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晾起来,它就干了。”挂起来,魂就飘了。
赵异咬牙切齿恨,他在胡思乱想什么,死的一定是那龟儿子,才不会是他。
赵异把帕子递过去,林笑却不收。
赵异恼道:“你还嫌什么,朕亲自洗,普天之下,朕只会让人把脖子洗干净。”
“这次亲手洗了你的帕子,”赵异笑,“是比血干净些。”
“喂,小哑巴。”赵异道,“你不收,我就叫你吞下去,烂肚肠。”
林笑却瞪着他,慢慢伸手接帕子。林笑却攥住一角,赵异反而不放了。
“我亲自洗的,要不你送我吧。”赵异道,“你不会说话,用笔写字,说送给我。”
赵异这样说,林笑却反而非要收回帕子不可。他使劲拽,赵异就是不放。
赵异微笑:“小傻子,我也是。”
赵异倏地松手,林笑却用力过大整个人往后仰,赵异一伸手揽住腰,把林笑却抱住了。
林笑却站稳了推他,赵异却整个脑袋埋进他颈窝,又开始冒眼泪了。
林笑却没流汗,脖子却被赵异的泪水润湿。都说洗干净脖子,哪有用泪洗的。
林笑却推了半晌推不开,赵异死死地抱住他,像是抱一根浮木。
赵异被自己的泪水淹没,快要溺毙,飘来一根浮木,不管能不能救活自己,他是不愿松手的。
林笑却静静站着,当一根木桩,赵异却还要折腾,攥住林笑却的手放到自个儿头上。
他说:“摸摸头,朕会待你好的。”
林笑却给了他一记爆栗,让他清醒清醒。
赵异被敲疼了,倏地抬起脸,湿着眼眸恨恨道:“你在哪里学的认字,叫你摸没叫你敲。朕又不是木鱼。”
林笑却心下好笑,又敲了一下。
赵异捉住他的手,道:“铁定被人骗了,净学些错字错义,你看好了。”
赵异做了个嘴型,发出“摸”的声音,然后攥着林笑却的手摸自己。
林笑却收起指尖,不肯碰。赵异道:“好好学着,摸€€€€”
赵异硬是掰开林笑却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头。摸着摸着赵异笑起来,竟有点孩子气。
赵异力道松了,林笑却收回了自己的手,异常嫌弃地用帕子擦了擦。
赵异本该生气的,但竟不觉得气,只觉有点好笑。
宫女太监病死了不少,被抬出皇城堆在街头巷尾。
大街上尸体都要摆不下了,一具堆一具,纵是冬日,也恶臭难闻。
赵异打来水,给林笑却洗手。
林笑却想起之前赵异说要他当洗脚婢,他心中坏坏地笑了下,洗完手后,踩掉鞋把脚抬起来,轻踹了赵异一下。
赵异目光往下,林笑却单脚站着都要站不稳了,又踹他一下。
赵异怀疑地抬起头:“你要朕给你洗脚?!”
林笑却不说话,不点头,只是踹他。
赵异怀疑人生,刷地要把盆摔了,但林笑却拿着帕子擦脖子,都是他泪水弄湿的。
赵异又把盆稳住了。
赵异偷偷看四周,放下盆,先去把宫门关上,窗子也关上。
做贼似的,赵异蹑手蹑脚回到林笑却身边,发狠威胁道:“你要是告诉别人,朕给你洗脚的事,你就完蛋了。”
林笑却装作听不懂,坐在床榻上,两脚轻晃。
赵异捉住他脚腕,抬眸恶狠狠看他一眼,傻傻听不懂的小哑巴,又把眼眸垂下去了。
脱鞋脱袜,赵异真给林笑却洗起脚来。
他颇有些不服,嘟囔道:“我都没给我娘洗过呢。”
浇水淋了淋,赵异又道:“你这脚怎么比别的女子大啊,胸也很平,还是个小哑巴。”
“小哑巴,你怎么不说话。”赵异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犯了窘,改口道,“我是说哑巴怎么了,哑巴也可以学着说话啊。你会说话的口型,朕就能辨别。朕很厉害的。”
赵异突发性耳聋,打小就很不甘心,费了很大功夫学唇语。偶尔听不见怎么了,听不见他也是皇帝。
可现在皇位要轮到别的人坐了。
赵异这般想,又骂起来,那个龟孙王八,全是龟孙王八,平时里自诩高人逸士超凡脱俗,乱军来了全成了猪羊鸡狗。
鸡一窝,狗一窝,鸡飞狗跳,鸡飞蛋打,全成了庆功宴上肉酒菜。好酒好菜招待着,满脑肥肠还流油。
赵异骂着龟孙王八,林笑却指尖一直点他,点点点,赵异瞧见了,骂道:“没骂你呢,回什么嘴。”
“再回不给你洗脚了。”
林笑却真想一脚踹翻洗脚盆,叫赵异尝尝洗脚水的滋味。但他是个乖孩子,不做坏事,也就想想才不会干。
但他的眼神仿佛让赵异察觉了,赵异按住洗脚盆,斥道:“白眼狼,你要是敢踹盆,朕就新账旧账一起算,要你好看。”
林笑却睁着眼,无辜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赵异怀疑自我,难道是他多疑了?这小哑巴不坏?
