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做过惊蛰很长一段时间的室友,与他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朝夕相处,两个人一起行动的时候,就算有再多的秘密,也很难瞒得过同室人的目光。
慧平沉默许久,才道:“惊蛰的朋友里,除开我们之外……只有容九,有些不同。”他慢慢抬起了头,对上了姜金明的眼睛,“容九……就是那位吗?”
此话一出,其他几个人都被愣住了。
……容九?
在出了这么多事情后,他们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个人,只不过他们跟容九毕竟不熟悉,只是透过惊蛰知道他的一些事。
然而他们都清楚容九的别有不同,光是他的气势威压,就已经震骇得人有些承受不住。
……如果说硬要在惊蛰的身边找出那么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只有可能是容九。
一想到这个,就算刚刚想辩解的谷生,也忍不住住嘴。
……如果说容九就是景元帝,那么惊蛰,肯定是那个惊蛰。
这真是太可怕了些。
他们不过是这宫里最寻常普通的太监之一,如果惊蛰真的是被乾明宫带走,又被景元帝给关起来,那以他们这区区力量,根本不可能撼动皮毛。
景元帝就是盘踞在这皇宫里头最顶端的怪物,他拥有着一切,享用着一切,就算他现在要了他们的命,他们也无力抵抗,更别说想要在他的手中救下惊蛰。
他们恍惚着从姜金明的房间走出来,彼此面面相觑,都流露着苦涩的微笑。
如果是容九,惊蛰会是自愿的吗?
慧平忍不住这么想。
他是在这么多人里头唯一一个清楚惊蛰想法的人,毕竟他跟惊蛰在一起住了那么久,惊蛰就算有再多的秘密,也没办法真正能够瞒得住,他们两个还曾经有过那么一场谈话,带着一点隐晦。
那个时候慧平就或多或少知道,惊蛰有一个喜欢的人,而那个人应当是个男人。
而后来容九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面。
尽管他们两个人并没有谈起什么,可是慧平知道,除他们之外,一直跟惊蛰来往的人唯有容九。
那惊蛰喜欢的人是谁,就可想而知。
当然……那决定性的证据,或许是因为胡立那一次意外撞见。
只是知道了再多的东西,慧平也一直为惊蛰保留秘密。
这在宫里面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若是暴露出来,惊蛰连命都要没了,那个侍卫或许还有可能逃脱罪责,但惊蛰绝无可能。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初他保留下的秘密,有朝一日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重新回到他的眼前,而且几乎是以一种晴天霹雳的方式,生生把他弄傻了。
在那场谈话结束之后,他们几个人都无精打采的,每天做事都有点恍恍惚惚,弄出了不少院子。
好在身边的人以为他们在担心惊蛰的安全,每每还忍不住安慰他们。
这真是苦在心里难开口。
惊蛰!景元帝!
这两个名字交替在他们心里出现。
当然谨慎一点的如慧平,还有在担心金嫔的事。那天他们莫名其妙就被那位娘娘的奴仆拉了过去,说他们走在路上冲撞到了她。
虽然还没来得及挨打,她们一行人就晕了过去,但正因为她们晕了过去才显得更加奇怪……人会莫名其妙晕了吗?还是说他们遇到鬼了?
晴天大白日会撞鬼?
慧平偶尔会这么想。
他叹了口气,抱着一堆文书出了门,打算去找廖江,但是刚走了两步,就看到门外有人站着等他。
慧平一点点抬头,看到了熟悉的脸庞。
……石黎。
曾经以容九下属,被他们所知道的侍卫……如今来看这个人也未必会是简单的侍卫,他是……景元帝的人。
慧平的脸皮抽搐了下。
看来青天白日,真的会撞鬼。
被石黎“邀请”的,不只是慧平,还有谷生,世恩,更包括来来往往,与惊蛰交好过的所有人,都被一起带到了乾明宫。
除了明雨。
有那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如郑洪胡立,也有一知半解的,比如前几天差点闯到御前的,可不管是谁,被带到这里,他们的脸色都是如出一辙的恐惧。
哪怕石黎让他们坐下,那都是惶恐不安,屁股只敢沾边坐着,随时随地都会跳起来。
“还请诸位在这里稍作等待,再过一会儿,主子就会过来。”
石黎淡淡说道。
郑洪古怪地看他一眼:“你的主子是谁?”
