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信我。”夏澈把他冲锋衣兜里的手拿出来,换自己的伸进去,掏出车钥匙,“我现在四大皆空,对情情爱爱没兴趣。”
裴燎心道那可不行。
你没兴趣,我怎么办?
他暗示道:“网上说,走出失恋最好的方式,是开展一段新的感情。”
“……”夏澈好笑道,“你要给我介绍?”
裴燎不吭声了。
夏澈当他随口闲聊,也没在意。
他们并肩朝地下车库走去,夏澈忽然说:“我记得我们是校友?”
“你知道?”裴燎怔忡停下脚步。
“肯定知道啊。”夏澈低笑一声,“有钱有颜有成绩,你在我们那届是名人呢,学长。”
“学长”两字说出来,他就后悔了。
完蛋,某人肯定要蹬鼻子上脸占口头便宜。
然而出乎意料,裴燎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调侃他。
沉默到上车,才缓声接过话茬:“你本来该是我学长。”
夏澈愣了下,又笑了:“嗯,本来该是。”
裴燎死死蹙着眉,一脸苦大仇深般的表情,看得他真想拍照存档,方便以后取乐:“不敢问啊?”
裴燎坦然:“你的私事,问了你会赶我走。”
原来是担心这个。
夏澈叹了口气:“问吧,恕你无罪。再憋都要憋出病了。”
这闷葫芦难得愿意开口,他心情还算不错,也乐意配合。
又不是什么特别秘密,祝亿鹏那几个人都知道。
……等等。
他怎么能把裴燎放到和祝亿鹏平起平坐的地位?
话已出口,再后悔就晚了。
裴燎问:“为什么退学?”
夏澈有些懊恼,心不在焉道:“因为被退订了。”
裴燎:“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夏澈不甚在意地说,“被领养后再退还给孤儿院,简而言之,退订。”
“嘟€€€€”
鸣笛沉闷刺耳的声音在满是车辆的道路上此起彼落。
夏澈找准时机切入最左侧车道,余光瞥见堆拆迁中的建筑,轻轻抬起下颚:“知道那里原来是什么吗?”
裴燎顺着他指引看去:“好像是哪个公司的办公楼?多年前破产,楼早就空了。”
一个很小的公司,不值得鄢东太子爷记住名字。
夏澈早有所料,为他科普道:“荣喜,一个做旧款能源的小公司,十七年前因为产品质量问题,赔付客户及合作商金额超过十亿,一个月后宣告破产,债务至今没有还清。”
裴燎听出端倪:“你怎么……”
那么清楚?
“荣喜老板就是我的上一位养父。”夏澈无奈轻哂,“他和他的妻子在我九岁那年收养了我,把我带到京城,破产后没有养我的能力,只能将我退还给原来的孤儿院。”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很淡,也没有过激反应,好像只是一件很平常没有波折的事。
但裴燎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心脏不规律地紧缩,压得胸口生疼。
某人三言两语解释得清晰明了,让人找不到多问的切入点。
裴燎只能一路上紧盯着他,试图找出破绽。
那种强烈的侵略性探究又来了。
相处这么久,夏澈已经习惯,任由他打量,若无其事地开门进屋换衣服。
今早起晚了,他换衣服时随手抓了件不常穿的宽领深v内衬。
大衣和衬衫脱掉,从脖颈到锁骨,大段肌肤裸露在外,即便有暖气,也冻得打了个颤。
“裴燎,帮我拿一下那边的披肩。”他转过身,“就是昨天你€€€€嘶!你干什么?”
裴燎动作太突然,夏澈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握着肩膀抵在玄关柜上。
上半身被披肩裹住,裴燎却没放开他,略显粗糙的拇指将衣领顺着肩膀往下拉,按在右侧颈肩的锁骨上€€€€
那里有一道约莫十厘长的深褐色疤痕。
“你跟我说过,”裴燎胳膊把人圈住,不给他一点逃跑的机会,“这道疤十二岁留下的。”
“什么时候?”夏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忘记了挣扎,“我怎么会跟你说这个?”
裴燎手指一缩,片刻后,单手握住夏澈两个手腕卡在身后,左腿膝盖微曲,抵住他下身可能活动的空间,答道:“刚刚。”
因为过于震惊被任由摆布的夏澈:“?”
裴燎:“诈你的。”
夏澈:“???”
