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太后和德妃等人都被押在牢狱里……
听说朝中都在要求景元帝立后……
听说抓出来几个牵扯到太后谋反案的官员,正在审问……
听说朝廷风声鹤唳,甚是紧张……
惊蛰一边听,还一边和张闻六唠嗑。
“先生,要瑞王进京,这是已经明摆着怀疑上了,瑞王不肯吧?”
“先生,皇家是不是没有杀自家人的惯例……先生……先生,先生……”
先生长,先生短,听得张闻六出去的时候,一耳朵都是惊蛰的声音。
惊蛰是个不错的学生。
就是太好学。
张闻六心有余悸,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再晚些,他怕自己是要出不了宫。
惊蛰问完先生,心满意足地回去。
赫连容还没回来,惊蛰肚子也不饿,他很不客气地霸占了男人的书桌,开始趴在上面作文章。
惊蛰的文章很稚嫩。
就算是在以前,他也很少写文章。先生不给他看其他人的文章,让他先依着自己的想法写几篇。这样写出来的东西,在世俗人的眼中,可谓是不合规范的垃圾。
不过先生并不生气,反倒笑呵呵与他指点。
先生和蔼有趣,惊蛰学得也很上头。
等手里的文章写了大半,不知何时,殿内已经燃起了灯火,男人就靠在他的身后,正垂眸看着惊蛰的文章。
惊蛰有点紧张:“你别看了。”
赫连容:“先生能看,我不能?”
“先生看了要教我的,你看了,我会有点丢脸。”惊蛰用白纸盖住,转过头来看他。
他俩的差距,天差地别,惊蛰虽不至于自残形愧,不过总有点尴尬。
“我也能教你。”
惊蛰思考了会:“不。”
赫连容的眉头挑高。
惊蛰不情不愿地说道:“我不想欺师犯上。”
老师和学生,这是禁忌耶。
惊蛰已经不是以前的惊蛰,现在是会疯狂联想各种乱七八糟的惊蛰,为了维护师生情的纯洁,他才不要赫连容当自己的老师。
赫连容沉默片刻,幽幽说道:“你不想,我却是想了。”
他弯下腰,将惊蛰压倒在书桌上。
“先生……学生,能在你身上作画吗?”男人冰凉的嗓音带着恶意的笑,“我想为先生送上贺礼,就以身躯为纸,以血为墨,如何?”
惊蛰艰难地抬起脚,踢了踢赫连容。
“……不行。”
“先生的声音太细弱了些,请恕学生听不分明。”冷冰冰的手指轻易挑开了惊蛰的腰带,“您是说,喜欢,对吗?”
惊蛰涨得满脸通红,“你无耻。”
在赫连容真的提起毛笔时,惊蛰终于小小爆发了一下,将男人给掀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走了。
男人看着惊蛰疯狂逃窜的身影,眼底带着恶劣的笑意,过了片刻,才缓缓低头,拿起惊蛰已经写了一半的文章。
…
惊蛰花了点功夫,才把自己那半截文章从赫连容那里抢回来。
他总觉得赫连容最近哪里怪怪的。
每日看着还是冷冰冰的模样,但是总有种更兴味盎然的恶劣趣味,就仿佛是会冷不丁伸爪,吓人一跳的狸奴。
惊蛰这两天,刚刚看过一只。
仿佛是害怕他这些天在乾明宫的时候太无聊,宁宏儒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一只狸奴,看着乖巧可爱,浑身雪白的毛发异常光滑,四只爪子都是粉嫩粉嫩的,确实惹人怜爱,惊蛰一看到就很喜欢。
他抱着那只狸奴玩了一个下午,走到哪里都抱到哪里,不过待到晚上的时候,他却让宁宏儒把狸奴带回去。
宁宏儒:“小郎君不喜欢?”
