寻了一块略略平整的山石,坐在上面翘着二郎腿吃着路边野食。

“你们最长蹲过多长时间点?”

“几个月。”阎野坐在薛宝添对面的石头上,用勺子舀着竹筒里的米饭,“就是在城郊的那个工地。”

“遇上我那次?”

“嗯。”

“草,我他妈不会在这打上几个月游戏机吧?”薛宝添把吃了几口的竹筒饭放在一旁去摸烟,“游戏厅老板都要给我升金卡会员了。”

阎野从他指间抽走香烟:“好好吃饭,你最近又瘦了。”

薛宝添忽然想到昨晚阎野亲在自己崾上时,也说了同样的话。他如今心中正为抓魏华的事儿烦得慌,连阎野都懒得骂,又可有可无地吃了两口,忽然问道:“老康只是看过魏华的照片,不会认错吗?”

“不会,做我们这行的都接受过训练,一般不会认错,除非……”

“除非什么?”

阎野目光沉沉地看向薛宝添:“除非老康给的是假消息。”

作者有话说:

文中除了云南和昆明两个地名外,其他都是人为杜撰,与地域无关,在此声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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