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闲得没事儿给自己结仇,莫名其妙去挖别人的命根。
这宫里内师徒传承,若是遇上关系好的,可比父子也差不了多少。
宁总管,这个称谓,只可能出现在一人身上。
宁宏儒。
虽都被称之为总管,可是宁总管这三个字的分量,是他们拍马都追不上的。
胡越脸色煞白,竟是宁宏儒选的。
如果是这一位,他却是真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唐吉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处寂静的宫室外,一个小太监正恭敬地同宁宏儒说话,将胡越和马德的对话一一转述,仿佛有人藏在屋内偷听,那语气竟是丝毫不差。
宁宏儒漫不经心地点头,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不过随手而为。
一个小小的警告罢了。
聪明的,自然会夹着尾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气,哪怕经过擦洗,也难掩血腥,又有淡淡兰香,漂浮在空气中,带来少许清甜。
宁宏儒背着手,幽幽说道:“祸从口出的道理,怎么人人都懂,却是人人都不长记性呢?”
当然,当然,某种程度上,这也不能怪戴有为。
毕竟,他行事总是稳妥小心,就算挥洒恶意,也都是朝着不会反驳,亦或是不能的人倾泻。
比如,惊蛰。
只可惜,看似温顺的人,身侧却是盘踞着一只可怕的怪物。
这件事之于景元帝,就像是硌脚的小石子,不严重,到底不舒服。
不舒服,就得把小石子剔除。
只不过,一贯杀人利索,懒得废话的景元帝,却是头一回有了闲趣。
他一点、一点将戴有为的脸皮扒了下来。
那怪异的惨叫嘶吼,间或不断。
最后,景元帝用匕首挑着剥好的人皮,幽幽叹了口气。一双黑沉的眼眸落下,盯着血肉模糊的肉块看了一会。
匕首,是好匕首,动手的人,也很干脆利落,甚至于,都没有伤到戴有为的眼睛,以至于那双充血的眼球,还能看到那张噩梦的脸。
那张漂亮的薄唇微动,饶有趣味地说道:“你还是比较适合没脸的模样,倒是比之前好看。”
好看?
看着陛下随意丢开的人皮,就算是习惯景元帝的血腥,有些宫人还是差点吐出来。
咔€€€€
下一瞬,原本脸上还带着少少兴味的景元帝抬脚,暴戾地踩上哀嚎的肉块,冷酷的声音掺着纯粹的破坏欲,“找死!”
他暴虐的动作,让哀嚎近乎无声。
直到景元帝停下动作,那些扭曲的恶意被镇压下去,他才面无表情地挪开靴子。
“宁宏儒。”
“奴婢在。”
“去把宗元信招来。”浓郁的血气弥漫在殿内,景元帝却熟视无睹,“让他开药。”
他冷漠的声线里,有着狂暴的欲念,随着治疗的进行,景元帝的确不再和之前那般完全封闭,却也带来了许多小小的麻烦。
比如,他本来该留戴有为一口气。
就这么死了,还是便宜。
“喏。”
宁宏儒小心地说道。
“陛下,韦海东还在殿外跪着。”
景元帝嗤了声:“他办事不力,该跪着。”
昨夜,韦海东特地赶到上虞苑,乃是为着他身上一桩秘密的任务,但总体来说,算是略有失败。
若非他带回了黄庆天的脑袋,韦海东怕是不用回来了。
景元帝望着地上的血色,半晌,才淡淡说道:“算了,让他起来罢。”
他有些漫不经意地想,要是将黄庆天的脑袋,当做礼物送给惊蛰,他会高兴吗?
