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附近可都是大山,荒郊野外,总不会是下雪出去玩耍了罢?
云越道:“已经派出数十人去找了。”
萧€€紧蹙的眉间多了几道皱印,低声道,“再多派些人手去,提着灯找。”
高原苦寒地带,夜深雪大,荒郊野岭,万一这脚下一滑掉进那个冰窟窿……
萧€€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个担心孩子深夜不归的老父亲,魏€€就叫过他一次叔吧,他还真把自己当叔了,魏€€没回来,他就忍不住往坏处想,越想心中越是忐忑。
云越道:“主公放心,我去找他。一定把他带回来!”
带回来管他是不是皇子,先揍一顿再说!
他早就知道不该带着这小子,不能帮忙光是添乱,这会儿在外面野,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你就不能说一声再出去?还是……云越的眼睛微微眯起,还是因为说了就铁定出不去,所以这小子自己溜出去了!
就在这时,帐门掀开了一条缝,一股冷风穿了进来。
云越一挑眉,回头道:“主公,不用找了。回来了!”
以及如果不是主公忧心他,云越真想立即撵他出去。
魏€€肩上有一层雪沫子,衣衫上到处都是泥点,脸上的血污都没有擦干净,脸冻得通红,嘴唇都开裂了,也不知道这小子做什么去了。搞得跟下了地一样。
萧€€刚想问他这大半天去哪儿了,怎么弄成这样?
紧接着就看到魏€€手中捧着个陶罐,他一双墨撤的眼睛清亮无比,“将军,我去旁边山里转了转,挖到了这个。”
萧€€瞥了眼,顿时错愕不已。
人参!?而且看上去还是数百年的老山参!
这东西大补,千金难买,寻常药农一辈子都不见得能遇到过几次,果然不愧是武帝吗?跟挖萝卜似得挖来了?
连云越都不可思议看向他:“旁边山里挖的?”
其实当然不可能是附近山里挖的。
魏€€知道萧€€身体畏寒,这大雪天恐怕是要发病了,千年老山参补养旺气,他就让苍青在这莽莽苍苍的大山里去找。苍青原本就是灵犀宫里的青苔,对世间灵药有特殊敏锐的洞察,这山里一找还果真被找到一株八百年的老参。
但是生长在大山深处断崖之上,极难采获。纵使魏€€修炼秘术,身手极为敏捷,也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弄到了这株老参。
魏€€道:“将军身体畏寒,喝了这参汤暖和。”
萧€€一愣,所以他顶风冒雪地出去,连个招呼也不打,是去给自己找这个了?回来连衣服都顾不得换,就立即给他熬了补汤送来。
萧€€心中颇是感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喝了参汤,又睡了一觉,萧€€渐渐觉得身上开始回暖了,精神也恢复了不少。又可以搞事情了嗷!
萧€€想了想:“容绪先生送我的裙子呢?”
魏€€和云越面面相觑。
容绪做衣服选的面料着实是好,萧€€本着物尽其用绝不浪费的原则,充作随军物资了。这行军作战难免有伤,这面料作为绑带实在没得挑。
云越道:“倒是……还有一件。”
*** *** ***
次日,下了一夜的雪,清早雪停了,但天空依旧冻云密布。
曹满敲着锦盒笑道:“你们看小狐狸送了老夫什么?”
锦盒里是一件吊带裙。
大将彭亢当即跳了起来:“主公,给我一千人,我就出城把萧€€活捉了!”
曹满笑道:“萧€€倒是记仇,老夫上一次在城下挑着只死狐狸气他出战,想不到他以牙还牙这么快。我不跟他计较。”
然后双手一抖,展开了裙子,啧啧道,“这身段真是好,可惜老夫塞不进去啊,辜负了他一片心意,哈哈哈!”
李约躬身上前道:“萧€€出此昏招,应该是急于求战,恐怕他这身子经这一场大雪,撑不住了。”
曹满哈哈大笑:“天助老夫也。”
营地里。
云越端着煎好的药,刚走到帐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揪心的咳嗽声。
萧€€躺在榻上,身上裹着厚实的貂皮,但是依旧禁不住不停地咳嗽。昨夜的一碗参汤似乎没什么用。
他病恹恹地问了曹满收到裙子后的反应。然后闷声不响地喝了药,窝进被褥里。
他当然知道这送裙子不管用,曹满的脸皮和司马懿有的一拼。
云越低声道:“主公,还有件事,刚才外面施渠的手下胡人和锐士营的兄弟起冲突了。说我们护短,给他们派放的御寒毡被不够。”
萧€€倒是一点不意外,他知道这群胡人以往的习惯,以往出来就是劫掠的,现在随他转战千里,什么好处都没有,心里有怨气。
云越道:“这些人怕不好约束。”
“让施渠来一趟。”
片刻后,施渠进帐时,就见萧€€靠在榻上。他没有束发,如乌云翻墨般的长发垂至腰际,火光映照中,如锦缎般盈盈流光,更衬得他的脸容苍白冰寒。
施渠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盯着看了一会儿,心道这中原的男子垂发竟然也那么好看,有几分说不出的妩媚。他这念头还没转过,就对上了乌发后那双清夭逼人的眼睛,顿时心中猛地一个寒颤,万千杂念化为飞灰。
萧€€阴测测道:“明日我打算攻城,首领若能率军协助我拿下野芒城,城里面的钱粮物资,我们对半分。”
施渠一惊,他原本以为萧€€是要斥他的部下闹事,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出。
他一时没转过神来,不知道萧€€葫芦里卖什么药。
萧€€见他不答,低咳了几声,缓缓道,“天降大雪,营中御寒物资不够,本帅打算采取我广原岭兄弟们惯用的手段,也是你们北狄人的方式……”
说白了就是打劫。
云越听得也是一愣,以往萧€€是拿下城池后,是不会以劫城作为激励士兵的方式的。难道这次是真的病重了?
