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曜和老侯爷因为楚含岫和夏兰的话,眉头不约而同轻皱。
就像侯夫人说的,京都里,目前没听说谁能够凭空让火出现。
那这块羊皮……
上面写着的可不是什么无伤大雅的玩笑话,而是说,靖侯之命,绝于京之东南,祭于涛也。
也就是说,靖国候会死,并且是死在京都东南方向一个带有涛字,或者有涛这个含义的地方。
话说得这么清楚,不像是随口胡诌,反而像是通过这句不详的谶语,在告诉他们这件事。
但是什么人会如此做?
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消息?
而且,为什么不把写有谶语的羊皮直接弄到侯夫人,或者他们父子的面前,而是通过来府里的楚含岫之手。
侯夫人很担心靖国候,紧紧抓着靖国候的手:“你一向粗枝大叶,没什么禁忌,但这回不一样,既然能有人用这种鬼神莫测的手段把羊皮送来,那就说明此人是个高人,我们得好好防备。”
说着说着,刚才他们没来时把事情处理得仅仅有条,没在外人面前露出怯色的侯夫人眼眶红了:“你要是出事,我和曜儿怎么办!”
靖国候年轻时候脾气跟暴龙一个,现在一看到侯夫人的模样,浑身皮都绷紧了,连忙靠近她一些,“我和曜儿一定会好好查一查这件事,你别担心。”
赫连曜也不想母亲为此事过于担忧,“父亲说的是,母亲,让含岫跟我去那棵树那里瞧一瞧,有一些细微之处,我还要问一问他。”
“好。”侯夫人对他比对靖国候放心,点点头。
楚含岫和夏兰跟在赫连曜和靖国候旁边,往茅厕那边走去。
那里其实是个小小的角落,一左一右通向慧音寺不同的地方。
而那棵树就在茅厕左前方的院墙下,约莫有三层楼那么高,枝繁叶茂,树干有一人抱那么粗。
赫连曜和靖国候一来,这处小院子就被他们手底下的护卫把守了。
赫连曜让健仆把他抬过去,“搜查一下附近,看看有没有人留下的痕迹,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是,”护卫四散开来,赫连曜又让健仆把他抬着,绕着树干走了一圈。
然后问一直守在这里的平安:“你是在树上哪里发现这块羊皮的。”
平安低着头:“回侯爷,在那里。”
他抬手,指着离地面大约十几米的一根枝桠。
赫连曜看了看树干上一处并不起眼的灰印:“你轻功不错。”
跟在赫连曜身边的青然也这么觉得,所谓轻功,是习武之人将内力提起,使身体轻盈,然后借力飞跃至高处。
像青然,武艺算是不错,但想像平安一样,一下子飞跃发现羊皮的地方,还是差口气,需要在中途踩一下东西,借力重新飞跃。
而没有坠马,全盛时期的赫连曜,可以真正做话本子里摘叶如利器,一跃飞出百米。
平安低垂的眼眸暗了一下,道:“小的侥幸习得几分微末武艺,不敢在侯爷面前托大。”
赫连曜抬手,问他看见火团时的情形,不仅问到火团飞来的方向,连火团飞行的高度都问了。
跟着来的楚含岫想对自己这个竖起大拇指了,从飞行方向,判断火团的来向,再从高度判断这些火团投射来的大致高度,但凡他有粗心一点,可能都会被扒拉出什么来。
幸好……
手臂因为挥木棍挥得太用力,而有些隐隐作痛的楚含岫觉得自己运气很不错,那根木棍挺长的,他又用出了最大的力气,至少一时半会儿不会往他身上想。
而且,白磷这玩意儿在现在还没有踪影,大家更不会猜到他一个小哥儿能捣鼓出来。
在周围探查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跟赫连曜禀报,他们没有在周围的地上,或者院墙上,佛殿里,发现任何异常。
本来只是有一点疑心,还不怎么在意的靖国候这会儿也有点发毛了,眉头皱得紧紧的,对赫连曜道:“曜儿,莫非真有什么鬼神,算到了我的死期,特意来预警的?”