裴燎:“所以怎么来的?”
夏澈:“。”
夏澈动动被禁锢的手腕,缓缓吐出一口气:“你最好抓一辈子,不然你死定了。”
“干都干了。”裴燎不为所动,破罐子破摔,“生前哪管身后事?”
夏澈闭眼。
这厮非要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来满足好奇心吗?
第26章
夏澈小时候并不是一个很活泼的孩子,反而比同龄人更内向。
如非必要交流,基本不会说话,也不会笑,整个人冷冰冰的,在孤儿院就被大家孤立。
不过他乐得一个人独处,不怎么在意。
一般有意图收养的家庭不会选择这种小孩,他们偏爱乖巧听话的卖萌甜心,用精神满足弥补血缘短板。
无奈夏澈长得是真好看,即便性格不讨喜,也不缺人关注。
荣喜持有者夫妇原本要收养的是另一个孩子,都快确定下来了,女人无意间看到他,当即转变主意,将他领走。
他们对夏澈不错,吃穿用住不缺,女人像喜欢宠物一样喜欢他,不算上心也不冷落,想起来了便逗弄几下,让夏澈过了段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人生突然之间有巨大起伏,对于小孩子来说太过梦幻,夏澈很惶恐,只能靠学习充实时间,减缓不安的感觉。
他仅用两年就完成了初中学业,自学到高二课本,还抽空学会了笛子和简单编程。
后来家里破产,他第一时间推掉所有兴趣班,将能转卖的东西卖给身边人,默不吭声陪着养父母。
那段时间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除上学外的时间,都在外面发小广告赚钱,回来帮忙整理满地账本文书、做饭、打扫家务。
可这些养父母没有看到€€€€或者说,他们不想看到。
多重压力坠在身上,他们太需要一个情绪宣泄口了,饲二珥二五久义€€七,只能看到没有血缘的儿子对他们破产无动于衷,连悲伤都没有,像极了新闻报道里反咬恩人的白眼狼。
于是在某天清晨,夏澈做好早餐刚准备上学,养父抢走了他的书包,把里面书本全部撕碎。
“没良心的畜生!家里都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情上学?我们当时怎么就瞎了眼,倒霉催的,摊上你这种不知道感恩的死孩子?”
夏澈无措地看着他,不知道什么叫“感恩”。
难道只有虚情假意的哭、说着没有用的安慰,才叫感恩吗?
可他始终认为,不能解决问题的举措都是浪费时间,时间是人最缺的东西,每分每秒都要利用起来,有哭的时间,为什么不打工赚点钱?起码不会为下顿饭发愁。
他试着解释,得到的却是男人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养父骂他:“冷血畜生。”
夏澈尝到唇齿间的血腥味,并不生气,也不委屈。
只是清醒地意识到,预想中的事终于发生,一枕南柯梦。
养父母打他的时候他没有躲€€€€因为躲也躲不掉,与其无意义地挣扎,不如让他们早早解气,省时省力。
但夏澈没想到养母会突然失控,握着水果刀乱挥,说要带着他俩一起死。
砍向男人的时候,男人避无可避,情急之下推出夏澈,那刀就砍在了他颈肩,鲜血顿时涌出,泅湿衣衫前胸。
养母吓傻了,还是男人的怒喝让她回神:“医院,对,去医院……”
他们来回纠结踱步,到底舍不得出救护车钱,纱布胡乱绑在刀口上,用大衣裹住刺目的血迹,抱着夏澈往门口诊所跑。
不正当的伤口处理方式很疼,路上颠簸也很疼,但夏澈全程一声不吭,只有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越来越白,到诊所的时候几乎休克,可能会落下病根。
面对诊所医生的职责,养母慌了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男人也沉默着,大概在思考怎样才能减少医药费。
所以夏澈只能自己说:“我不听话,去厨房拿刀,刀从橱柜上掉下来,砸到了。”
诊所医生把训斥转向了他,忽视了心虚不已的两位家长。
最终,那道深可见骨的刀口只缝了6针,缝针前男人还问能不能不打麻药,被医生骂了一顿才消停。
骇人的部分被粗糙针线拉扯着,动一下都让人疼得撕心裂肺,夏澈却没有异议。
他始终有所准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给予,两年已是幸运,没了也不能怨天尤人。
这件事发生后,他没再回去上学。
养父母都没回家,应该是不敢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