怀疑中,赵异给林笑却洗完脚,找不到擦脚帕,直接在龙袍上蹭了蹭,把林笑却脚擦干净了。
反正皇座也快不属于他了,龙袍又怎样,都当小哑巴的擦脚布吧!
赵异大笑起来,林笑却赶紧缩回脚,往床里爬,活像赵异是个神经病。
赵异笑完了,倒了洗脚水,扔了洗脚盆。重新换盆洗了手,道:“喂,小哑巴,你那帕子脏了。”
刚林笑却用帕子擦了泪水湿润的脖子,本来洗干净的,又被赵异的泪水弄脏了。
赵异道:“给我,我重新洗一遍。”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林笑却从怀中掏出来扔出去。
赵异抓住帕子,笑:“哼,小哑巴,你不能流芳百世,也可以遗臭万年了。”
“皇帝给你洗脚,这可是不忠不义的大罪过。朕心善,朕不跟别人讲。你也不可以讲,知道了吗。”
林笑却还是装听不懂。
赵异心道,都说不了话,又能跟谁讲呢。想到这里,竟怪异的难过起来。
赵异离开后没多久,一直找赵异的舒厢找到了林笑却这里。
林笑却躺在床上正继续看着书,舒厢走过来啪地跪下。
林笑却抬眸望去,舒厢怔了好半晌,才道:“小怜姑娘,陛下去哪了。”
林笑却指了指外面,意思是赵异走了。
舒厢似乎领会到了意思,却没有立即离开。
他跪在床榻旁,痴痴地看了一会儿林笑却,倏地道:“小怜姑娘,城要是破了,奴才能不能当您的奴隶。”
“你生得这么好,他们一定会留下你的性命,奴才也想活,奴才伺候您好不好。”
林笑却抚着书,安安静静地回望。
舒厢慢慢爬上床来,拿过林笑却手里的书,一个字一个字教林笑却认:“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
舒厢笑起来:“您看,我会认字的。”
舒厢抬眸忘林笑却:“生得美,好事;不能说话,坏事;但要是姑娘聪慧,坏事也能变好事。”
“我既可以是姑娘的奴才,又能替姑娘伺候人,床上床下,我都会是好用的工具。留下我,替我换个名。”舒厢翻翻书,翻了好久才翻到两个字,他指着那字样道,“书香如何?”
林笑却没有回答,舒厢也没有期待他的回答。
舒厢自己给自己做主,改名书香。
书香色如春花,笑起来很是妩媚,他高兴道:“书香好,做书香,不做舒厢。”
第60章 乱世里的书童炮灰攻10
书香说完这句话,眼里冒出了泪,他喜悦地笑,泪却茫然地落。
滴到书页上,润湿了纸页,书香一下子惶恐起来。他胡乱擦了擦泪,说会干的,他乞求道:“会干的,奴才拿出去晒,拿出去晒。”
他给自己取名书香,却觉得自己的泪是脏的,一旦将书弄脏,小怜姑娘就不要他了。
他慌乱地爬下床,鞋都忘了穿,捧着书往殿外狂奔,若非好好穿着衣裳,倒叫人怀疑他是不是偷偷服了五石散。
他想要太阳来晒干他落下的泪,可天空中只飘下了雪。他茫然地将书页合拢了。
林笑却拎着他的鞋出来,走近他,将鞋放了下来。
书香后退一步,跪了下来。他问林笑却收不收他,这时候那茫然散尽,反倒有股狠意。
横冲直撞,像一头被关在囚笼里走投无路的兽。
落雪了。林笑却抬眸望天,雪花飘飘洒洒,寒风呼啸着。
倏地,林笑却脚腕被狠狠按住,书香俯身吻了他的鞋背。林笑却想要后退,但书香按着他脚腕一直往上吻,林笑却蹲下挣扎,想要推开书香。可书香力气好大,林笑却挣扎中坐在了地上。
书香吻到小腿处,没有继续往上。他抬起头来,直视着林笑却:“姑娘,我愿意做你脚下的泥。”
“踩在我身上,你会走得更稳的。”
林笑却眼里冒出一滴泪,书香不明白那是被吓到了,还是厌恶,或是怜悯。
他不在意。
他凝望着林笑却美丽到极致的容貌,看到的却是自己的生路。
书香说姑娘不能做妾,妾室是随手转送的玩意儿,一定要做正妻。
书香道:“正妻是脸面,正妻是不能随便送人的。夺人妻子,是死仇;夺人姬妾,只是消遣。”
书香抬起手,想要为林笑却抚泪,可他是尘泥,脏得很,又怎么能触碰天上的月。会把月弄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