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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深林密,山势嶙峋,萧€€侧身倚靠在魏西陵胸前,只觉得风雪扑面,眼前乱石穿空,沟壑纵横。
不得不说这样侧抱着一个人骑马是很危险的,若非马术非同一般的人,绝对不敢如此纵马。
不消片刻,他们就回到了刚才的林地。
四周依旧静得窒息,似乎连雪簌簌落下的声音都纤微可闻。
那些士兵目光茫然地站在雪地里,雪已经很深了。
魏西陵一声令下:“上马,撤军。”
萧€€心想,这些人都是植物人了罢,能听明白命令么?
他这个念头还没有转过,所有人几乎不假思索齐齐翻身上马。
萧€€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震,这些士兵纵然没有意识,只要是主帅的将令,竟还能一丝不苟地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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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江山如画。
魏€€坐在一处山坡上,凝目远望。
此时正是深秋,枫叶如火,照得谢映之白衣似云。
他在魏€€身边坐下,淡淡道:“殿下知道,这是在境中。”
魏€€并不意外会在这里看到谢映之,问道,“先生可识得这座大城。”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斜阳依稀照着一座庞大的城廓,历经风雨的城墙显得灰暗苍凉,正是安阳大城。
谢映之知道他沉陷境中,道:“此处是溯回之地,三千世界众多纷扰,境中所见皆虚妄,殿下还是随我回去罢。”
魏€€道:“先生,你看。”
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渐渐卷起烟尘,大地震荡,马声嘶鸣,滚滚铁骑化作一股洪流席卷而来。
安阳城上烽火点燃,浓烟冲霄而起。
谢映之眼色深寒:“北狄人。”
魏€€道:“对。”
他话音刚落,只听轰然的一声巨响,安阳城厚重的城门被冲撞开,胡人的马蹄蜂拥而入,他们如同一群狰狞的饿狼,挥舞着弯刀,见人就砍,血光四溅。
城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百姓仓皇奔逃,街市血流成河,嚎哭冲天……
魏€€似乎已经看过了很多遍,面色平静,“这是后元三年,朕驾崩的那一年。”
国丧未了,西北已狼烟骤起。
武帝在位期间虽然造就了大雍朝前所未有的盛世,但是他同时也大肆征伐,开疆扩土,使得海内虚耗,户口减半,百姓困苦,生民疲弊。
武帝驾崩后还不到一个月,赫连因连同西域数十个从属国一齐叛乱,一连攻克凉州、冀州、幽州、雍州、燕州,两个月内,五州沦陷,中原尽成胡人之牧场。
画面一转,他们到了江陵渡口,此时已是深秋霜降。
白茫茫的江面上,密密麻麻行驶着各种船只,官宦人家雇佣的大船,平民百姓搭乘的小船,挨挨挤挤,在深秋波涛汹涌的江面上艰难地颠簸起伏。
而岸上,更多的人面北而拜,辞别被战火夷平的故土,踏上南去的旅途。
中原沦陷,百万衣冠南渡,十月底,江风很大,吹不尽浩荡的离愁。
“传令江汉大营,调派战船接应百姓渡江。”魏西陵道。
“是!”
魏曦望着刘武转身出去的背影,颇为担忧道,“西陵哥,严冬将至,这些人如何安置是个问题。”
魏西陵道,“江州大小官员,世家大户所余之宅院,皆腾出安置百姓,所有酒楼,客栈,歌坊一律征用。”
魏曦皱眉道:“此番中原沦陷,南逃之民近百万,怕这还是不够。”
魏西陵道:“各郡多筹帐篷,传令各大营调集军帐,用于应急。”
“百姓南下避难,所携粮秣有限,传令各州府开仓放粮。”
魏燮忍不住嚷道:“西陵,我是粗人,说句不中听的,这回北方逃难来的人比我们整个江州的人口加起来,还要多出几倍,你安置不过来的,你再开仓放粮,这是要掏空我们的底啊。”
魏西陵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但凡渡江到了江州的百姓,断不会有一人饿死冻毙。”
说罢转身离去。
入夜,一盏寒烛映着他清冷的神色。
刘武推门而入:“主公,第一批渡江的难民都安置妥了。”
魏西陵道:“好,你去休息罢。”
寒夜里,案头灯烛爆开寂寂的火花。
灯下是一封旧信,信中只有一句话。
人言生难死易,今弟从归去之易,兄负社稷之难。
三十年多年过去,脆弱的纸张如同泛黄的寒叶,那人的字迹也已经黯淡模糊。
当年一诺,却让他用尽余生来履约。
“阿€€,你放心,我一定会守住江南,守住我们的家。”
如今中原沦陷,九州离乱,江南已不仅是他们的家,也是所有人的家了。
十天后,江陵渡口。
成千上万的百姓扶老携幼拥挤在渡口,寒风中,神情仓皇地等候着登船。
就在这时,远处的树林里扬起烟尘,紧接着,隆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大地随之震荡,风中飘来浓郁的血腥气,蝗潮般的北狄骑兵席卷而来。黯淡的天空下,银亮的弯刀高高举起。
渡口顿时就乱了。
“是蛮子!”
