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想过自己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有可能是死亡,也有可能是继续被当作工具利用。却没想到如今的日子虽有些吵闹,但也还算平和……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还会体会到曾经的噩梦。
“俞静妙?俞静妙!”
接连叫了几声,宗元信总算感觉到了不对劲,几步走到她的跟前,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指搭在她脉搏上,似乎是在诊脉。
俞静妙勉强动了动舌头:“……没用的,这是……震慑……他不许我进去。”
“什么?”
宗元信抬起头,那双眼睛亮得有些可怕,他这样的人,任何异常之处都会引起他的兴奋。
“屋内的那位……并不想要任何人打扰他,虽然这是一种无意识的想法,但是他并没有留意到……他本来就已经是众多蛊虫的主人,当这么认定,那么所有的蛊虫都会遵从他的命令……”
“但是你的本命蛊已经有了你这个主人。”宗元信打断她的话,“为什么还能操控你?”
俞静妙艰难翻了个白眼:“……我要是知道……我就不在……这了。”
宗元信开始来回踱步,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仿佛要挠成鸟窝:“……不对,奇怪……这蛊虫与蛊虫之间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你们相隔这么远又没有说上话,到底是靠什么传递信息……”
俞静妙呵呵了声,意识到自己根本动弹不了之后她选择放弃,不再与那种压迫挣扎。
“如果你要看,就自己进去,现如今包括我在内,但凡与这些东西沾染有关的人,都不可能进屋。”
俞静妙的告诫,引来了宗元信的纳闷。
“我进屋作什么?”
“你不是担心陛下的情况?”
“的确如此,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要进去看。”宗元信摊手,“你的身体内好歹有只蛊虫,身手也还算不错,这进屋,要是真出什么意外,也能够自保,但我进去呢?难道要让我挥舞着一把刀和陛下作对吗?”
从景元帝断然否决他们靠近那一刻开始,宗元信就再明白不过,这皇帝陛下的戒心比谁都要深重。
要是真的由他来动手,那说不定赔进去的就是他自己的命。
现在整座乾明宫除了侍卫之外,其余伺候的宫人都已经撤退出去,宫内所有的消息已被封锁,不叫外人得知。
这一来是为了封锁消息,二来也是为了不徒生杀戮。免得真出什么意外,要封的口就实在太多了。
他们两人在商量的时候,宁宏儒就站在不远处。
既然要做出皇帝不在皇庭的假象,那宁宏儒与石丽君中,必定有一个人要跟着景元帝外出,他们两个人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景元帝左右,有他们其中一人在,才能够更好的遮掩。
出宫的那个人是石丽君,那留在皇庭之内的当然是宁宏儒。
宁宏儒抬头看这天色。
今日的天气还算不错,晴空万里,没有一点云雾,就连在日头下绽放出来的花朵,也显得非常娇嫩。这样的时节,总是百花绽放,姹紫嫣红,遍地都是花香虫鸣。
然而在景元帝的身上,最常见的还是那股淡淡的兰香。
这并不是多么名贵的味道,只不过是因为皇帝陛下用习惯了。
景元帝习惯用兰香去蛊惑惊蛰,用一张漂亮柔和的脸庞,仿佛就能够说服那人放下戒心,从容接受他所有的罪恶。
从前是如此,现在也是这般。
如果没有景元帝的偏执,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发生。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到底是用了怎样的手段,才让小郎君答应的?
用他那张脸吗?
一想到这里,宁宏儒就忍不住叹息。
某种程度上来说,惊蛰是一个很好懂的人。他只在乾明宫住了好些天,就已经足够让宁宏儒猜出他一个小小的癖好。
……惊蛰喜欢长得美丽的人。
漂亮的人,美丽的事物,美好的存在,总会引发人心里难以压抑的愉悦。
这在惊蛰的身上更为明显一些。
这乾明宫内伺候的宫人,若是长得更为漂亮好看,就会惹得惊蛰多看上几眼。当然这几眼,并不会带来多少的改变,惊蛰只是喜欢欣赏美,而又非好色之人。
他的身边那么多个好友,也非个个好看。
只不过,一旦意识到了惊蛰有么个癖好,宁宏儒在安排人时,就总会不由自主的为惊蛰送上更多容貌秀美的宫人。
比起惊蛰,景元帝显然更快意识到了这点。
还曾经敲打过他。
天见可怜,他可根本没有想挖景元帝墙角的意思。
不过,也更让宁宏儒意识到……
景元帝深知惊蛰痴迷钟爱他的缘故,有些许是为了他那张脸。
皇帝陛下根本不以为耻,更以为喜,常常用他那张美得锋芒毕露的脸庞去引诱那位。
这可真是……
什么锅配什么盖。
在大多数时候,郎君面对陛下的时候,总是显得有些没有底线。
就如同今日这般。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能够答应陛下……
一想到这里,宁宏儒就不免叹息了一声。归根究底,若非陛下的偏执,也不会走到现在这步。
“宗御医,静妙姑娘,不若奴婢进去看看?”宁宏儒说道,“两位就暂且在外……”
“不成。”宗元信摇头,“若是依着时辰,现下已经到了要紧关头,我们贸然进去,岂非是打扰到了他们?”
