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压下翻白眼的欲望。
他想着容九的身体,才再问道:“那依着容九的情况,还要再吃多久的药,才能好些。”
“以年为计吧。”宗元信漫不经心地说道,看着惊蛰有点担忧的模样,笑呵呵地摇头,“放心罢,他命硬得很,轻易是死不了的。”
真要死,早在当年,命早就被收走了。
…
寂静的屋舍里,只余下激烈的喘息声。
瑞王在梦中惊醒,满头大汗,身边与他一同入睡的瑞王妃也被他的动静吵醒。
“王爷,可是做噩梦了?”
瑞王妃轻柔地抚着瑞王的额头,轻声说着:“不若,叫太医开点安神汤。”
最近瑞王已经好几次被噩梦惊醒,她生怕王爷被魇住。
瑞王摇了摇头,冷静下来。
他吩咐人送了热茶进来,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坐在桌边。屋内暖得很,他就算穿得这么单薄,也本不该觉得冷。
只是这身体一阵,接着一阵发着虚汗。
瑞王刚刚是做了梦。
他梦到上辈子被烧死的事情。
那种被烈火焚烧的感觉,哪怕到了这一辈子,瑞王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不是那种软弱无能的人,吃不得痛苦。然被烈火焚身,那是一种无法忍耐的剧痛。只要回忆起来,都会叫人发疯。
而今,瑞王已经意识到,伴随着他的“重头开始”,许多事情,也都发生了变化。
黄家出事,景元帝出兵,这些大事都有变动,更别说种种细节处的小事。
好像,自从他决定离开京城后,就让许多事情,都连带着被牵动,几乎是完全不同。
与此同时,也有许多没有变化的。
比如,他还是发现了上辈子的铁矿,冶炼锻造一事,进行得非常顺利。再加上,他一直在私下收敛人才,名声也算是不错。
早几个在上辈子有名气的人才,也仍然投奔他的麾下。
有些事情,像是注定会发生。
能重活一世,瑞王自认为,对许多事情看得更为透彻。
有些事情天注定,无法与争。
那多少,是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瑞王对景元帝的感觉很复杂,他一边痛恨皇帝登基,一边又知道,如若自己登基,对其他兄弟下手,只会比景元帝更加凶残。
更别说现在这位皇帝,对于其他兄弟,顶多就算得上无视,倒也没怎么打压。
先帝滥情花心,在背弃了元后后,生下来的孩子,可不在少数。
只不过,是后来瑞王的存在太过耀眼,这才压下了其他人的蠢蠢欲动。
后来景元帝登基伊始,可还是有好些人不服,如果没有这铁血手腕,他不可能坐稳这个位置。
他吃下一口热茶,顺带将刚才发的虚汗给压下去。瑞王妃跟着走来,看着那些放得远远的灯盏,轻声说道:“要不,再熄灭些?”
不知从何时起,瑞王就有了这么个怕火的毛病。
在外头的时候还少有人知道,可是瑞王妃跟在他身边这几年,还是能敏锐地觉察出瑞王的变化。
瑞王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要是被人知道,堂堂一个王爷,居然怕火,那就成笑话了。”
瑞王妃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当年的老定国公,还怕黑呢。可还是骁勇善战,谁敢说他什么?”
