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容颜温润和煦,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烛光下清韵流淌,魏€€悄悄打量了一下,丰盈顺滑,竟垂至腰际。
不由暗暗心想,真是比女子还好看,每天梳头会花很长时间吗?
萧€€看他坐着发愣,问:“殿下不吃吗?”
魏€€才回过神,赶紧道,“哦,吃饱了。”
其实萧€€也吃饱了,他就是馋。
照理说,晚上吃那么多,不运动得长胖,可他实在太久没吃顿好的了,心道胖就胖,正好养肥了过冬。
他风卷残云地把菜色点心都吃完了,才满足地揉着腰,唔,快直不起来了。
萧€€这才想起一个问题:“殿下这做菜的手艺是跟谁学的?”
难道武帝的授业老师,文渊阁大学士卫宛是入错了行的厨子?
魏€€道:“我娘亲。”
萧€€一愣,他娘亲不是番妃吗?不是在他出生后就去世了吗?
“是抚养我的娘亲李容华,她是民间选秀进的宫,做的菜特别好吃,先帝也喜欢吃。我就偷偷学了点。”
萧€€知道武帝是天才,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倒不奇怪,但是既然连幽帝也喜欢吃李容华做的菜,她就算不得宠,在宫中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为何魏€€小时候会备受冷遇呢?
“那后来呢?”他问。
魏€€眼神一黯:“后来娘亲被人陷害,去世了。”他忽然咬了咬唇,闷声道,“我讨厌王家的人。”
什么?萧€€一愣。
难道说李容华是被王家的人害死的?
他心思转得很快,稍微一琢磨就想明白了。
《庄武史录》有写。幽帝的皇后王妁,出身盛京王氏。
书上说这王皇后自视父兄撑腰,非常跋扈,嫉妒心极强,幽帝只要稍微表现出对后宫的哪个女人有好感,她就会立即指使人暗中下绊子陷害。把苗头掐灭在萌芽状态。
所以,魏€€的养母李容华,十有八九就是被王皇后害死的。
这么说武帝居然跟老王家有仇?
根据武帝君王报仇十年不晚,连本带利千倍奉还的个性,能让武帝恨上,怎么着将来这待遇也得和原主差不多了?
他倒是有点同情隔壁老王了。
第40章 暗涌
冬夜里,月光黯淡地照着一片屋檐。魏€€像一只敏捷的黑猫,三两下纵跃上屋檐。
然后他似乎想起什么,又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寒夜里,温暖如春。
那一头,萧€€掩上门,心中长吁了一口气。
看来经过他这一阵不遗余力刷好感,小命应该是能保住了。
武帝在史书上虽然是喜怒无常,刻薄寡恩,但还不至于今晚给他送好吃的,将来又要把他千刀万剐那么精分吧?
只要他将来不去做原主曾经作死的事情,€€€€最主要就是两件事,杀桓帝和紫湄夫人。
桓帝是魏€€的亲哥哥,这人再不地道也是魏€€的亲哥哥,而且杀桓帝那可是弑君谋逆的大罪,也只有原主那种丧心病狂的乱臣贼子才做得出来。
紫湄夫人就更不用说了,魏€€最心爱的女人啊!
原主不是太肆无忌惮就是脑壳被驴踢了,才会处决她!
萧€€表示莫说贺紫湄是夷人,就算是外星人,我也绝不干涉你们恋爱自由哈。
别说杀不得,将来若看到贺紫湄最好还是绕着走,不但是贺紫湄,见到武帝的三千佳丽都要闪远点。
因为原主还有一桩大罪,他特么的把武帝给绿了!绿了!
原主这货绝对是旷世奇葩,还是三千年一遇的极品。
萧€€到现在也想不通,他到底是什么毛病?以他这模样这身份,想要绝代佳人投怀送抱也不是难事吧?这货为什么还要去勾引武帝的妃子?合着他觉得偷情比较带感?比较刺激?
萧€€表示,将来他一定会洁身自好,我就是再缺妹子,小魏€€你的三宫六院数千佳丽,我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嗯,保证不会让你头上长草。
他靠在床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此起彼伏,想着想着,终于扛不住汹涌而来的倦意,沉沉睡去了。
*** *** ***
月光下,一道灰影闪进了桓帝的屋子。
那个人瘦小得像一条溜滑的泥鳅,正是桓帝的密探奉祥。
他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在桓帝耳边说了什么。
桓帝刚才还是一副老僧入定的神色,猛地眼皮一跳:“阿季?这个时候?他去萧€€房里做什么?”
“小的一直在盯梢,晚上萧将军只喝了碗粥,晋王是给他送宵夜去。”
桓帝摸了摸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送宵夜?”
“是。”奉常低头道,
桓帝阴森森地瞥了他一眼,干笑了几声,尖刻道,“看不出我们萧将军还挺矫情,这馆驿的饭菜粗硬了点,他就吃不下去了,他这样子能打仗?”