可能会吓得嗷呜嗷呜,惊慌失措地抬头,眼里满是湿漉漉的潮气,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惊恐与依赖。
可怜,又可爱。
在这血气弥漫的殿宇里,景元帝竟是笑了起来。
第44章
阿星在磨刀,长脚蹬在边上,弓起的腰像是一把弯刀。在他的身边,四散着好几个劲装男人,正握着刀警惕地扫向各处,生怕再遇到袭击。
他们一路上,只在野外休息,不入城镇,只有非常必须的时候,才会进城池补充必需品。
直到这几日,追兵才少有赶来,可他们不敢放松戒备。
毕竟追赶他们的人,如同疯狗。
就和他们的主子一样,都是疯疯癫癫的狗东西。
角落里,有人在哭。
声音微弱,时不时抽噎,听着像是要晕过去。
去四周查看情况的几个人回来了,低声说道:“没有追赶的痕迹,今天应该能休息。”
阿星冷淡地说道:“分成两组,轮流守夜,不可放松。”
“是。”
那人听着哭声,下意识看向那个角落,又道:“那小郎君……”
“不必理他。”阿星还是那个冷淡的模样,“哭累了就会睡了。”
那人听了,也只好作罢。
他们也的确没这个心力去管一个孩子的心情。
说是孩子,其实年纪已经不少,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了。
他是这一次行动里,唯一一个救下来的男丁。
叫黄福。
黄福是这一代黄家嫡系岁数最小的孩子,还没有踏上官场,甚至还没有体察世态炎凉,只将周围人的恭维当做理所应当,一朝被贬,他懵懂无知,很难适应这种天差地别的境地。
流放的日子里,大哭大闹也有,情绪崩溃更有之,可这时候,已经没有人会宽容他,等待着的只有官兵凶狠的鞭打。
渐渐的,黄福也不哭了。
流放的路上,他们这群细皮嫩肉的贵族出身,根本就没有说话的力气,每日光是走路,就已经花费了全部的体力。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永无宁日。
可就在半月前,黄福敏锐地发现,他的祖父与父亲,情绪似乎别有不同,比起之前的沉默,更振作了些。
自从踏上流放之路,就算几个年长者心性再怎么坚定,也不能接受如今的狼狈。尤其是那烙印在他们身上的刺字,更是耻辱的象征,日日夜夜捶打着他们的心。
黄福不知所以然,却本能地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而在几日后,一场骤变,印证了黄福的猜想。
那天晚上,他们筋疲力尽,实在是走不动了,官兵才让他们歇息了一会。
就在他们围坐在一起,不出声呆坐的时候,突然有人冲杀出来,将官兵和押解的犯人分成两边。
官兵被这些突然冲出来的人拦住,一时间无法看清囚犯的行踪,喊打喊杀声,几乎充斥着黄福的耳朵。
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趁乱带走。
一路颠簸逃亡,等天明安定下来,黄福才骤然发现,跟着一起逃出来的人,只有祖父黄庆天,父亲,大哥,还有他。
只有四人。
其余的男女老少,都不在其中。
彼时的黄福还以为,其他人是不和他们在一处,可是某天夜里,黄福半睡半醒间,听到祖父在和那个叫阿星的人说话。
“王爷,打算怎么做?”
“谋而后定,徐徐图之。”
黄庆天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到了他这个岁数,有些事情不用说太明白。
等阿星离开后,黄福听到父亲走了过来,坐到黄庆天的身旁。
“父亲,这一次逃出来,只带了权儿和福儿,其他的人都……就这么坐视他们被流放吗?”
流放的路上何其苦,已经有不少人发了病,却没有药可以吃,只能痛苦煎熬着。
“痴儿,这一次营救,是瑞王出力,他远在封地,能派人来营救已是不错,你还多想什么?”
“可是老夫人……”
黄庆天忍耐着摇头:“若我有法子,怎会将母亲弃之不顾?她们都是拖累,若是带上她们,我们根本逃不出来。”
两个长辈的谈话,对黄福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隐约知道,会来营救他们的人,只可能是瑞王殿下,可黄福从来都没想过,在祖父和父亲的心里,女眷会是拖累。
就连德高望重的老夫人,也在他们摒弃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