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殿下到此定有事要忙,草民不敢误了殿下,恭送殿下。”
周滓启没想到楚含云这个弟弟竟然这么有意思,从前他跟哪个女娘哥儿说话,不是被奉承着,捧得高高的,但眼前的楚含岫都没多看他一眼。
他朝楚含岫走近两步:“孤与武安侯情义深厚,亲如兄弟,含岫是武安侯夫郎的弟弟,就是孤的弟弟,有什么事儿能比弟弟的事情还要忙。”
这么一张扁平脸凑到眼前,还说这些话,楚含岫快被油死了。
他脚步一迈闪到一边:“殿下尊贵,草民不敢攀扯,草民突感身体不适,先行一步。”
一个还没活到乱世就死了的炮灰,两三个月就回京都,还脱离楚家去往别处的楚含岫也不怕小小的得罪他,礼节上挑不出错处地对着三皇子行礼,然后往侯夫人住的颂和苑走去。
然而楚含岫没想到三皇子还跟上来了,笑着道:“原来含岫弟弟也住这边,恰好孤去拜访侯夫人,可以一起同行。”
楚含岫:“……”
晦气!
真晦气!
楚含岫脚步一转,走到与颂和苑相反的夹道里:“殿下,草民只是侯府的客人,怎会住到主院,恭送殿下。”
这回楚含岫是一点盹儿都不打了,大步地往夹道里走去,侯夫人那儿等他走了再去吧,再看见那油得都能狞出三斤油炒菜的油王,他怕自己实在忍不住找个地方套他麻袋。
周滓启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两眼放光,对身后的贴身太监道:“没想到,楚家还是个美人窝,先是楚含云,又有这个楚含岫,啧啧。”
太监阴柔地道:“这楚含岫敬酒不吃吃罚酒,殿下,可要……”
“唉,”周滓启扬手,“这里可不是孤的府邸,也不是京都的大街,还有老侯爷和武安侯呢,孤还用得着他们,不宜在侯府上闹出些什么。”
“再者,还有楚含云先玩着不是。”
太监道:“是,楚夫郎那性子,要是知道殿下您看上他弟弟,准的跟您闹,还会想尽法子对那位楚含岫不利呢。”
周滓启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没有继续说这个,只是小声地对太监道,“待会儿传个信给楚含云,今晚桐花巷,孤要见他。”
“是。”
这些还隐在暗处的事,楚含岫自然察觉不到。
绕了一圈回到存曦堂,他坐在廊下的躺椅上,让夏兰给他端一盏加了冰沙的杏仁甜酪,驱驱身上那股被沾染到的油腻气息。
夏兰气呼呼地道:“那三皇子脑子€€€€”
“是不是不太正常,在蘅霄院就当着大家的面儿说那些话,刚才更过分,脏心思都快藏不住了!”
“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样,脸比马还长,肚子比癞蛤蟆还大,竟然还好意思说那些。”楚含岫非常熟练地接过他的话,从夏兰手里接过杏仁甜酪,冰冰凉凉的杯盏让他舒服了些。
夏兰:“少爷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楚含岫舀了一勺杏仁甜酪到嘴里,望着他:“之前那个什么李公子,陈公子,赵公子,苏公子,你都用了这些形容,今天这个皇家的公子,应该也大差不差。”
夏兰:“……”
“反正他们都不好!少爷你也不会喜欢他们!”
“嗯,你说得对,来吃一口消消暑气,”楚含岫拿起一把干净的备用勺子,舀了一勺递给夏兰,“待会儿等他走了,咱们还要去颂和苑呢。”
从到楚含岫身边伺候,就一直沉默寡言的平安突然开口:“三皇子是天潢贵胄,含岫少爷为何不喜欢。”
楚含岫专心致志地吃着杏仁甜酪,“除了三皇子,还有太子,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这些皇室子弟,要是为了他们天潢贵胄的身份,我得一个个喜欢?”
等等等等!!!
楚含岫脑子灵光一闪,琢磨了一下平安这句话,三皇子身份贵重,自己为什么不喜欢?
平安一个奴仆,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难道有平安认识的人,因为某人身份尊贵,而抛弃他,选择了别人?
但是从平安来身边伺候,平安就没有离开过存曦堂,离开过他身边。
而且平安身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府里统一发放的东西,可一个有家人的人,再怎么样都不可能不带一些有家人痕迹的东西。
尤其是在没有缝纫机,机械化生产的古代,衣裳,鞋袜,发带,随身佩戴的荷包,都会留有家中人亲手制作的痕迹。
之前楚含岫发现了,只当平安孤身一人卖身为奴,但是这会儿楚含岫的脑子突然非常清明。
平安是落云轩出来的,是楚含云和赵嬷嬷信任的人,那假如他孤身一人,没有家人,接触的一直是落云轩里的人,谁能让他问出这个问题呢。
哐!
楚含岫手里的勺子停住了。
他之前就困惑,依照他便宜父亲和嫡阿爹江氏,以及楚含云向往权势,把权势当命根子的性格,怎么会舍了靖国侯府和贵为武安侯的赫连曜。
但如果他们攀上了一个在大多数人眼里,比侯爷更尊贵的人呢?
第21章
楚含岫犹如醍醐灌顶。
楚含云找好下家这事儿,八九不离十。
但是跟楚含云有一腿的对象,他不能确定,他也只是拿三皇子打比方。
想到上辈子楚家被清算,含清的阿爹哭得眼睛都是红肿的,问他:“侯爷都跟他说两人可以和离,不仅不要楚家退还聘礼,还会跟楚家结为世交,日后相互扶持,为什么他们还要害我的清哥儿,为什么!?”
为什么?
