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做,还不敢想了,”突然,遮挡着的马车帘子拉开,那个嘴里不干不净的下人望向楚含清,看着他被捆着手脚,一身嫣红色衣裳的模样,眼里露出几分yin邪,“含清少爷,你可真是个苦命人,那邱知府都六十多岁了,还能行马,白瞎了含清少爷你这么好的脸蛋和身段。”
“含清少爷你们天天待在后院,都不知道吧,那个邱知府手黑着呢,弄死的侍君小妾两双手都数不过来,特别是含清少爷你这种的,听说能熬过三个月都算命大。”
邱知府玩死人的事情,楚含清不知道,此刻从下人嘴里听说,他怔了一下,浑身上下的血都冷了。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眼看着三匹马来势汹汹,根本没有因为他们的马车在行进就放慢速度的一丝,赶马的下人低声咒骂一声,把马车往边上靠。
然而就在下人以为这些人很快就会过去的时候,为首之人一下子勒住马,骑在马上道:“县衙的马车,车里的可是楚含清楚少爷。”
三人骑的是好马,穿着也不俗,腰间还佩着剑,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百姓。
听他一下子就说出楚含清的名字,两个下人直觉不妙,道:“这位大哥是谁,为何拦我们的马车?”
“楚成业已经被罢官,他让你们送的人,你们也不必送了,将马车留下,从这儿走回平阳县吧。”
因着是县衙的下人,在平阳县普通百姓面前,当爷当习惯了的两人听到他这么说,十足地不相信:“你,你说的这些话可是要被关大牢的你知不知道,那是县太爷,你不要命了!”
青然实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手中带鞘长剑一挑,将两人从马车前边挑落在地,然后隔着马车帘子道:“含清少爷,我是靖国侯府武安侯身边的管事青然,特奉侯爷之命,前来平阳县办一些事,现在,我送你回去。”
然而他说完,马车里没有应答声。
内力还没达到自家侯爷那种程度的青然顿了一下,捞开马车帘子,而马车里被反绑着手起不来,嘴里还塞着一团布的楚含清看向他:“唔唔。”
楚家几兄弟,长得都有些像,楚含云跟楚含岫长得最像,一个柔媚,一个少年气十足,楚含清则像带着刺,冷不丁地就扎着你,让你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而今日的楚含清堪称盛装,头发高束,不再是未出嫁的哥儿那般仅用发带束一半的模样,发冠两侧,簪着两簇竹叶状银簪,另有两根银白绣嫣红色纹路的飘带。
身上的圆领衣袍也是嫣红色的,脸上还涂着一层薄薄的脂粉,回望青然的眼睛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庆幸,以及疑惑。
青然弯腰进入马车,把塞着他嘴的布团拿出来,然后保持着距离,解开他的手脚,做完这些后转身就要出马车。
胆子被自家哥哥练出来的楚含清叫住他:“多谢青然大哥,谢谢你。”
青然动作没有停顿,让须良来赶马车,自己骑上马,一行人转头回平阳县。
被绑了很久,手脚都麻了的楚含清一边揉着麻疼的地方,一边从被风吹开的车窗帘子那儿偷偷打量青然和另外一个侍卫。
到现在,楚含清还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上一秒他还因为自己即将进入知府府如坠地狱,这会儿就得救了。
而且刚才那个长得……挺端正的人,居然说楚成业的官位被罢免了,他又是被他那哥夫派来平阳县做事的,这两件事,怎么听都觉得有点离奇,离奇到甚至有点不真实。
追来的时候青然他们没花费多少时间,回到的平阳县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青然他们在外急行军习惯了,天一黑,就就地取材,做了几根火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火把,把拉着楚含清的马车带回了县衙。
陈侍君,沈侍君,赵侍君,还有楚含茗楚含玉,都在县衙门口等着,他们的身影才出现在街的那一头,几人就跑了过来:“含清,含清,含清还好吗?!”