他抬头看着天色,掐指一算。
如若不出意外,那现在已经到了第二步。
…
屋内弥漫着的血腥味道有些浓重,经过几次擦拭,床边已经堆满了血淋淋的纱布。那种腥甜的味道,闻久了仿佛都有些眩晕。
惊蛰已经在不同的时间段,将三颗淡蓝色的药丸子塞进了伤口处。
这些淡蓝色的药丸子就是诱饵,模拟了夜蛊最喜欢的食物,在沾染到宿主体内的血液之后,就会变成最强烈的诱惑。
只不过惊蛰必须一颗一颗把药丸塞在伤口里面,而第一颗,最好能够塞到蛊虫的附近。
哪怕已然伴随着赫连容睡过去,但蛊虫的本性并不会被此束缚,即便是在沉睡的时候,它们也会捕食。
这一次,正是要利用它们这种特性。
惊蛰已经塞到了第五颗。
他的手中满是血红,这原本是他最憎恶的黏腻感,但他如今已经全然没有了知觉,双眼只盯着伤口之处。
就在片刻之前,血肉下有了一点怪异的蠕动,就仿佛皮肉底还有什么活物存在,那副场景本该非常惊悚,可是惊蛰一见到,却是算松了口气。
……到底是管用的。
只不过,那种异样的蠕动,只出现了片刻,又眨眼消失。
惊蛰皱眉,这是为何?
他看了眼放在屋角的计时器,露出了凝重的神情,这样的进展着实有些太慢了,若是再这样下去……
惊蛰长出一口气,之前俞静妙是怎么教他来着?
他将手心放在伤口处,将全副心神都凝聚在一起,回想着那几次和蛊虫联结时的感觉……尽管那是在系统的辅助下,然他现在当真拥有了这样的能力,那他多少也能够做到……
某个瞬间,他仿若真能抓住什么联系。
惊蛰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黑眸已然紧缩如细点,正如捕猎时的凝重,紧绷的腰身如同一张几乎要崩裂的弓。
……€€€€€€€€,近乎异端的声响,在惊蛰的耳边间或闪现。
惊蛰甚至都分别不出那到底是真的,还是他太过紧张之下出现的幻觉,然而,在手心下,那种怪异的蠕动再一次出现,以一种疯狂的姿态流窜起来。
那只蛊虫似乎活跃过来,正异常躁动。
它是清醒的状态。
并没有如同先前所说,跟随着赫连容一同沉睡过去。
莫名的,惊蛰好似能觉察到它的情绪,它正非常兴奋想要穿透无数皮肉€€€€
不行!
惊蛰没意识到,他的脸色沉了下来,那看着有些可怕,“不行!”不论是意识,还是声音,亦或是惊蛰的动作,都如出一辙表露出相同的意念。
€€€€它不被容许。
它必须从已经开辟的道路出来,任何异样的举动,都将被视同为……
背叛。
下意识的,惊蛰在那个词语闪现的瞬间,都不免有些怪异的狐疑,然下一瞬,掌心被莫名触动的感觉,又立刻把他拉了回去。
惊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缓缓移开了掌心。
一只通体蓝色的小虫,就趴在伤口处。
它自血肉出来,看着却异常明亮,仿佛那血污都不染其身。
钻出伤口后,蓝色小虫飞速啃咬着浅蓝色药丸子,它看起来不比药丸子大上多少,却是三两下就把整颗药丸都吞吃干净,而后露出分布在背甲上的复眼。
……这只蛊虫,分不出脑袋和尾巴在何处,复眼居然是长在背甲上,翅膀分布左右,在闪动时有着怪异的摩擦声。
嗡嗡,€€€€€€€€,尖锐得很。
惊蛰在看清楚它的模样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而这细微的动作,引来那只蛊虫的注目。
旋即,它兴奋地朝着惊蛰飞扑过来。
惊蛰吓得魂都要飞了,不过之前数次的训练,让他的身体都几乎有了反射性动作€€€€
他立刻抄起原本就放在床边的圆筒,立刻在身前晃动了几下,数十颗浅蓝色的药丸子在里面滚动,散发出诱惑的香气。
蛊虫在半道停下来,堪堪落在了圆筒边上。
食物,好多,好多的食物。
它小小只,勉强扒拉住,朝里面探头,试探伸出一根触须。
……原来这里是头。
惊蛰一边这么想,一边木着脸,用手背将其推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