楚含岫拿着手里的勺子,又舀了一勺喂进嘴里。
因为楚含云和楚县令江氏那样的人,对权势金钱的欲望永远都不会满足。
他们找人替楚含云圆房,还迫切地想让他怀上赫连曜的子嗣,应该是用孩子当作跟侯府谈判的筹码。
不过,他们还是没瞒过侯府和赫连曜,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小小一杯盏的杏仁甜酪,楚含岫很快就吃完了,他看了一眼平安,让夏兰把杯盏撤下去,过了一个时辰起身,去颂和苑给侯夫人秦氏请安。
至于楚含云那事,他自然不会戳破,一来他们蹦€€不了多久,二来他还要借这事治赫连曜。
侯夫人秦氏是个没出阁时被老国公和兄长疼爱,出嫁后跟靖国侯关系不错,也没有婆婆妯娌敢磋磨他的贵妇人,四十岁的年纪,神色和姿态还跟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差不多,很好相处。
楚含岫一到颂和苑,金串儿便直接让他坐到了侯夫人旁边。
侯夫人目光温和地望着他,“前日真是对亏了你,有那么好的法子,邢大夫跟我说了,要是不能让你哥夫的高热退下来,于他身体有很大的坏处。”
“你和你大哥都是好的,有你们,是侯府的福气。”
“……”说这话的侯夫人满眼都是对他的感激,和对楚含玉的疼爱,楚含岫道,“我来侯府,夫人对我照顾良多,还叫阿泽他们陪我,能为哥夫做一点小事,我很开心。”
“但是夫人,您方才让金串儿姐姐送去的东西,太贵重了些€€€€”
“哎,”侯夫人摆摆手,“都是手上的一些老东西,要不是昨天让嬷嬷理一理,都快忘了。”
“给你正正好,就像那温泉庄子,以后你要是嫁来京都,就可以三五不时地去小住了。”她的语气和神色,都散发着一个信息,金缕楼和温泉庄子在她这儿,就跟手边的茶杯一样,随时都有替换的,简直壕无人性!
全部沈家五千多两的楚含岫不多言了,道:“方才我和阿泽他们约好了,明天就去温泉庄子住两天。”
突然,楚含岫想到了什么,望着神情温和,端庄秀美的侯夫人:“夫人不若跟我们一起去玩玩吧。”
侯夫人愣了一下:“我?我就不去了,侯爷一天到晚忙个没完,你哥夫……”
“我要是不在府里,有什么事儿下边的人都不知道找谁。”
楚含岫:“其实哥夫天天待在府里未必就好,多出去看看说不定更好些。”
“真的?”因为前天他跟邢大夫一起退了赫连曜的高热,侯夫人对他的话有些信服。
楚含岫点头,“是的,就像咱们生病的时候,一直躺在床上,闻着药味儿会心生燥意一样,多出去走走看看没有坏处。”
只要能对赫连曜好,侯夫人没有不应的,立即拍板道:“好,明天就去温泉庄子住两天!”
“银串儿,去蘅霄院说一声,让青然他们给侯爷收拾东西,明天一起出发。”
银串儿:“是。”
侯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深,面目更柔和:“但凡能叫你哥夫开怀些许,比什么都好。”
楚含岫回她道:“会的,有夫人您照顾着,哥夫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确定了明天一起去温泉庄子,跟侯夫人聊了会儿,直到夜幕快要降临,楚含岫才回到存曦堂。
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楚含岫就起来了,钱么么,夏兰和平安在收拾东西。
要去两天,换洗的衣裳鞋袜必不可少,还有他从平阳带来的一些半成品小吃食,调味包,卤包,主打一个反正车马多,随便带上,看看到时能不能用上。
突然,院门处传来声音,赫连泽赫连静赫连筝赫连如来了,几人都已经准备好了,来等他一块儿。
楚含岫走到他们跟前:“我这边也好了,走,去正门那儿,等夫人还有哥夫大哥他们。”
“走走走,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赫连泽早就按捺不住,一马当先转过身。
忽然,就在他们几人相携着一起往侯府大门走去的时候,旁边的落云轩露出一行人。
只见楚含云身后跟着赵嬷嬷,四个丫鬟四个小厮,向他们这边走来。
侯夫人和赫连曜要去,他自然也要跟着,毕竟深得侯夫人疼爱,这些日子陆陆续续从侯夫人那里得到不少好东西的他要做个孝顺夫郎。
站在存曦堂院前的楚含岫一行人退到一边,颔首给他行礼:“嫂夫郎/大哥。”
楚含云神情高傲地撇他们一眼,带着人从他们面前走过。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对楚含岫赫连泽赫连静等人压根看不上眼。
但赫连泽赫连静他们已经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对比起对他对大哥赫连曜的不离不弃,这点轻视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性格,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
楚含岫却忍不住想,跟楚含云有一腿的,到底是谁,两人又是怎么勾搭上的。
等事情败露的时候,他应该也离开侯府了,不知道能不能吃到这口热瓜。
他们到大门的时候,除了先他们一步的楚含云,就只有赫连曜。
因是早间,身体虚弱受不得凉的他穿着长袍,腿上搭着一条铺了薄棉缝制的毯子,被站在他身边娇美柔媚的楚含云一衬,显得愈发冷然。
很快,侯夫人也来了,一行人登上马车,向着京都郊外雁荡山的温泉庄子出发。
侯府出行,排场必然不可能小。
侯夫人,赫连曜,楚含云单独一辆马车,楚含岫和赫连泽一辆,赫连静和赫连筝一辆,赫连如跟楚含岫从未见过的一个庶女一辆。
而他们身边伺候的嬷嬷和仆人,占了两辆马车,带去的东西装了三辆马车。
“驾。”随着最前头的赫连曜的马车开始走,后边的马车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