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循:“你见过暴君?”
裴酌:“自是没有。”
萧循:“那你的比喻妥当吗?”
裴酌:“我不是比喻你像暴君,我是比喻柳园的行为像见到暴君……姜禄,把他转移到屋里唤醒问清楚吧。”
外面人多眼杂,兴许柳园只是有难言之隐,怕被公之于众才吓晕过去。
萧绯摆脱母妃,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疑似正事的混时间,连忙端起办案的姿态,先清场,再安排一个严密的小房间,把柳园安置进去。
他皇兄仁爱宽厚,最近还在主张废除私刑,禁止大家族对下人动用刑罚,犯错必告官。
这样的皇帝,居然把柳园吓晕,这人绝对是奸细!
柳园幽幽转醒,面前的人换了一个,变成京城风头正劲裴夫子。
裴酌轻声细语道:“我们不是想探究你的隐私,起初是担忧你的身体,后来……你见到陛下的反应着实不对劲。”
“兵部侍郎一心为陛下分忧,你是他儿子,是陛下的重臣之子,你看着不像坏人,是有什么苦衷吗?现在这里只有我,说出来,我可以替你参谋。”
柳园见自己衣服还好好的,说明陛下看在父亲的面上,给足了耐心,没有强行让太医探查他的不对劲。
他知晓瞒不过去了,下床啪地跪下:“因为、因为我怀了……”
裴酌扶他的手指一僵,不是吧……你也……
柳园抽噎道:“我怀了金塔教的鬼胎!”
裴酌震撼:“什么叫鬼胎?”
男人怀孕怎么就叫鬼胎了?这让被4523夸张形容为“圣子”的崽儿情何以堪?
柳园道:“那日我和几个兄弟一起,去菜市口看金塔教头目斩刑。”
“回去后便有些不舒服,我小腹上从小就有一块胎记,样子像他们盖的金塔。”
“姨娘说,这是金塔教的余孽投胎到我肚子里去了!我不敢让它长大,不敢吃饭,姨娘让我用布包裹肚子,万万不可能露出来,不然会被抓走。”
陛下以雷霆之势铲除金塔教,把教众和当时在寺里的信徒都抓了起来,昭告全城,要求信徒主动去解烟毒。
柳园:“我都不敢吃饭,我想把它勒死,但是肚子越来越大了,落胎药也拿它没办法!”
裴酌伸手碰到柳园的肚子,发现被布料裹得严严实实的,这么勒哪里受得了,难怪一步三喘。
“赶紧把布料解开,五脏六腑会被挤压错位的。”
柳园直摇头。
裴酌厉色道:“你想护着它?解开,我自有办法除掉它。”
柳园颤着手解开,布料缠着三层,解开后,其实小腹本身并没有多夸张。
裴酌皱眉:“从金塔教主斩首至今,已经有一个月,你每天吃什么?”
柳园:“喝一点点米汤。”
裴酌问:“肚子什么时候大的?”
柳园:“最近几日。”
裴酌无奈,柳园真要怀孕,算起来时间跟他差不多,而他现在小腹还一片平坦,哪有这么快显怀。
“才一个月,就算真怀孕,肚子也不会像你这么大。”
柳园红着眼:“我娘说有可能。”
裴酌:“你没有怀孕,你这更像是营养不良导致的饥饿性浮肿。”
柳园睫毛上挂着泪珠,愣愣地看着裴酌,他没听懂那一长串的话,就听到一句“没有怀孕”,眼里顿时迸射亮光:“我没有怀孕?!”
裴酌略略尴尬,总觉得自己时刻在照镜子。
天下男子怀孕的心情,果真是一模一样呐!
裴酌:“你娘为何笃定你怀孕?”
柳园用哭糊涂的脑子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我娘以前也去过金塔寺,陛下让信徒主动上报解毒,我娘逃了没去,说那样会脸面全失。”
陛下带兵抄寺时,兵部侍郎还当了副将,更没脸了。金塔教是陛下的逆鳞,柳园怕自己一旦暴露,还会连累父亲。
裴酌头疼,看来柳园他娘是被人彻底洗脑了,喊姜禄进来:“你再给他看看。”
这回柳园没有抗拒了。
裴酌蹙着眉心,皇权碾压金塔教不难,但是那些逃之夭夭企图死灰复燃的漏网之鱼,隐藏在人海中思想迷信的信徒,更为棘手。
哪怕是现代,消灭□□都要一番功夫。
萧循不可能下令把所有金塔寺的信徒都抓了,玉京会乱套的。
姜禄确认了裴酌“营养不良”的说法,“静躺一月,慢慢调理吧。”
裴酌盯着柳园,金塔教今年发展壮大,定然离不开传教的功劳,传教的人离开玉京去别处发展,回来后发现老家被抄了,胆小的隐姓埋名,胆大的就会试图接替教主。
他们渗透兵部侍郎的后宅,洗脑姨娘,用鬼胎恐吓柳园,下一步就是让母子俩替他们办事。
“金塔教让你替他们办什么事?”
