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坚持,于管事也无法。
容府没有主人在时,一直都是于管事在看顾的,惊蛰很是感激,揉着白团与他说了会话。
于管事没说来容府打扰的人,而是说着这些时日的翻新,破落的屋檐,茂盛的草丛,滴答溅落的破瓦,以及永远填不完的坑。
惊蛰听到最后,都没忍住笑出来。
“填不完的坑?”
于管事气恼地看着惊蛰怀里的白团,“还不是这臭小狗,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染的脾气,每次出去玩,回来都要扒前院的地,挖得那叫一个坑坑洼洼。”
他正寻思着,等主家来了,问过意见想将前面的院子泥地给平了。
这样的事,他不敢自专。
就连修缮这栋小院,他们这些人就算是要动手,也必须是小心翼翼,根本不敢改变原有的格局。
惊蛰:“改了便是。”
他看向院中,淡声说。
“从前家中就一直想改,只是一直没有动手。”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惆怅,于管事低头站在边上,一句话也没敢说。
过了一会,惊蛰回过神来。
“于管事,你这身手,要是一直守在这,岂非浪费?”
于管事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惊蛰身边的石黎,笑着说道:“郎君,小的这三脚猫的功夫,岂敢在您面前造次?”
惊蛰摇头,慢慢揉着白团的尾巴,小狗也任由他揉搓,只是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我在你身上,能感觉到危险的气息。”惊蛰轻声说,“在石黎身上,我偶尔也有这种感觉。”
于管事和石黎,肯定不是一样的路子。
石黎是暗卫,更趋于收敛自己的气息,越不引人注意越好。而于管事相貌普通,却是人高马大,他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会惹人注目。
身材高大,不代表就是真材实料。但惊蛰每每和于管事接触,的确能感觉到少许凛冽的气势,这在石黎的身上,偶尔也有之。不过石黎更为收敛,极其偶尔才会让惊蛰发觉。
就像第一天进门,他差点被白团扑倒的时候。
石黎根本没因为这是狗而轻忽,那时候,惊蛰是感觉到杀气的。不然白团不会害怕得直呜咽。
于管事尴尬地笑了笑:“小的身手,都比不得您身边这侍卫。小的守在这里,没有心不甘……”
惊蛰知道他误会,摇头说道:“只是觉得,你在这,有些大材小用。”
于管事感觉到惊蛰话里的安慰,这才放下心来,笑着说道:“这差事并不难,之前过习惯刀口舔血的生活,守着容府,修修房子,替您养养狗,总觉得日子过得比以前还轻松。”
惊蛰听着他的话,也跟着他笑。
待于管事离开后,惊蛰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去,他轻声问道:“石黎,于管事之前是谁的人?”
惊蛰觉得,他应该不是景元帝的人。
就算是,肯定也不像是石黎这样直属于皇帝的人马。
在于管事的身上,有一种悍匪的气息。
石黎:“他原来是茅子世的人。”
惊蛰恍然,原来是茅子世。
要说起这茅子世,惊蛰就想到他或许会是赫连容最亲近的、近乎朋友的存在,不免心中有几分叹息。
人这一生,要是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当真是有些没趣。
赫连容之前的生活,该是多么无聊。
石黎:“郎君,您似乎一直都觉得,我等守在您身边,都有些浪费?”
惊蛰并不讶异石黎的开口。
他待身边的人都是这样,半点主子架子都没有,毕竟惊蛰之前也是伺候过人,根本习惯不了这种转变,很多事情还是喜欢亲力亲为,不喜欢使唤人。
在他身边,不管是徐明清还是石黎,都比以往更擅长表达。毕竟要是不说,被惊蛰自己猜出来,也没什么差别。
惊蛰笑道:“可惜啊,每次都觉得,是我想太多。”
石黎:“因为主子很好。”
在谈及某些事情的时候,石黎像是会区分出主子和郎君的差别。
惊蛰摸着狗,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没觉得我做了什么……应当说,许多事情,也并非是我做的。”
不过,他的笑意越发浓起来。
能知道身边的人,并不讨厌这种生活,莫名让惊蛰的情绪也更高涨了些。
正在这个时候,在厨房和厨娘一起奋斗的明雨已经出来叫人:“饭菜都做好了,惊蛰你到底还来不来?别懒在廊下了!”