赫连曜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树冠处,被火苗灼烧得卷曲的树叶,然后弯腰,用手指拈起一些几乎快要被风吹散的灰烬。
鬼神。
他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神。
但赫连曜认为,此事一定是人为。
不过他也并未感觉到恶意,或者说,那几句谶语,更像是对他们的提醒,让他们避免那件事。
查不到有用的东西,赫连曜和老侯爷,以及楚含岫他们回到佛殿。
一直焦急等待着的侯夫人走上来:“怎么样,有什么眉目吗?”
赫连曜摇头,对父亲道:“既然找不到有用的线索,那我们暂且按照羊皮上所说的,严加防范。”
“父亲,从现在起,您若是没有性命攸关之事,绝不踏足京都东南方,至于谶语最后一句话里的涛,让青然下去查一查,把京都东南方向带涛字的所有地方都找到,以及有湖泊等暗含涛之意的地方,也不要靠近。”
一向粗枝大叶的靖国候嗯嗯点头,对赫连曜的安排没有异议,也不觉得被拘束了。
现在家里就他一个人撑着门户,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妻子和儿子怎么办?
他惜命得很。
第32章
有赫连曜这番话,和靖国侯的配合,侯夫人终于彻底放下了心。
一只手拉着赫连曜,一只手着靖国侯:“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只要你们爷两能像现在这般陪着我,我就知足了。”
“对了,”这事儿解决了,侯夫人迅速恢复到平日里的模样,对父子两人道,“好不容易都来了,今晚就在慧音寺留宿吧,明天再回去。”
她看向靖国侯:“上次咱们去庄子上,你就没去,这回可不能拿你禁军那点事来搪塞了。”
靖国侯抚了抚短须,靠近一些:“是是是,明天再回。”
侯夫人见他这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被逗笑了,想到两人刚成亲那会儿,还不是靖国侯的他官位嘛没多大,脾气臭得炮仗一样一点就炸,哪有现在的模样。
靖国侯看见自家妻子的目光了,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能怎么办!
他也没想到没成亲之前,看起来脾气也不小的妻子其实没什么心眼,还软乎。
只要温温柔柔地望着他,他就不敢再发火了,要是一不小心把她气哭了,大丈夫怎么能让自己妻子哭。
管着三千禁军的老侯爷都留下了,如今自腰以下不能动弹的赫连曜更没有事,点头应下。
侯夫人对吴嬷嬷道:“你去跟泽哥儿静哥儿他们说一声,待会儿过来跟我们一道吃素斋,安安他们的心。”
“刚才我面色不好看,他们肯定也猜到有什么事情发生。”
吴嬷嬷道:“是。”
楚含岫知道观察细微,侦察能力很强的赫连曜压根就没打消对羊皮谶语一事的追查之意,他手底下的护卫,还在树那边恨不得有放大镜,把每一块地皮,每一寸墙砖都看一遍呢。
他现在可不想在赫连曜面前杵着,因为他又不是受过这方面专业训练的人员,万一一个不小心露馅儿,那不就完了!
所以一看吴嬷嬷要去找赫连曜他们,他立马对侯夫人道:“夫人,我跟吴嬷嬷一起去吧,趁着素斋还没开始,我想跟他们去慧音寺后山逛逛。”
侯夫人准了:“去吧去吧,记得听到钟声就回来,那会儿就开始用素斋了,慧音寺的素斋,吃了能保佑人的。”
“好!”楚含岫对着她和老侯爷行礼,到赫连曜的时候,尽量让自己跟从前一样,然后跟着吴嬷嬷溜了溜了。
赫连泽赫连静他们几个在一处,楚含岫和吴嬷嬷去的时候他们脸上都带着急色,一看见两人,连忙迎上来。
赫连静:“母亲那边怎么样了?”