而某人病得越重,做事的方式越乖邪。大有他自己不舒服,也要弄得别人都不舒服的意思。
某山大王继续道:“首领的部下敢为前锋的话,那就三七分成。我听说这野芒城是军镇,里面军械钱粮取之不尽。”
施渠出帐后,萧€€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不易察觉的寒光一闪。
云越看向萧€€,犹豫问:“主公打算强攻野芒城?”
野芒城固若金汤,又在冰天雪地里,强攻野芒城,那不是送人头吗?
这不是萧€€以往的做法。
一边的魏€€蹙着眉,看着施渠离开的方向,默默倒抽了一口寒气。
若他猜的不错,萧€€这一招有点毒辣。
第195章 追击(下)
绵长不息的牛角号声贯彻云霄。
北狄赤火部、黑翼部等几部共一万人作为前锋向着野芒城发动了猛攻。
施渠大吼一声:“冲进城去,抢走他们的粮食物资和女人,夺走他们的一切,杀€€€€”
在呜噜噜噜的呼号声中,潮水般的北狄勇士涌向野芒城,明亮的钢刀反射出刺目的寒芒晃乱了城下的雪原。
与此同时,城楼上第一波冰冷的箭雨如瀑布般泼洒下来。
“竖盾。”云越道,“井阑车准备!”
十多座高耸的井阑车矗立在军阵后方,每部车上有数十弓箭手,顿时双方射出的羽箭在空中交织如蝗。
云越坐镇中军,神色冷肃。
此番因为萧€€身体有恙,所以让云越替他坐镇中军。这场仗是一场硬仗,没有丝毫讨巧之处。就是看哪一方更狠更强硬更拼命。
野芒城。郡守府邸。
曹满一身戎装登上城楼。看着城下杀声震天,冷笑道,“萧€€小狐狸半点不客气,昨天送我裙子,今天就来叩门了。”
李约笼着袖子在一旁道:“野芒城固若金汤,萧€€强攻实非明智之举。”
曹满回头瞧了他一眼:“我也觉得奇怪,萧€€诡计多端,以往每次都是设法调我出城,这回居然也会强攻。”
李约捻须道:“莫非他营中生了什么变故?”
就在这时,一名哨探小校匆忙上来报告,“主公,军师。中军主将乃为云越。”
曹满愕然:“萧€€去哪了?”
*** *** ***
大帐里。
一场雪后,阳光透过帐幕照进来。
萧€€虚弱地靠着榻上拥衾而卧,已经病得连东西都吃不下了。
白皙的脖颈柔顺地倚着,左侧是一年多前被阿迦罗咬的痕迹,咬得太狠还没褪尽,谢先生在襄州替他除绣纹时答应以后为他消除,但之后战事急迫,没顾得上。右侧是前几天被蛇咬了,又被魏€€吮出一点红痕,过了几天,反倒色泽更深了,在雪白的脖颈上如同一点红豆,相思入骨深。
总之,他这脖颈算得上多灾多难伤痕累累了。
魏€€不大敢看他,一看到就想起梦中的场景,心中隐约惶惶不安。
云越率军作战,魏€€只有接替他,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喂他吃粥。
某狐狸没骨头似得躺着吃,反正是病号,躺尸躺得心安理得。
虽然他都一副半死不活状了,却偏生还不老实,一边吃,一边眼梢微微撩起,时不时瞟向魏€€,眼色狡媚暗生,搞得后者正襟危坐颇为不自在。
萧€€心里正不着调地想着:以后回京娶个媳妇,生个儿子就要像晋王这样的,既好看又孝顺,菜还做的好吃,美滋滋,人生圆满!
他也不怕噎着。
就在这时,帐门外亲卫来报:“主公,北狄黑翼部的大巫和几位头人来了。”
萧€€道:“请进。”
大巫臧天一身灰暗的法袍像一团移动的乌云,他会说一些中原话,沙哑着嗓子道,“天气寒冷,我听说将军有恙,我略懂一点医术,不知是否需要我替将军看看?”
他边说一双浑浊的眼睛从眉毛底下抬起来看向萧€€。
萧€€气若游丝地靠在榻上,从这个角度看去,更显得脸颊清削,鼻梁秀挺,下颌尖俏,纤长的睫毛在雪白的皮肤上投下清晰的阴翳。
他自己这副样子还浑然不觉地要往魏€€身上靠。一副见谁挨谁快要断气了的模样。搞得魏€€紧张地坐得背脊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