陈侍君脸上额头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涂着药膏看起来更严重了,他急切地站在马车前边,要不是腿脚被江氏叫人弄伤,恨不得爬上马车去看看。
马车里的楚含清听到自家阿爹的声音,一把捞开帘子,从马车里钻出来,两父子见面的那一刹那,猛地抱在一起。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爹没用,让你害怕了。”陈侍君手颤抖着,紧紧抱着他。
楚含清把头埋在自家阿爹的脖颈那儿,摇摇头:“不关阿爹的事。”
真的看到了自己孩子,陈侍君对青然和几位侍卫的感激之情都不知道怎么表达,又要给青然跪下。
青然扶住他,道:“侍君不必客气,今日你们都受了惊,早些休息吧,明日再商量一些事情。”
可不是,陈侍君伤得最重,楚含清从虎口逃脱,沈侍君赵侍君他们也因为为陈侍君据理力争,也被不知轻重的下人扯到了手,要不是夏兰撑不住睡着了,一路舟车劳顿的夏兰在他们面前,都算得上精神抖擞了。
陈侍君,沈侍君,赵侍君点头,对青然和两个侍卫道:“我们在后院收拾了几间屋子,还烧了热水做了点吃食,青管家你带着他们去休息吧。”
青然拱手,也没多推辞,带着人先过去。
他一走,满脑子疑惑的楚含清抹了抹跟阿爹拥抱时流下的泪水,问:“阿爹,沈叔赵叔,这到底怎么回事?”
“方才我被送去知府府的路上,这个自称靖国侯府管家的大哥忽然出现,说楚成业的官被罢免了,难道他是来帮楚成业的吗?”从楚成业把他送去知府府上的那一刻,楚含清就不把他当父亲看了,连句父亲都不想再叫。
沈侍君:“……”
陈侍君:“……”
赵侍君:“……”
楚含玉和楚含茗,也罕见地沉默了。
陈侍君道:“青管家不是来帮楚成业的,”他也对丈夫彻底死了心,直呼其名,“楚含云在侯府跟三皇子有染,还瞒着侯府的人怀了三皇子的孩子,已经被侯爷休弃,现在正在回平阳县的路上。”
“楚成业和江氏二人,明知楚含云跟三皇子有染,不仅不规劝他,还帮其隐瞒,被侯府翻出任上做的一些事,被罢了官。”
这些事,都是青然去追楚含清的时候,沈侍君陈侍君他们从夏兰嘴里听说的,夏兰还说,武安侯揭发楚含云与人有染的时候,院子里可多人了,一点也没遮着掩着。
楚含清感觉自己在听天书似地,楚成业的官位真的丢了,源头竟然是那个从小没少找他们茬,鼻孔都快仰到天上去的大哥楚含云作的?
第98章
随即,楚含清想到的便是楚含岫。
他着急地问:“那二哥怎么办?”
在楚含清陈侍君,赵侍君楚含茗眼里,当初楚成业江氏把楚含岫送去京都靖国侯府,是让楚含岫给赫连曜当侍君。
那现在楚含云做出这种事,不仅自己被休弃,连楚成业的官位都丢了,楚含岫的处境自是不会好。
几人里唯一知道内情的沈侍君望着他们,道:“别太担心,刚才夏兰说了,侯府没有迁怒含岫,含岫现在好着呢。”
“夏兰也回来了?!那二哥现在已经在府里了,怎么不出来迎接我,哼,看我待会儿不好好说说他。”嘴上说着硬话,楚含清脸上却是想念和高兴。
沈侍君倒是希望楚含岫回来,想到远在京都的楚含岫,他对楚含清道:“含岫还在京都,夏兰是听从他的吩咐,先回平阳县一趟,给我们送信。”
“这是给你的那封。”刚才看着夏兰实在困乏,单是坐着都会打瞌睡了,沈侍君便让他先去睡。
至于他奉楚含岫之命带来的三封信,都到了沈侍君手上,信封上边写得清清楚楚,一封给自己,一封给楚含清,还有一封给楚含茗。
这会儿沈侍君把属于楚含清的那封给他,再把另一封递给楚含茗:“这封是含茗的。”
“都回去再看吧,今天发生的事儿实在太多,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原本迫不及待,想现在就打开信看的楚含清看了自家阿爹满事是青紫舆痕的脸,心头酸涩,点头,对沈侍君还有赵侍君道:“嗯,沈叔赵叔你们也回去休息,含玉含茗,我们明天见。”
打完招呼,他扶着陈侍君,往后院住的小院子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看着县衙,身体不自觉地紧绷。
就是在这个所谓的家,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送给一个喜欢弄死人的老头,再度回来的时候,他心底有几分后怕,总有种楚成业和江氏下一秒就要跳出来的感觉。
陈侍君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别怕,从侯府来的青管家,十分了得,让两个侍卫守着咱们住的后院那边,不许楚成业和江氏,还有他们手底下的人过去,咱们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个好觉了。”
就刚刚这会儿,楚含清分明看见江氏身边的一个婆子,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走来,要是以往,这个婆子肯定趾高气扬,故意走到他和阿爹面前抖威风,可刚才,居然绕开了他们,一溜烟跑了。
在县衙后院住了这些年,今天的现在,却是楚含清最舒心的时候。
他张了张嘴,道:“青管家……来平阳县要办什么事?”