一直晒太阳的惊蛰这才慢吞吞爬起来,“这太阳可真是舒服,明雨,你下午也来。”
明雨没好气地说道:“什么舒服不舒服的,你现在就是被养出来一身懒骨头,要是从前,让你这么呆坐着,你还不乐意呢。”
小狗啪嗒啪嗒跟在后面,被府上的侍从抱走去喂食,惊蛰走到明雨的身旁,仔细一想,好像也对。
惊蛰最开始到乾明宫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无所事事的惶恐感。
他习惯了做活,习惯了手里有事,习惯了忙忙碌碌的日子,要是让他什么都不做,就在屋内呆坐着,惊蛰肯定是受不了。
那时候,惊蛰是不懂什么享受,也不习惯什么休憩。
他的神经紧绷了这么些年,要让其放松下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在不知不觉里,惊蛰好似真的慢了下来,不再那么紧张,有时候躺着都能闲散半日。
明雨拉着惊蛰坐下,听完他的话,指指点点地说道:“你堕落了。”
被景元帝养的。
惊蛰叹了口气,给自己夹了菜。
这可真是完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要是想再回到从前谨慎微小的状态,好似也没那么容易了。
明雨的手艺,总是最知道惊蛰喜欢的口味,他们风卷残云,甚至吃出了几分争抢的感觉,吵吵闹闹的,甚是欢喜。
待到下午,惊蛰到底没继续懒下去,而是带着明雨去换衣服。
好不容易明雨出宫一趟,惊蛰总想带着他出去走走,再则,惊蛰这一次出来,可不是一点事都没有。
惊蛰要去给慧平取信。
那时在直殿监见到慧平,他提到每个月中,都可能会收到同州的来信。
那是他妹妹的回信。
自打慧平拜托胡立给同州府城送东西后,总算让慧平那个逃出来的妹妹有了安身立命的底气。
他们约定每个月中,都会送信到一处客栈。
那个客栈和慧平妹妹落脚的镖局有来往,刚好能够拜托他们来回送信。
这个月中,有些尴尬的是,不管是胡立还是郑洪,这两人都刚好不在出宫的行列。
惊蛰就自告奋勇地接下来。
反正,他要出宫也是不难。
谁成想,最后惊蛰出也是出来了,但最根本的原因,居然是为了逃避赫连容那变态呢?
惊蛰一想到这个,就嘴巴苦涩。
明雨一听能出去走走,虽还算淡定,可脸上也是带着期待的。到底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是有些向往外面的世界。
两人换过衣服,带上素和与石黎,再加上车夫十六与几个随从,就已经是五六人。
明雨原本是要在马车边上走,被惊蛰硬拉上车。
“你左不过也就出来这么几回,不多享受些是做什么?再说了,你有石黎他们那样的体力吗?”
石黎这人,据说可以趴在雪地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真乃神人也。
其实惊蛰也想自己走,不坐马车。奈何不管是石黎,还是于管事,都是不肯的。
惊蛰撇了撇嘴,索性拉着明雨与自己一起。
他看着明雨趴在车窗往外看的模样,又多少想到自己。
最开始,他也是这样。
惊蛰挤过去,和明雨两人一起看着外头,时不时还嘀咕着说话。
他们这回出来,除了取信外,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在到客栈去前,惊蛰打算带明雨去外头逛逛。
他在这宫外,也没什么熟悉的地头,最后是素和选的地方。
明雨眼底虽有惊叹,不过这街上店里卖的东西,顶多称得上一个新奇,要比宫里好的,到底是没有。一路逛过去,明雨就只买了个荷包。
“这外头的东西虽是有趣,不过只贪新鲜,也用不了什么。”明雨道,“买了也是浪费。”
他吃穿用度,现在都不愁。
这每个月的钱也就都攒下来,身家倒是不错。这些人里,就唯独慧平兜里光,攒下来的钱,多是给了家里人。
等明雨逛得差不多,惊蛰带着他去了客栈。
那客栈叫明光客栈,位置比较偏远,不是这京城多好的客栈,不过从外头看,还算干净,进进出出的人都不少。
不过这来往的人,看起来就不是普通的百姓。
惊蛰能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一点匪气,硬要说,和于管事有点类似,却更浓郁些。
惊蛰不由得想起他父亲那些打打杀杀的朋友。
这马车停在客栈外,引来不少注视,惊蛰下马车时,感觉到有几个人的视线朝着他扫过来,当石黎往前一步,挡住他时,那些视线骤然又消失了。
石黎悄无声息,一看却也不是好惹的。
小二迎了出来,赔笑说道:“客官里面请。”
惊蛰跟着他往里面走,视线在客栈内在转悠了一圈,低头看他:“我是替关中来拿信的。”他的声音并不高,低低的,只有小二能听到。
关中是慧平给的暗号。
说来,一间普通的客栈,要取信居然得用上暗号,这就是为什么镖局会和他们来往,这里也多有江湖人的原因?
这是这些三教九流落脚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