“快!快上船!”
众人惊慌失措,拥挤着拼命爬上渡船,不时有人因挤不上船而落水,被寒冷的江涛卷走。
渡口顿时一片混乱,惊叫声,哀哭声冲破天际。
赫连因一身皮甲杀意正盛,在中原战场的势如破竹让他颇为得意:“勇士们,中原已经没有可战的军队了,他们都是猪豚,是牛羊,杀光他们,攻下江南去!”
他举起马鞭指着涛涛江水道:“听说江南好,有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哈哈哈!”
紧接着,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出于多年狩猎的敏感,他感觉到了寒风中夹杂着一丝森然的杀机。
两边的树林都太安静了,安静地连一只飞鸟都不见。
大将屠闾见到渡口成千上万惊慌失措的人和散落的钱粮物资,眼睛都红了,“勇士们,给我冲,杀光他们!”
“等等。”赫连因喝住他,警觉地看向周围。
风穿过树林,落叶纷纷,林中隐约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紧接着密集的马蹄声重重叩向大地,草屑飞溅。
“不好!”赫连因大叫。
几乎是同时,两支骑兵从左右两翼杀出,
他们与赫连因以往遇到的中原骑兵完全不同。他们人数不多,但装备精良,速度极快,像两支利箭冲入了北狄阵中。
由于这一个月来攻城略地,连下五州过于轻易,使得北狄军队对中原骑兵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他们都是一群盲目的羔羊,战力低下,纪律松散。
可是这一次赫连因心惊胆战。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战术。
他们人虽然少,但是却如同一道犀利的闪电,冲入数万人彪悍的北狄铁骑中岿然不惧,往来冲杀队形不散,紧凑而有效率,时不时在敌阵中来一个惊心动魄的大迂回。将江岸边上万的胡人骑兵搅地阵型大乱,顿时溃成一盘散沙。
赫连因骇然不止,中原人竟然还有如此战力之军队!
当寒风中,魏字战旗猎猎飞扬的时候,赫连因彻底懵了。
屠闾道,“不可能!魏旷不是早就死了吗?”
九州皆知,魏西陵当年被萧€€所暗害,都已经死了三十年了!
可是天底下,除了当年的战神,还有谁能只用两支千余人的骑兵,就将他这在中原所向披靡、一路攻城略地的草原铁骑搅地阵脚大乱,乃至于瞬间土崩瓦解,毫无反击之力。
乱军之中,赫连因忍不住胆战心惊地回头。
天空冷雨潇潇。
苍茫雨色中,将军银甲依旧,战袍霜染,鬓似寒秋。
赫连因脑中最后的一丝侥幸顿时烟消云散,
“撤!快撤!”他歇斯底里地大叫。
几万草原铁骑被数千骑兵打得落花流水,溃逃而去。
魏西陵勒住马缰,断然道:“不要恋战,护送百姓登船。”
数千骑兵迅速围拢,寒雾中,无数的战船横在江面,一字排开,凛冽的杀意扑面而来。
赫连因狂奔出了十几里地,方才放缓马蹄,心脏怦怦直跳:“追上来了吗?”
“没有,他们撤兵了。”屠闾道。
赫连因长吁一口气,才慢慢缓过神来,叹道,“我以为魏旷已死了三十多年,没想到啊,战神尤在,风采依旧。”
看来想要拿下江南,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他说罢又长吸了口深秋的霜气,面露忌惮之色,“究竟是何人,将这步棋埋得那么深。”
三十年前,那个人苦心孤诣,竟瞒过了武帝,瞒过了天下人。
江岸边有一处高坡,赫连因下马登山。站在山上可以看到乘风而去的猎猎战船。
想起刚才江岸边的厮杀,他深吸一口气,这些年来他统一草原十八部落,挥军南下,很久没有遭遇到这样的失败。
这种心惊肉跳命悬一线的感觉让他不由想起三十多年前夜袭横云岭。
过江后,魏西陵马不停蹄就去了江汉大营。
北狄胡人不善水战,要守住长江防线,断然不能让胡马渡江。
江陵大防严阵以待,百万铁索沿江而起。