柳园睫毛闪了闪,低声道:“我娘去求了神棍,神棍说鬼胎来自阴曹,井水乃聚阴之处,只要让它通过井眼回到阴曹就好。”
“但是神棍也算不准玉京的井眼在哪,他给了我一瓶符水,让我倒进各个府上的井里,等他做法事。”
“我怕符水有毒,我不敢下,我宁愿自己投井。”
裴酌:“意志很坚定,但€€€€唔。”
听到这儿,被勒令站在外面旁听免得影响口供的暴君萧循,再也按捺不住,进屋一把握住裴酌的手腕,拽着他往外走。
金塔教的毒物防不胜防,他真是昏了头了答应裴酌单独审问。
裴酌猝不及防被拉到外面,“我还没说完。”
萧循:“还想说什么?让柳园假意配合钓出金塔教余孽?交给沁王就好,他正愁没事干。”
裴酌挣开了挣,手腕都快被捏出红印子了:“我不也没事干。”
这句话从裴酌嘴里说出来,仿佛太阳从西边升起,萧循不得不重视起裴酌今晚对柳园莫名的同理心。
“你对柳园很关心?”
又是帮人遮掩又是单独审问。
裴酌没想到萧循这么敏锐,他只是有些感同身受柳园的惊慌罢了。
他瞥了一眼萧循,你这种“肚子大不是胖就是病”的直男是不能理解的。
萧循觉得他似嗔似怨的一眼带着钩子。
他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腕,指腹安抚似的在刚才用力的地方抹了抹:“你今晚有事。”
“什么事?”裴酌警觉,“哦,对了,我跟裴阳约好,等下去太傅家里喝茶。”
萧循:“太晚了,改日再去。”
是有点晚,本来没有柳园的事,裴酌此刻已经喝上太傅泡的茶了。
萧循:“我已经命人送裴阳回去,且向太傅致歉,说你明日再去。”
裴酌:“谢谢,我回去睡觉了。“
萧循扣住他的手拉回来,道:“我近日在推行禁止私刑,废黜卖身契。”
裴酌发自内心道:“陛下思想觉悟很高。”
萧循疲惫道:“养奴隶非打即骂的皇亲国戚很多,阻力很大,很累。”
裴酌眨了眨眼,话题明明很严肃,为何他觉得开始走向危险?
萧循看着他:“你能在宫里住一晚吗?”
裴酌缓缓抿紧嘴巴,他怀疑是他上次在含叠山太好说话了,萧循事后复盘,找出了卖惨的真谛。
对对对,你压力很大,但碍于孝期不能找别人发泄,只能逮着我欺负是吧?
虽然那种事也不是不舒服,但是萧循总是没完没了影响他睡觉。
话说回来,当一个想要改变封建沉疴的皇帝不容易。
裴酌烦恼地要命,怎么又被拿捏了,搞得他像为了达成政治目的献身一样。
萧循居然还有当纣王的潜质。
裴酌拖沓地跟萧循上马车,驶过长街路过太傅府时,见门口已经熄灯,萧循确实通知到位,太傅已经歇下了。
马车突然晃了一下,裴酌胃里顿时起连锁反应一样翻腾。
他面色一变,连忙捂住嘴巴。
萧循立刻察觉:“怎么了?”
裴酌:“有点晕车。”
萧循当即让李如意停下,扶着裴酌下车,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好点了么?”
裴酌点点头。
萧循:“剩下一段路我背你。”
裴酌看了看太傅府的门匾,这样不太好吧?
萧循在他面前蹲下。
裴酌从善如流趴了上去,他不乐意走路,又借口晕车,当然只能被背着了。
萧循登基,起居室自然从东宫搬到了天子所住的霄宁殿。
东宫十分朴素,而霄宁殿符合了一切对于至高权力的想象。
不愧是皇帝住的地方。
裴酌第一次见识龙床,床柱子都雕着蟠龙。
萧循拉开龙榻上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什么。
裴酌矜持地坐在床尾,听着邪恶的抽屉拉开声,道:“不管你的药多有用,只可以一次。”
萧循一顿,空手把抽屉合上,镇定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