惊蛰:“我很喜欢,不过我已经养了一只,就不用再来一只。”
宁宏儒挑眉,揶揄着笑了。
和这只狸奴玩了一个下午,惊蛰多少知道狸奴这种生物的天性,有些时候猫猫怂怂躲到某个角度的就给人一爪子,把人吓了一跳,但是一回头,狸奴又非常可爱歪着脑袋,根本狠不下心来教训它。
虽然把赫连容形容成狸奴,与他的脾气有些太不相称,不过惊蛰就莫名觉得,他有些时候的行为……过于类似。
当然,那必须得是一只好大好大的狸奴……或者大虫?惊蛰皱眉,想着杂书里形容百兽之王的称谓,那听起来就像是小狸奴和大狸奴的差别。
虽然脾气是有点暴吧。
他有时也会来看惊蛰上课,每次赫连容来的时候,先生就会过于正经,根本放松不下来。
来了两三回后,惊蛰终于没忍住,趁着一日休息,偷偷把人给推走。
刚巧先生回来,看到他们两人在拉扯,如遭雷劈。
惊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等赫连容离开后,先生清了清嗓子,平静地说道:“情之所至,自然流露,虽然是人之常情,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稍加克制。”
惊蛰干巴巴地说道:“……先生,咱们还是上课吧。”
先生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其他人的态度,笑眯眯地与惊蛰说:“羞什么?两情相悦,你情我愿,概莫如是?”
说得刚才大为吃惊的人不是你一样。
惊蛰在心里小声嘟哝。
不过先生这坦然的态度,多少安抚了惊蛰略有异样的心思,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得到来自外头的反馈。
待到天气暖和些,先生提议惊蛰习武。
“这文韬武略,虽不至于全通,但至少得略懂。你会骑马吗?”
惊蛰:“会一点。”
他已经好久没见过乌啼。
先生一听惊蛰有马在鹿苑,当即拍板下一次的教习就去鹿苑。
惊蛰迟疑:“去鹿苑,也就是要出宫?”
先生:“那是自然,我也有许久不曾去过鹿苑,去跑跑马也是不错。那里的几位师傅,都还算精通。”
他瞥了眼惊蛰,笑道:“不敢出去?”这些日子,他与惊蛰相处下来,对这个学生多少有了了解。
这人性情简单,容易满足,少有贪婪欲望,是个难得喜欢安逸的人。
他不至于连这点眼光都没有。
张闻六不知景元帝看上他哪里,却有点中意他,这才会提议他出去走走。终日困在一处,到底不是好事,眼界就容易局限于这一亩三分地。
惊蛰有些苦恼地说道:“倒不是怕,不过,到时候,可能就不止我们。”
张闻六挑眉,难得有些糊涂。
过两日,他总算明白那日惊蛰这个好学生吞吞吐吐的缘由。
€€€€景元帝也跟着来了。
这让张闻六很不想上车。
景元帝冷冷地说道:“还不滚上来?”
张闻六叹了口气,只得跟着滚上去。
这马车低调朴素,能容下四五个人,就算再加上一个张闻六,车厢内也甚是宽敞。
它看起来再普通不过。
如果它不是从宫里出来的话。
张闻六苦着脸:“陛下,臣可以自己去。”
景元帝看着面无表情,理也不理他。
今日皇帝穿着简单,那常服套在他的身上,稍显艳丽的衣裳生生压下那冷漠的气势,更衬出其€€丽漂亮的姿容。
就是那双眼睛太过黑沉阴郁,令人不敢直视。
惊蛰就坐在他的左手边,手里还拿着一卷书,他打扮得倒是像个俊俏小郎君,也不知谁给他眉心点了颗红痣,整个人越发俊秀好看。
“先生,他与我说,今日要上早朝,我就寻思着……要不就带先生一程。”惊蛰用半卷书遮住自己的脸,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打扰到先生了吗?”
张闻六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叨扰。”
就是胃痛。
清晨要被景元帝的冷气袭击,晚些时候,还要挤在一辆马车里备受摧残,想必他今日是吃不下饭了。
惊蛰面露担忧,还要说些什么,就听到景元帝不耐烦地说道:“惊蛰,手。”
惊蛰低声:“……不是什么重要……”他似乎在小声争执着什么,到底是在皇帝的死亡视线下,将手递了过去。
张闻六这才看到,景元帝的手里拿着一瓶药膏。
“其实我自己来……”惊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景元帝打断,冷漠地说道,“你哪一次不是极其敷衍?”
惊蛰像是理亏,又觉得不好意思,“那都是……本也没什么,留着就留着……”
景元帝:“我看了碍眼。”
惊蛰露出痛苦的表情,眼睁睁看着皇帝给他上药。
……张闻六觉得自己眼睛瞎掉了。
在他上马车前,惊蛰与赫连容刚好在争执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