“阿爹哪能乱打听,”陈侍君道,“青管家是个好人,又有本事,要不是他,今日你真被送到知府府上,阿爹也不活了。”
楚含清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今日自己被捆在马车里,几乎都绝望之时,从掀开的马车帘子后看见的青然,点头:“嗯,幸好有青管家。”
回到小院子,小厮烧水给楚含清洗脸擦身,又转身回去做饭。
换下那身恶心衣裳的楚含清坐在椅子上,拿起沈侍君交给他的信。
信封上,弟含清亲启五个字,是他非常熟悉的楚含岫的字迹。
楚含清打开信……
“怎么了,看信看着看着恍神了?”坐在他旁边的陈侍君望着他。
楚含清回神,看着手里的信,“阿爹,二哥这封信,是写给我的,也跟您有关。”
陈侍君的目光移到信上:“含岫在信上写了什么?”
楚含清添了舔唇,道:“原来二哥进府的时候,楚含云因与他不合,在门口就把他截住了,没让他成为武安侯的侍君,对外说他是去侯府探亲的。”
“所以,楚含云这事儿一出,二哥没有受到牵连,从侯府搬了出来,在外边租了一间院子。”
“哼,”陈侍君嗤笑,“合该含岫有福,没有成为武安侯的侍君,不然光是楚含云与人有染,珠胎暗结一事,侯府上下对同样姓楚的侍君,怕是多有疑虑。”
“这样也好,你沈叔之前为了含岫的婚事着急上火,现在含岫没事,过些日子就能相看人家了。”
楚含清也为自己二哥庆幸,然后望着阿爹道:“二哥还说,楚成业和江氏二人不是良善之人,现在楚成业丢了官,脾性一定比以往还要古怪,再加上江氏的从中作梗,我们父子继续留在楚家,怕是不会好,让……您与楚成业和离,然后我们一起去京都找他。”
陈侍君:“……”
“这,这。”陈侍君听到楚含岫居然让他跟楚成业和离,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楚含清的眼睛却一亮:“阿爹,二哥说的,是个好主意,今天楚成业能把我送走一次,还默许江氏让下人对您拳脚相向,日后怕是会变本加厉,我们去找二哥!”
陈侍君面上神情有些怔愣,还有为难,他望着自家哥儿:“含清,跟楚成业和离我没有异议,但是……含岫也只是个年轻哥儿,咱们实在不好麻烦他。”
说着,陈侍君面有凄然:“怪阿爹,赤条条一个人进了楚家,也没有什么家人,不然咱们也能投奔亲戚去。”
楚含清对自家二哥却是信服的,道:“二哥从不无的放矢,他既然在信中这样说,就说明有所安排,阿爹,您别想这么多,等到二哥那儿了,我跟着二哥做事,或者去外边做点活计,总能养活咱们自己,都比留在楚家要好。”
陈侍君和沈侍君一样,都是赤条条一个人进府,既没有家人也没有亲戚,一旦离开楚家,他们就没了去处,两父子到哪儿就怕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不像赵侍君,就是平阳县人,不在楚家,还有所依仗。
陈侍君道:“明天,先去你沈叔那里,看看再说。”
另外一封内容差不多的信,也出现在楚含茗的手里。
不过想到赵家就在平阳县,楚含岫只是让楚含茗带着赵侍君去京都玩一玩,但也提了两句,让赵侍君同样考虑考虑跟楚成业和离。
楚含茗看着自己阿爹,赵侍君默了默,“先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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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侍君楚含清,赵侍君楚含茗,还有青然,都来到沈侍君居住的小院。
昨天晚上看了写给自己的那封信的沈侍君已经知道所有事的来龙去脉,以及楚含岫对陈侍君赵侍君,楚含清和楚含茗的安排。
这会儿大家聚在一起,他道:“含岫送来的信,我看完了,含清含茗,你们也看了吧,先说说你们的想法,咱们一起合计合计。”
楚含清看向自家阿爹,陈侍君经过一晚上,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明轩大哥,含岫的良苦用心我和含清都明了,所以决定跟你和含玉一起去京都。”
楚含清道:“待会儿我就跟我阿爹一起去找楚成业,让他在和离书上按手印。”
“沈叔,含岫也跟您说了,让您跟楚成业和离了,对吧。”
沈侍君点点头:“嗯,待会儿咱们一起去,人多,他要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
沈侍君和陈侍君都做了决定,只剩下赵侍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