“小郎君。”
石黎不敢直呼其名,就只是这么称呼。
这听起来似乎有点奇怪,但是有几个人是曾经听过他称呼惊蛰为小郎君的,一时间,他们的脸色都青红交加。
“……你,惊蛰在这里吗?”
慧平鼓起勇气,索性问道。
有些事情已经摆到了眼前,就算遮住自己的眼睛,挡住自己的耳朵,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着掩耳盗铃而有所改变。
“是。”
石黎平静说道。
下一瞬,他朝着门口歪了歪头,似乎听到了什么,然后回过身朝着他们点了点脑袋:“主子来了。”
门外,有人犹犹豫豫地探出了一颗脑袋。
就好像一条小狗偷偷摸摸趴在门外露出了小狗头,犹豫着不知道能不能进来。
那€€€€€€€€的动作,带着熟悉的感觉。
哪怕刚才他们已经被石黎的话给震撼住,然而看到那个人,看到张脸的时候,殿内的几个人都不自觉站了起来。
“惊蛰!”
“惊蛰……”
“你没事,太好了。”
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来,几乎重叠到了一处。
惊蛰眼睛微热,不知不觉走了出来,迈进殿内,“我没事,就是有点……”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三顺从最里面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他。
三顺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用力之下,几乎把惊蛰的骨头都勒断了。
“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太好了……”这老实憨厚的大个子,一边说一边哭,声音都有点哽咽起来,“惊蛰你以后不能再这么做了,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根本就不会去北房……”
三顺的脑子有点笨,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当时去北房的行为,到底是自己想要做的,还是被别人蛊惑去做的。
他不想怀疑朱二喜,却一直心里闷着担心惊蛰的安全。
他不在乎那些人对惊蛰变化的担忧,也不在乎惊蛰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惊蛰,只要惊蛰是安全的,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惊蛰轻轻拍了拍三顺的胳膊:“我没事,真没事。”
石黎强行拉开三顺,免得这个大个子一时激动,真的把惊蛰的骨头给捏碎了。
“你力气太大。”
他一直守在惊蛰的身边,自然清楚惊蛰身边的这些人。
像是三顺这样的人,如果跟在一个好人的身边,他就会是个好人,跟在一个坏人的身边,他就会是个坏人。
他非常混沌,再加上这身力大无穷,这样呆呆笨笨也未必是坏事。
但是因为太激动而弄坏惊蛰,那可就不行。
景元帝会杀了他的。
惊蛰脆弱得很,不管是在石黎还是三顺的眼里,都是如此。一听到石黎的告诫,立刻又离惊蛰远了点,揉着眼睛说道:“都是我的错。”
他很固执。
固执就意味着惊蛰的劝说,他是听不进去的。
惊蛰先叹了口气,那这件事还是留后再议,他看向殿内其他人,带着一点小心的语气:“那我们……先坐下说话?”
听到他这句话,其他几个人如梦初醒,仿佛重新意识到自己身处怎样的环境,不可避□□露出一点紧张。
不过他们没有发现,自从惊蛰出现之后,他们的紧张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惶恐。
石黎悄然退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他把这隐秘的空间,留给了惊蛰。
惊蛰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们,有些事情太过隐秘,若是泄露出去,对知道这件事的人也是危险。但他还是尽可能的把一些事情告诉了他们,包括他究竟是怎么走到今日,也包括他隐藏到现在的秘密。
毕竟……
如果这些人都愿意为了他而遭遇那样的威胁,那怎能继续继续藏下去?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这场漫长的讲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了下来,而殿内静悄悄的,每个人的脸色不尽相同,仿佛正在消化着惊蛰刚刚说的话。
“……惊蛰,那你是……自愿的吗?”
出乎意料的是,第一个说话的人,是郑洪,他模样瘦小,说起这话却是很认真。
“那位是不是……你一开始都不知道……”
郑洪说得很小心,他没有完全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得清楚明白,但是惊蛰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郑洪生怕他被哄骗了。
又或者,就如同惊蛰之前所畏惧的那样,玩具。
最开始,就是郑洪给他们传递消息。
郑洪似乎是觉得这件事,自己也有责任。
惊蛰沉默了一会,叹息说道:“我不能说,我现在的想法就是完全的理智,也可能只是冲昏了头脑,不过……至少是的,我也很……在意他。”
他还没办法那么直白的当着其他人的面吐露爱意,只是若非在意,又何至于袒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