赫连泽:“连父亲和大哥都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赫连筝:“我们能不能去看看母亲?”
楚含岫给几人使了个眼神,让他们稍安勿躁,吴嬷嬷道:“几位少爷,小姐,没什么事,夫人让老奴来告诉少爷小姐,今晚咱们就在慧音寺留宿,明早才回去。还有待会儿的素斋到他们那里去,一起吃。”
没事了?
赫连泽等人怔了怔,但是望着吴嬷嬷,都聪明地没有再问,只是对吴嬷嬷道:“好,请嬷嬷跟母亲说,我们都会去的。”
赫连泽他们的阿爹或者姨娘,都是当年侯夫人没进门之前纳的。
等到侯夫人进门,生下赫连曜后多年没有身孕,才跟老侯爷说,让在后院许多年,安分守己的他们有个一儿半女傍身。
如此,后院才陆陆续续地有孩子诞生,最大的赫连静,今年十七岁半,比赫连曜小七岁。
但是生下他们后,老侯爷从此再未踏进这些侍君姨娘的院子,对孩子们倒是一视同仁,三五日叫到跟前看望一次,给他们一些小东西。
也因为如此,侯府后院才会这般和谐。
因为这些侍君和姨娘都知道,他们全是当年老侯爷的母亲抬进来的,老侯爷自己就是赫连家的独苗,老太太就把希望寄托在老侯爷身上。
没娶侯夫人之前,老侯爷确实跟他们胡闹了一阵,但也一直没让他们其中一人有孕,等侯夫人进门之后,就更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那会儿老侯爷还不是侯爷呢,侯夫人就是生来娇贵的国公府嫡女,要不是侯夫人就看上老侯爷那副样貌和身板儿,才不会嫁给老侯爷。
后来老侯爷跟侯夫人感情深厚,侯夫人还让他们一人有了一个子嗣,他们对侯夫人自然亲近,连带着孩子们也对侯夫人亲近。
吴嬷嬷一走,赫连泽就把楚含岫拽到板凳上,一副刑讯逼供的架势:“好你个含岫,从刚才到现在,都瞒着我们是吧。”
楚含岫摇摇脑袋:“反正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惦记着了。”
“既然母亲他们不想我们知道,我才不惦记,就是……”赫连泽吧唧一下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觉得自己没用,不能为母亲父亲还有大哥分忧。”
楚含岫望着也这样觉得的其他几人,道:“其实不管是侯爷,还是老侯爷,夫人,就想你们如现在这般,没什么忧虑地吃吃喝喝到处玩呢。”
“这证明侯府日子很安生,京都很安生,大越……也很安生。”楚含岫说着,不由得想到上辈子,当定王作乱,于宫中大肆屠戮,天下大乱之时,没有了老侯爷庇佑,赫连曜又已逝去,仅剩侯夫人一人支撑的靖国侯府,能让他们在乱世里活下去吗?
楚含岫不知道。
赫连泽赫连静他们觉得他这句话前面两句说得很在理,后一句却有些大了。
大越不是一直这么安生?
楚含岫为了今天的事,忙活了三四天,又是捣鼓白磷又是想其中的关节,脑子都快钝了,从凳子上站起来道:“别因为刚才的事闷着了,离吃素斋还有一会儿,我们去后山玩玩怎么样?”
“我去净手那会儿看了一眼,后山有个瀑布,说不定我们还能抓几条活蹦乱跳的鱼€€€€”
话说完,楚含岫才想起这里是寺庙,立马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恕罪,我只是抓抓,不带进寺庙。”带回侯府,嘿嘿。
赫连泽一副我就知道你会如此地道:“净手的时候你还能顺带瞅瞅后山,我都觉得后山有股味儿了。”
“别说你不去?”楚含岫瞅着他。
“去,怎么不去,玩儿我最在行了!”几个人一招呼,乌泱泱地往后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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