奉祥低着头,瞥了他一眼,没敢吭气。
桓帝转着手中的云珠,沉默片刻,又阴恻恻道:“好个亲弟弟。”
“陛下,晋王和萧将军走得近,也不是什么坏事。”忽然,墙角里传来一道幽森的声音。
一旁的奉祥猝不及防,肩膀一抖,循声看去。
只见灯光的阴影下,不知道从哪里走出一个面目模糊的人。
奉祥吓了一跳,刚才丝毫没有察觉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存在,就好像那人是从墙缝里钻出来的。如果那是一个人的话。
那人的五官像是被磨平后,又重新蒙上一张面皮,再画上眉目口鼻,所以整张脸没有凹凸,没有轮廓,也就没有喜怒。
这个人是明华宗的修士无相。
在郑国舅兵变被剿灭,皇后死在狱中后,桓帝在衰颓不振中开始笃行明华宗。而这位无相大师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此人见解高深,又懂得卜算方术,很快得到了桓帝的信任。
“大师为何这么说?”桓帝问。
“晋王是陛下的弟弟,血浓于水,无论萧€€再怎么拉拢也改变不了这点,所以陛下非但不能因此怪罪晋王,还要好生安抚他,让他知道亲兄弟的情谊绝非任何外人可比,晋王的心还是向着陛下的。”
“向着朕?”桓帝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他能替朕做什么?”
“可以做的事多了,他和萧€€走得越近,反倒是陛下的机会。”
桓帝冷笑:“阿季不会,上回他和萧€€同车,朕只是让他看看萧€€桌案上的往来文书,结果你猜他跟朕说什么,他说这非君子所为?合着他是要当君子的,所以如果是让他当朕的耳目,打探萧€€的动向根本不可能。”
“谁说让晋王去当细作的,太大材小用了。”无相笑了一下,“将来陛下就知道了。”
桓帝兴趣缺缺地摆了摆手,“朕现在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相信大师。”
无相道,“陛下对我有疑虑。”
“那是当然的,你说可以驱使狼群。说不定这次能在野猎里趁着混乱除掉萧€€,但结果呢?大师倒是确实召唤来了那么多狼,可是它们都不听你的,该出现的时候不见踪影,不该出现的时候,全跑出来了,差点害死阿季。”
无相沉着脸:“是我失算了。我没料到,狼王会出现在这鹿鸣山。”
“狼王?”桓帝一抬眉。
“就是那晚惊了圣驾的那头黑色巨狼。”
“惊驾?朕有受惊吗?”桓帝不屑地站起来,摆摆袖子轻蔑道,“只是那畜生奇怪得很,一直盯着阿季,朕忘了问是不是他把这畜生的一只眼睛弄瞎的吗?”
无相道:“陛下,就算瞎了一只眼睛,狼王依旧是狼王,不是什么畜生,一旦狼王出现,群狼就不会听我的号令。”
桓帝吃惊道:“你是说,狼群招来后不听你的话,是因为狼王也被你招来了?所以它们都听狼王的?”
无相肃然道:“我哪里召唤得动狼王啊,这狼王都消失了近百年了,居然在这里出现。我也是惊骇莫名啊!”
桓帝随便问道:“既不是你招来的?那是谁?”
无相摇头,“毫无头绪,也可能是狼王自己出来的,但如果它真是应着某人的召唤而来,此人的玄术修为,远非我辈能比了。只能是……”
“是什么?”
无相脸色发青,道:“邪神。”
桓帝哈了一声,表示无稽之谈,“大师不要跟朕说这些虚的没用的,朕请大师来是为朕排忧解难。是问社稷大事,不是问鬼神之说,大师切莫要忽我。”
听他那么说,无相倒也不急,问道,“陛下眼下之忧,不就是萧将军吗?”
“你说道点子上了,朕心中的大患,不是什么狼王,除非狼王能帮我除掉萧€€。”
无相想了想,上前谨慎道:“陛下发现了没,萧将军这些日子变了很多。”
闻言,桓帝眼皮微微一跳,“你也察觉了?”
其实早在萧€€请魏€€同车时,桓帝就察觉到他的不同。
以前萧€€锋芒毕露,锐意逼人,每次见到他,都让桓帝觉得透不过气来,尤其那双眼睛,神采飞扬,邪魅恣意。使得他整个人就像一柄见血封喉的利剑,好像靠近一点就会被锋利的剑风割伤。
这个人不知道恐惧,也不知道收敛。什么事都敢做,敢冒天下之大不违,纵千夫所指,也毫不在乎。
而现在的萧€€更像是利剑入鞘,韬光韫玉,让人觉不出危险。
可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让人捉摸不透,似乎如早春的湖水般淡然温润,又似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渊,不知通向何处。
那是桓帝完全看不懂的情绪。
沉默了半晌,桓帝道,“大师可知道,萧€€他又在玩什么新花样?”
无相道:“郑国舅之变,京城流血,皇后之死更是引得天下汹汹,他大概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桓帝眉头一簇,“什么?”
“剑太锋利,容易伤人,也会自伤,只有藏锋含锐,柔中带刚,才能所向披靡。”无相前行一步,道,“陛下发现没有,这次秋狩后,萧将军诛灭郑国舅的那场京城血夜,已鲜有人提及了。众人只记得他孤身历险,不但救了阿迦罗世子,还救出了晋王。”
桓帝咬着牙根,阴沉道:“大师所言没错,他这一波邀买人心玩得真是漂亮,连朕的小皇叔这么心如明镜的人,都被他蒙蔽了。更不用说其他人,前天夜里,曹满只是和他喝了一顿酒,就送给他了七百匹凉州马,还把自己的儿子送到萧€€身边,现在那曹胖子对朕是是避而不见,连朕派去联络的使者,他都推三阻四各种搪塞,真是个摇摆不定老奸巨猾的家伙。还有那个北狄世子,一夜春宵帐暖风月无边,次日就送了萧€€五千匹草原战马,白送!世子真是情种,爱美人不爱江山。萧€€得了这些战马,谁知道他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