瑞王笑了笑,他心里清楚,这还是不同的。
最开始,他甚至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自己是被景元帝压在宫中,与众多的皇亲国戚一起被烧死。
后来,随着他回来的时间长,他回忆起那些事,也不再痛得欲裂。
瑞王隐约记起,他之所以会入宫,是因为赫连容重病在床,却没有一个继承人。
倘若皇帝驾崩,这后继无人,可就是天大的麻烦。若是能在景元帝宾天前,将这件事定下来,那也能稳固朝纲。
偏生,景元帝却从来都没有过这个想法。
太后召人入宫,明面上说是伺候皇帝,可实际上,是想让瑞王趁机接过皇宫大权。
只要能得到皇宫统领的职位,或是叫这人为他们效命,再加上太后的位置与黄家的权势,想要拿下皇位,那是轻轻松松的事。
但,这看着板上钉钉,偏偏韦海东只听景元帝的话。
也不知道,景元帝到底是用什么笼络了他,分明皇帝已经日落西山,可韦海东却仍然把守着皇宫各处,不留任何余地。
而后,就是那场火。
瑞王记得,那是平平无奇的一天,王公大臣齐聚一堂,都在商谈关乎继承的事。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脚步声。
肆无忌惮,没有任何遮掩,韦海东突然率人把守了皇宫各处,将他们关在宫殿里,不让他们进出。
韦海东是皇帝的人,他会这么做,只有可能是那病重得起不来床的皇帝突然下了命令。
赫连容。
这个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的男人,就算他是皇帝,毕竟已经是快死了的人,连清醒都没几天日子可活,更别说他那个时候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昏迷,很多人根本不再将他当做威胁。
……也这不怪许多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就算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可他到底是赫连容。
在他一把火点燃宫室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可能会这么做,哪怕是从前曾见证过他许多疯狂作为的王公大臣。
然而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将整个皇宫都吞噬,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瑞王仿佛能看到那些疯狂涌动的黑潮,在火焰里面乱舞。
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所有的关卡都被人把守着,就这么见证着他们如同蝼蚁,在这可怕的火场里面煎熬,直到最终死去。
那个男人,也没有离开这场火。
他的笑声,而今还是瑞王的噩梦。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瑞王就感觉自己身上好像有火苗在舔舐着,也不怪乎为什么他在醒来之后会如此怕火。
……只不过,有一件事情一直藏在瑞王的心里,直到不久之前,京城来人,为他送来了他想要的东西。
一包蛊虫的尸体。
皇宫在经历过蛊虫的袭击之后,为了灭除蛊虫很是花费了力气,每个角落都用大量的熏香彻底熏过,确保不留下任何的漏洞,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也是大费周章。
想要详细知道来龙去脉并不那么容易,可是只想收集蛊虫的尸体,还是简单些。虽然这道命令迟来了几个月,但留守京城的人,还是为瑞王收集到他想要的东西。
直到那一刻看到那些可怕的蛊虫,瑞王的心中才有明悟。
他一直以为,上一世皇帝在临死之前的发疯,是因为他想拖着其他人一起去死。尽管瑞王在临死之前也曾看到那些黑潮,可毕竟那是死前的幻影,做不得真。
直到这一辈子,他真正听说到那场蔓延到整座皇宫的蛊虫潮涌,才突然有了一个猜想。
……他记得上辈子,黄仪结,也是入了宫的。
他一直以为上辈子并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可如果已经出了呢?
景元帝放的那一把火,烧掉了整座皇宫,连带着里面的人都死伤无数,但与此同时,也将所有的蛊虫都困在了皇宫那死亡的灰烬之下。
瑞王皱眉,他并不想赞扬景元帝。
他就死在那场火里。
可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那就说明,太后所控制的这把刀容易失控。
为此,瑞王还曾经派人去查过黄仪结的家人,却发现,就在黄仪结入宫不久后,她那个奶奶,早就已经死了。
太后并没有骗她,仍然留着她一些家人的性命,可那些令人憎恶的虫巫,自然早早就杀了。
一想到这个,瑞王就没忍住叹气。
母后啊母后……有时候,真的太狠了些。
瑞王妃按着他的肩膀,轻声细语地说道:“夜深了,还是莫要再想,我们……”
王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外面有奇怪的动静。
很快,有人来报。
“王爷,是黄小郎君,从墙头摔了下来。”
瑞王皱了皱眉,黄福啊……
自从他一家老小出了事,唯独黄福一个人活着到瑞王的封地,他就一直有些郁郁寡欢。
后来他说他想要学武,还点名想要叫阿星做他的师傅,看在他一路饱受磨难的面子上,王爷也答应了。
只不过,这臭小子学会了一点武术,见天就闯祸,总想着要一朝登天。
他到底是被家里娇宠出来的坏脾气,可没有那么容易就能够坚持下去。
练武是一件艰辛的事情,很容易受伤,他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不足以锤炼筋骨。
瑞王和王妃一起赶到,就看到阿星面无表情地站在墙根下。
“王爷。”
他看到瑞王来,只是淡淡点头。
瑞王知道他这幕僚的脾气,也没有生气,只是皱着眉头,看着骑在墙头上大呼小叫的黄福,沉声说道:“还不下来?”
“我,我下不去了。”
黄福不想承认这么丢脸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和阿星纠缠到现在。
可是连瑞王都被惊动了,他也不敢再憋着。
瑞王被气乐,抬手招来了一个侍卫。
那侍卫轻巧上了墙头,提着黄福就下来。黄福低着头,有些不敢说话。
瑞王:“练武不是一日之功,不可这么贪求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